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吕文媗学着江湖游侠的礼节拱手道谢。

随后说道:“我是替先生问的, 先生好酒,但是家资并不丰盈, 我便斗胆问上一问,以期望可为先生购置更多的美酒。”

这话说得, 郭嘉觉得要打翻他之前的想法,吕姑娘哪里是不知世事, 根本也是狡黠的性子, 瞧这话,可不是把锅甩给他了?

他还不能揭穿,因为她说得半真半假, 他的确爱酒,而且家资也不丰盈。

糜竺一听,面上笑得更温和了,他说道:“这有何难?糜同,待贾先生到了徐州,给贾先生规整府宅时记得多搬些漱玉酒过府。”

糜同连忙低头作揖, 恭敬地应道:“诺。”

郭嘉便不得不再起身道谢。

吕文媗也是一笑,她目光温和,并没有之前对他人一直生出来的生疏和不易接近。

郭嘉看在眼里,仔细打量一番,他大费心力帮助吕姑娘一起救助夏县百姓, 才能换来她不再生疏的目光, 这个糜竺到好, 不过送他几坛酒, 说点生意上的事,就能得到同样的待遇,这让郭嘉有些不是滋味。

糜竺丝毫不查,不过看了好一会儿,发现贾先生的一一场欢宴下来,总是不断看向这位姑娘,他心里有数,随后示意了一下糜同,糜同恭敬地退了下去,无声无息,根本不曾打扰到吕文媗三人。

糜竺开始和郭嘉举杯敬酒。

吕文媗这会儿就不再说话了,安安分分地吃着酒菜,未几,外头的仆从就散开来,从中走来两位柔弱美人。美人莲步轻移,未语先羞,吕文媗微微垂眼,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一个情况了。

因为吕文媗的记忆里的宴会,常常有这样的景象,这在士族之间的宴会上,早已经司空见惯。

糜竺说道:“先生身边未有贴心人照顾,还请先生收下这两位美人留在先生身边服侍。”

郭嘉的目光扫了两样,糜氏□□出来的美人也确实我见犹怜,只是可惜了,他的身份是假的,美人恩自然也就难以消受了。

“当今乱世,仁游学徐州,怕是有所不便。”

糜竺不以为意,又道:“择十位武艺出众的仆从赠与先生,以保先生不失。”

士族的豪奢由此可见一斑。

吕文媗一点也没有说话的意思,却是等着郭嘉拒绝,她觉得郭嘉是个极其聪明的人,定然是有办法拒绝掉的,她们身份不曾暴露,自然就没法带着这群人。

谁知,吕文媗等了好一会儿,却不见郭嘉拒绝,反而拱手十里向糜竺道谢。

吕文媗低头不语,一时半会不知郭嘉这是何用意。

糜竺又赠了马车和一箱五铢钱,又装了好些漱玉酒和粮食,这才放了郭嘉和吕文媗离去。

看得吕文媗这时候有些艳羡了,她觉得,她需要想法子挣钱买地,但到了郭嘉这里,只需要说几句话就得到了,人比人,当真气人。

来的时候,是她和郭嘉、戏志才三人,走得时候,却是多了十五个人。

吕文媗目光示意郭嘉,问及他的打算。

谁知他一点解释的意思都没有,反而施施然上了马车,吕文媗心里头这时候有些异样,有种被抛弃了的感觉。不是他让她护送吗?现在这架势,他哪里还需要她的护送。

吕文媗正想着这郭嘉是否还需要她的护送时,郭嘉一上马车,两位美人紧跟而上,却在要进去的关口,郭嘉说道:“你们走路。”随后却是朝着外头的吕文媗伸出了手。

吕文媗马上赶走脑子里的胡思乱想,再去看他,似乎有着宝马香车的衬托,他这般舍去美人却转身相邀她上车时,她莫名的觉得自己的心跳了一下。

吕文媗立刻打了个寒颤,她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奇了怪了。

她马上移开目光,不愿和他对峙,所以,她的目光落在失望的美人身上,那楚楚可怜的希冀目光真是叫她看了也是我见犹怜。

吕文媗想了想,根本不想上车,反而大踏步出去,风姿飒爽地转身跃上之前的骑来的马上,并且在马上重新将斗笠带好。

她拉住马缰,从马上回头,淡淡对着马车说道:“先生既然已有仆从护送,在下先行告辞。”

郭嘉嘴角的笑有一瞬间的僵硬,但看人走了,他心里头有些失落,本还想着一路上已经有所默契了,未想到此时竟然直接走了。

她该不会真的把他抛下吧!

