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尴尬地坐起身，嘴角还湿的，再看他胸前一片湿漉漉的痕迹，顿时脸憋得通红，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

“我研究过，都说睡觉流口水说明睡得很香。”他说着，还不忘给我递张纸巾。

“呃……呵呵……”我默默接过来，手都不知道放哪里合适，丢脸丢大了。

已经是早上6点，天方大亮。早点铺子一个个都支了起来，我们随便吃了一点，就搭上最早一趟班车准备回安家村。

经过昨晚的事情，我实在不敢再和他单独坐在一起，太尴尬。

班车开到半路，前面的路被堵，听说是又发生了车祸，交警队的人正在拖车，抢救伤员，并疏通堵塞的交通。好多乘客觉得车里闷，纷纷下到国道边上透口气。

不一会去前面探路的乘客回来，说车祸还挺严重，大货车追尾一辆小车，刹车不急导致侧翻，小车被压得都成一张板了，估计小轿车里的人都死了。

“还真是邪门，又出车祸，以后这段路谁还敢开啊。”司机满脸凝重，提着一口气。

我往四周看了看，才发觉，这一段公路，似乎正是老人们常说的进村前事故多发段。

“这段路经常出车祸？”我忍不住插嘴问了句。

司机说：“可不么，年前刚压死一个姑娘，这才过了多久。”

乘客们也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死的人我知道，是安家村的。”

“我听我老公说，这几年光出车祸死在这条路上的人，没有上百那也好几十了，公路修了再修，平得连块石子都没有，可还是车祸不断。”

“该不会是有那啥在找替身吧……”

“你可别胡说，大白天的整这出，怪渗人的，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要我说，肯定是开车的人疲劳驾驶，要么就是违规超车。”

他们叽叽喳喳地议论着，我和阴烨尘对视了一眼，默不作声。他神色凝重地盯着前方，若有所思。

“跟我上车。”阴烨尘忽然开口，不由分说地拉我回到座位，拉起了窗帘。

“怎么了？”

“嘘，别说话。”

他满脸严肃，手臂揽过我，一把把我摁倒在怀里，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窗口有稀稀疏疏的对话传来。

“奇了怪了，刚才还感觉到了，怎么又没了？”

透过窗帘的缝隙间，却见一鬼差身穿官服，手握长鞭从我们车边经过。

我绷紧了神经，瞪大眼睛想看，阴烨尘附身在我耳边轻咬：

“别乱动！你是不是傻，非得把他们招来你才开心！？”

我赶紧闭眼，双手不住抱紧了他，整个人都躲进他怀里。

就听见窗外的对话还没有停止：

“会不会数数！你闻错了吧。死了4个，这不都在这儿呢么。赶紧回去交差吧，要不然回去的晚了又得挨骂。”

“还不赖你，上回跑了的那个女鬼，到现在还没抓回去，下个季度绩效考评，你可别指望我还给你兜着！”

男声换了一副讨好的嗓音：“好姐姐，你别生气。我绝不敢牵连你，前段时间殿前传下来消息，听说是有几个鬼差好久没有和上面联系，很有可能按失踪处理。现在连冥界内外都不安全，咱们这些底下的人，连命都没法保障，还得苦哈哈地来这种破地方收魂——哎呦！”

那个女声厉害道：“就你废话多，当心祸从口出！赶紧回吧，这条路阴的厉害，连我都觉得瘆的慌。”

“是是是……”

等那两个人声离得远了，阴烨尘才放开我，我偷偷扒在窗户上看了一眼，却见一男一女两个鬼差，带着“新鲜出炉”的阴魂消失在马路尽头。

“冥界出事了？”我问他，隐隐有些担忧，看他也深锁眉头，一副恨不得立刻回去的架势。

“早出事了，只不过在维持表面的和谐而已。”阴烨尘冷哼：“一群失了纪律的散差，不成体统！”

“……”

“他们说阴差消失的事被发现了，那素袖……？”

阴烨尘蹙紧眉头：“有可能是，也可能不是她，事情没弄清前，先静观其变。不过看来我们的节奏也要加快了，阴差消失的事情应该很快就会被重视，到时候，人间就不会那么太平了。”

“九哥，那你会不会很危险？”

他勾勾嘴唇，十分有把握地说：“还不至于，只要你别给我添乱，我自保还是没有问题。”

我撇撇嘴，老老实实地不说话了。

又等了1小时，才恢复通车，出事地点乱的一塌糊涂，车已经被拖走了，玻璃碎片满地都是。四方虽然已经用警戒线围起来，不过经过那里还是可以看到斑驳血迹和狼藉。

“乖乖，难怪村里人都说这条路叫‘黄泉路’，一点都不假，以后开车还是小心一点吧。”

