泽地一愣,有点应付不了九哥的套路,却听他继续道:
“都说会咬人的狗不叫,你这条狗,想来他用的很顺手。五阶阴差,却把你发配到这里广收亡魂充数,很显然,你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猎狗,哦不,连猎狗都不如。”
“你!!——”
阴烨尘走到一直瑟瑟发抖的杨帆面前,拿脚勾起他的下巴,问道:
“给你一次赎罪的机会,仔细看,跟你谈交易的,是不是他?”
杨帆的身体抖成了筛子,怕的要死,连手带脚爬到泽地身边,仔细看了几眼,又爬回来匍匐在阴烨尘脚下,回答:
“是他,让我开公司的就是他!”
凌睿一个鞭子抽过去,笑吟吟地说:“都教过你无数次了,要说‘回大人’,非得我抽你啊。”
“是是是,回大人!回大人,就是他。让我找人开车撞死安晓玲的也是他。当时我们在谈下一步生意,结果被安晓玲撞见了,她跑得太快我抓不住,他就动用邪术把她给打晕了。他后来又说自己不便在人间杀人,就让我弄断了安晓玲的两只手,然后把人拖到公路上。还有那个货车司机,也是他动的手脚,大人真的不关我的事啊,我……我就是个办事的,我什么也不知道呀……”
杨帆吓得屁滚尿流,毫无形象,甚至都不敢抬头用睁眼看人,更别谈看见我了。
我还第一次见这么简单粗暴的审案。凌睿一脚踹开杨帆,再让安晓玲上前指认,再次确认泽地就是安晓玲车祸的罪魁祸首,而那条公路也是他们用来收割人命,完成任务的重要场所。
凌睿从我手里接过那本引魂簿,难得给了我一个好脸,道:
“人证已经当堂陈供,就差物证。安丫头你还蛮厉害,我和阴九找了很多地方也没找到这本册子,反而被你误打误撞找到了。”
我有点赧然,的确是误打误撞,更确切地说,应该是托舅舅的福。
要不是他的指示,我们怎么也不会找到。
翻开泽地的引魂簿,阴烨尘解了上面的禁制,何时何地引了什么人,死法,时间,由谁代往冥界投胎,由谁篡改引魂簿,白纸黑字,记得清清楚楚!
“阴玄司律令第一条,凡阴差者,心放正,手举高,眼放低,身摆平。心正引魂才不会出错,手高鞭子才能有力甩打,眼低谦逊修德,身平见贤思齐。看来这么多年,你早已经把这些忘得一干二净。”
阴烨尘十分痛恨:"你以为这些就是写普普通通的记录吗?"
他戳着上面的字吼道:
“那都是一条条人命!谁给你们的权利,肆意收割?也罢,讲道理是无法重整阴差之风,与其在这里浪费口舌,还不如行动让你记住教训!”
“阴烨尘,你想干什么!?你没有权力杀我,你什么都不是,你只是个冥界流放的弃徒……”
凌睿直接拿一块破布塞住了他的嘴。
阴烨尘宛如死神,罚判泽地终生湮灭。
"泽地,你滥用公权谋私,扰乱阴阳两界生死秩序,其罪一;滥杀无辜,草菅人命,罔顾阴差律令,其罪二;上下勾结,无组织意识无纪律规范,损害阴差公共形象,其罪三。自此断你永世焚烧,不得转生。"
火焰腾空而起,瞬间就包围了他,泽地在火里嘶喊:
“大人,阴九大人,九哥!九哥我错了,你饶了我吧……”
声音是如此凄厉,可阴烨尘,没有一丝动摇。
"阴烨尘,你没有资格杀我,你等着,总有一天你会有报应的!"
九哥不为所动,直至泽地化为一摊灰烬,他才罢手,整个院子里都是焦化的味道,被烧的渣都不剩,这份惊骇震慑力十分强悍,怪不得吓得杨帆一直不敢抬头。
阴烨尘收回火焰,他大手一挥,整个屋子被镇住的法阵也被彻底粉碎。屋子像是支撑不住似的,在众目睽睽之下轰然倒塌。
火苗所到之处,邪恶的气息闻风丧胆,却无处可逃。
舅妈还有外婆的灵魂慢慢从墙里走了出来,她们相互搀扶着,走到我们的面前。
可是舅舅呢?