偏偏,这时候,他可不好开口,糜竺还在酒肆里面看着呢?

糜竺确实将外头发生的事看得清清楚楚,糜同小心翼翼的说道:“那位姑娘独自走了,家主可需派人跟上去?”

糜竺说道:“不必,既然已走,自是最好,贾先生身边相伴的美人,也该是我糜家的人。”这位贾先生看似对为官有着超乎寻常的急切之心,但是人心掌控,总不能只是一种利益牵绊,贾先生今日虽说不能有战胜曹操之法,但是夏县之前的表现也足以昭示出他的不凡,如今再一番详谈,他的言谈举止不以夏县奇谋为傲,这一点可见他的谦逊,这样的人才,或许不是最顶尖的,但是足以让他糜家花费资源培养,最后也将会成为乱世上一位谋军之才。

既然是人才,那么自然得掌控好了。

这话若是让吕文媗听到了,定然再次被刷新三观,明明之前的糜竺温润和气、礼贤下士之余也极其谦逊大方,上看下看,完全挑不出任何错来。可是就这几句话,已经将此人暴露了彻底。

“好生保护贾先生,及至贾先生入我徐州城为止。”

“诺。”

郭嘉坐在马车里,车里棋盘和吃食酒菜,以及书籍笔墨一应俱全,车内装饰雅致,但雕花器具却又是难得一见的贵重,算算,这一架马车若没有三百万钱是出不来的,糜家豪奢可见一斑。

郭嘉提着一壶漱玉酒有些发愁,吕姑娘真把他抛下了?

他如今脑子就是想着这件事?可是在最后关口,她就踢开他一个人走了,这就真的不地道了。

尤其,郭嘉总觉得吕姑娘对糜竺有些异样,似乎,吕姑娘认识糜竺似的。这完全是在他跳出了他的掌控,所以才不过顺水推舟接受了糜竺的好意,一边打消糜竺的怀疑,一边也能因此试探出吕姑娘的异样。

可现在的结果,吕姑娘走了,郭嘉觉得自己是有些自作自受了,真怪他那该死的好奇心,让他就是忍不住想知道。

***

吕文媗当然没走,她确定没有糜竺的人跟着她的时候,这才缓缓往回走。

很快,她就追上了车队。

吕文媗不笨,身份都透假的郭嘉这么接受糜竺派来的人,总归有自己的理由的,说到底,这些人哪怕不是见识,带着也多有不便。

只是吕文媗有些不乐意,在她看来,郭嘉那么聪明,肯定有办法不动生色的拒绝这些不便,可是他没有,在吕文媗看来,他就是在惹麻烦。

所以,吕文媗只能先走,他想达到什么目的也随他去,她远远跟着保护他的安全便是。

一路西行,走得方向确实正确,车队也毫无任何异样,甚至因为车队上有了一个糜家的标志,在行走之间,畅通无阻,便是入城都不需要排队入城。

入夜,车队并没有赶到郡县,只得在野外休息了下来。

吕文媗远远就看到郭嘉接着赏月的借口将人远远遣散开去,随后,就看见他一个人猫着朝着树林走。一身狼狈从一地坡滚落下去,确定已经避开糜氏仆从,这才给自己清理一番身上的叶子和泥土。

看得吕文媗煞是好笑,不过却一点也没有露面的意思。早知道如此,何必当初,原本,也不过是几句话就能解决的事,现在要受这一桩苦楚,

吕文媗刚要露面,这时候,远处传来重重马蹄声,她立刻心生警惕,等到马队出现在她面前,她安下心来,虽然都是十几骑,也带着兵刃,但是并非军队,而是做家仆打扮。

“前头可是糜家商队?徐州吕氏拜会,今路过此地,因多日赶路早已将粮草已经消耗殆尽,想借一二粮草支援,不知识此地势糜家哪位公子主事?”说话人的声音煞是粗犷,一看就是练武之人。

吕文媗只觉这声音莫名的熟悉,却听到徐州吕氏四个字,她立刻想到了。

她二叔吕谦身边的护卫,吕渭。

吕文媗在后宅,甚少见到吕渭,之所以觉得熟悉,还是吕渭的大嗓门在当时吓了原本的小姑娘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