我望着狼藉的车祸现场，内心对九哥的担忧更多了几分。

回到家，外婆跟着五爷继续去忙迁坟的事情，舅舅舅妈也不在。阴烨尘把我送回家，跟爸爸打了声招呼也走了，像是有事情要忙。

爸爸满腹心事，把我昨晚在警局的事情前前后后问了个遍，才算安心。

“月月，明天你先回B市，爸爸还要在这待几天。”

“为什么？你不跟我一起回去？”

“迁坟是件大事，爸爸得留下来看着。你明天就该上班了，老老实实回去工作，从你出差回来你一直吊儿郎当的，别到时候领导看你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扣你工资。”

我有点不情愿：“可是迁坟的事情不是都交给五爷爷了吗，你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要不，我也请几天假，留下来帮你们。”

“别闹，你都工作的人了，哪能说请假就请假，这么任性随便领导会不高兴的。你放心，爸爸弄完这事，马上就回去。”

他是铁了心要留下来，而且似乎又不想我留下来。我有点莫名，总觉得爸爸有事瞒着我，心里隐隐不安。

“傻女儿，爸爸其实就是想趁这个机会偷会懒，你想爸爸一回去，肯定就要开始继续工作了，你真忍心你爸一回去就工作啊？”

他将我一军，我难以反驳，他都这么说了，我还能怎么办，只好答应。

“那好吧。”

中午外婆他们叫我给送饭，我煮了一锅米饭，炒几个小菜，按地址给他们送去。

妈妈的新坟选址离原来的不远，墓地修在一处半山坡，坐南朝北，和人住的宅子方位反着。

正中央的骨灰坑已经修的差不多了，四角都用铜钱压阵，虽然搞不懂其中机理，但是看得多了，觉得也挺高深，风水一事也不算迷信，传承了几千年的文化，一定也有它的独特之处。

五爷接过我手里的饭菜，招呼帮忙的人聚一起吃饭。他扭头跟我说：“你回去吧，这里不是你个女孩子能待的地方。”

我点点头。扭头回去时，恰好看见挖好的坑旁边，放着一块被红布遮盖的东西，看形状薄薄的一层，B5纸张大小。

我忍不住好奇多看了几眼，这时候忽然风吹起一角，隐隐约约，好像是一个账本。

脚步一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个——这好像是引魂簿呢？

不由自主地，我凑近蹲下身，刚想拿开盖在上面的红布，这时候五爷出声喝止了我：

“囡囡，你干什么呢！”

我手一顿，看向五爷，他脸色阴沉，像是我犯了什么忌讳一样，他快步走过来，也没碰那东西，只道：

“别乱动现场的东西，放在哪里都是有讲究的，你毛手毛脚的的小心惹恼了大人。”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的五爷浑身上下泛着一股说不出的冷漠和疏离，还有对我的深深的厌恶。

那东西动也不让动，就像是藏着的一个秘密，生怕被人发现。

我尴尬不已，他防我就跟防贼似的，至于么？

我转身离开，一直走到土路上，他都一直在目送我。

那目光，阴鸷而灰暗，让人禁不住寒战。

悻悻地回到家，爸爸正准备午休，我实在没忍住问他那个被红布盖住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爸爸眼神一顿，慢悠悠轻松地回答我：

“应该是陪葬的册子吧。”

“陪葬的册子，那是什么？”

爸爸解释说：“安家村有这么个习俗，人死了，会随葬一些东西让故去的人带去阴间。比如房子啊，车子啊，不过这些东西都要写在册子上，他们才能收到。”

“原来是这样啊，可是五爷爷刚才凶巴巴的，我还以为自己犯错了呢……”

“傻孩子，用红布盖着是避免人的阳气接触，你那么冒冒失失地去掀，毁了册子事小，万一伤着你可怎么办。”

我一愣，下意识道：“爸爸，难道你也相信……这些吗？”

他笑了笑：“宁可信其有，阴阳这种事，难以用科学解释。从前我也不信鬼神，觉得都是人自己吓唬自己。不过……”爸爸没有说完，转而道：“不过我都看见他了，还有什么不能相信的。”

扯来扯去，怎么扯阴烨尘这里来了。

“月月，外婆给你的护身符，你随身戴着吗？”

我摇摇头，说：“那是妈妈的遗物，我仔细保存起来了。”

再说那外面的黄纸好厉害，我可不敢再随便拿出来乱用。

爸爸笑了笑：“也好，那就好好收着吧。”

又说了几句有的没的，爸爸看上去有些累，他叮嘱我赶紧收拾东西，今晚上就开车回B市。

东西带的也不多，就是舅妈给我准备了好多土特产，让我带回去吃。

可是我老是想着在墓地那里看到的册子，感觉事情没有爸爸说的那么简单。我必须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转移注意力。

出门透口气，可还是忍不住往坟山的位置走，等我回过神，已经走到了山脚边，我有些懊恼，停了下来。

我内心深处还是有那么一种直觉，认为那个册子就是引魂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