凌睿似乎是猜到我心中所想,解释道:
“你舅舅,估计是救不回来了。”
“这是……月月?”外婆的灵魂十分虚弱,好像随时都要消散,舅妈的虽然好一点,但同样苍白。
“外婆,舅妈……”
“唉……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外婆看着阴烨尘,深深地鞠了一躬:
“谢谢你,阴先生。”
阴烨尘什么话也没有说,不知道为何我总觉得他的眼中充满了敌意和疏离。
外婆失笑,她颤颤巍巍地直起身子:
“罪恶因果,都是定数。阴差大人,只求你……放过无辜的人。”
“嗯。”他冷冷应了一声,外婆把目光投向我,欲言又止。
我们彼此凝视着,她忽然打开双手伸向我,我禁不住上前,想紧紧抱她一下。
可是……她却忽然散成了漫天的荧光,一片片随风打着旋消失在天际。大火腾空而起,吞噬这黑暗,映在我瞳孔里,把半边天都照亮了。
阴烨尘忽然裹住我,一个旋身,我们借风腾起,下面的院子有邻居进来,发现了大火急忙回去叫人帮忙。
人声开始喧闹,整个村子都被惊动了。
“阴九,这回咱们玩的动静有点略大啊。”回到村口的车上,凌睿有点摸不准九哥心里究竟怎么打算,忍不住问:
“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你亮出了流火,他一定会猜到是你。”
“这场大火,就是我对他的警告。”阴烨尘脸色极不好看,他抱着我,看着手里的引魂簿,极怒:
“几十年光记录在册的人数就有两百多人,不乏安家村,还有其他地区的。他究竟是想干什么……”
“丧心病狂呗,现在整个阴司局都在他手里。阴九,你暴露这么快,以后恐怕想行动就更加困难了。你到底想怎怎么做,要不咱们现在回冥界,有泽地还有这两个小鬼的证词,我就不相信陆判还相信他。”
阴烨尘摇头:“不妥。仅凭证词还是不够,就算我们手里有证据,但你有百分百的把握可以见到陆判?”
凌睿一噎,道:“我只要减弱禁制,到时候由兄弟们护送……”
“凌,非常时期,不要太过信任你那些兄弟。”
“你什么意思?”凌睿有点不能理解:“阴九,你连我也不信!?”
他们俩看着又要大吵一架,凌睿心里窝火,可阴烨尘还是一脸淡定,平静解释:
“我相信兄弟之情都是真的。但有的时候,人会被逼着做出违心之举。他在阴司局一手遮天,耳目众多,咱们私自潜入冥界,就算计划再缜密,只要有一个人走漏风声,牵连人数不下百名。要去,就必须十拿九稳,时间可以等,宝贵的是你们的命。好钢用在刀刃上,我让你们为难,公然和他作对,我还想留着你们以后纠正风气。”
凌睿再没反驳,阴烨尘把引魂簿合上:
“回冥界有的是机会,不着急。现在有三件事要立即着手去办,你去把查到的杨帆公司偷税造假的证据匿名寄给锦城警方,安晓玲和他的案子要尽快结束,我们要在冥界察觉之前尽快清扫干净,不给他们再查追踪的机会;第二,上次逮到的那几个记者,最近在偷偷找人查咱们的下落和身份,想办法切个尾;最后,小月的身份要换,在那边把安家村大火查清楚之前,务必让安馨月三个字断了线索。”
我本来都要睡着了,一听这个立刻清醒:
“等一下……为什么还要我‘消失’。”
“不消失,等着警方找上门调查你啊。”凌睿白了我一眼,忽然笑着说:
“安丫头,你现在可是上了‘贼船’,想跑也跑不掉了。冥界的事你知道的太多,现在你也是骑虎难下了。你是想被人间警局当嫌疑犯关起来禁闭终身,还是想被冥界的人抓住严刑拷逼问我们的下落,还是跟着我们走呢?”
“啊?还有没有别的选择……?”
阴烨尘低头看我,温和地说:
“有,还有一条路,跟我冥婚。”
我傻了,凌睿也傻了。
半天没人说话,凌睿手一抖差点没把车开进山沟里!
“大哥,你真的要和安丫头冥婚?!”
“刚才决定的。”他回答的也不磕巴,就跟决定“我今天晚上吃什么”似的。
“不是,冥婚可不是闹着玩的!安丫头不懂你也不懂啊?”
阴烨尘不说话,凌睿似乎极力反对我们冥婚,继续道:
“冥婚可不比结生死契,那本来就是违背天命的,你们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违背天命结婚,那肯定艰难重重。冥婚,那只是一个很久之前的传说,好吗!?”
话都说到这份上,可是阴烨尘似乎没有丝毫动摇,他像是铁了心,想跟天命对着干。
我不知道他究竟是为了什么要跟我冥婚,是因为爸爸的恳求?是因为他觉得我可怜没人照顾?还是因为他觉得冥婚会对我们都好?
可直觉里,我知道他一定不是因为喜欢我,爱我,才要跟我冥婚。
爸爸临走的时候说,婚姻是大事,让我慎重考虑。
我喜欢九哥,我也喜欢一直跟他在一起,可是,如果冥婚只是为了把我绑在他的身边……
我想这并不是我想要的。
“九哥,你是真心想要娶我吗?”
我蓦地开口,打断凌睿的唠叨和警告。
“安丫头,你别跟着胡闹啊,冥婚可不是你们人间的结婚,那差别大了去了……”
“小月,我是真心的,我想好好照顾你。”
“可是……我现在还没有想好,要不要嫁给你。”我勇敢地迎上他的目光,说出了我内心的想法。
“九哥,很久以前我就问过你一个问题,‘你喜不喜欢我’,那时候你说,‘不喜欢’。冥婚是什么样我不知道,但在人间,两个人结婚,组建家庭,是因为有爱,因为爱想为彼此承担,负责。爱情也许不会永远保鲜,婚姻也会因时间流逝而出现问题,但至少在宣誓结婚的那一刹,两个人都是真心地爱着彼此,想要永远在一起。”
我顿了一下,继续问他:
“那么九哥,你爱我吗,你想要和我永远在一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