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睁开眼睛时,蝈蝈正用一双目不转睛的死眼珠子瞪着我。

“你一宿没睡吗?”

我把手放在她的脸上,轻轻抚摸着。

见我醒来,她一把就抓住了我的手,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公主,你不能死啊,你知道我不能没有你的。”

“谁说我会死的啦,像我这个样子,怕是阎王看见我,也要恼上三天,怕我扰了他的清梦。你说,他怎么会让我,这样爽快地去见他呢?”

“那就好,那就好!”

蝈蝈这时候马上破涕为笑。

这婢女不知何时,倒学上了我平日的做派,前一分钟一副楚楚可人的样子,后一分钟立马变脸走人。

看着她的样子,我只是觉得她万般可爱。

“蝈蝈,我不会离开你的,我会一直守在你的身边,守在父王的身边,父王还在等我回去看他,还有特木尔。”

我忽然一瞬间想起了特木尔,不知道他和父王现在都怎么样了,两个人都这般让我牵挂。

“特木尔是草原上的一只雄鹰,我相信公主的眼光,自然是不会看错人,更不会被眼前的事情给击倒。条件越是艰难,方见英雄本色。如果,他像一头绵羊一样,任人宰割,那他将来必定不堪大用,大汗也不会重用他的。”

我睁大眼睛,不知道这番话是怎样从蝈蝈的嘴里说出来的。

蝈蝈看着我异常吃惊的样子,立马作出横眉冷对千夫指的姿态来,高傲地抬起她的头。

“哼,怎么说,就算不是公主,到底也是公主的婢女。这一点,耳濡目染,也能跟公主你学几招的,要不然怎么配做公主的婢女。”

我激动地一下子把蝈蝈抱住,眼泪像流水般下落。

“蝈蝈,不许你这样对我好,不许你这样,你知道我们谁也离不开谁,我们就是死,也要死在一起。”

我抱住她,一时间泣不成声。

此时的蝈蝈,却出奇的冷静,眼睛眨呀眨的。

“公主,你刚才不是说,你不想死吗?”

“死蝈蝈!”

看到她这个样子,我顿时病意全消。

“你是不是想气死我呀!”

说完,我把自己的粉拳攥紧,半仰起身体,就朝着蝈蝈不顾一切地狠命捶了起来。

“叫你嘴硬!”

“嘻嘻,一点也不疼,一点也不疼,好舒服。”

我真是无语了,没办法,蝈蝈是被我调教成这个样子的。

“你简直无法无天了,我叫你无法无天,叫你无法无天。”

我不依不饶,此时,我完全忘记了身体的病痛,也忘记了连日来的身心疲惫。

“谁无法无天了?”

人还没到,话音已经飘了进来,任纵横带着一脸的阳光,手里端着一碗汤药走了进来,他把汤药放在桌上,看着蝈蝈。

“蝈蝈,你现在架子大了,连汤药都要我帮你煎。”

说完,他关切地看看我。

“公主身体可大安了?”

“嗯,好多了,想必是连日劳累,路途上也没能歇息,心上着急,这才倒下来,应该是不妨事。只是不知父王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我还是心里牵挂着父王的安危,现在生死未卜,连桌上的那碗汤药,我也懒得喝下去。

“我可以进来吗?”

门外传来一位年轻男子的声音,我想应该是吟啸。

“请进!”

我准备起身下床,但是蝈蝈一把拦住了我。

“公主,你大病尚未痊愈,身体要紧。”

我只好被她按在床上,蝈蝈随手把纱帘拉下,吟啸走了进来。

“素罗谢过公子!”

不等他说话,我先跟他谢过。

我想,昨日在他的面前轰然倒地,样子一定是很难看。

作为大漠的公主,这样的情况下,很失态地与人见面,我还是第一次。

“公主不必拘礼,我来是想告诉公主,大汗那里有消息了!”

“父王怎么样,他好吗?”

一听这话,我心里顿时急切起来。

“有特木尔在他身边,想来一切都会得到圆满的解决,具体细节我还不清楚,但是我得到飞鸽传信,大汗目前尚没有生命危险。”

谢天谢地,我双手合十,默默祈祷着:感谢神灵护持,保佑父王早日脱灾免难,平平安安!

吟啸抬眼憋见了桌上的汤药。

“蝈蝈,难道公主还没有用药吗?”

蝈蝈朝他摇摇头。

“昨儿的药给公主喂到嘴里,她全部都吐了出来,可能是心情不好,一时喝不下去。”

“你们下去吧!”

吟啸看着蝈蝈和任纵横两人一动不动的样子,又重复了一遍。

“你这里要?”蝈蝈眨着眼睛看着吟啸。

吟啸默默地看了蝈蝈一眼,好像完全理解她的疑虑,但是却无意去做任何解释。

“你们还是到厨间帮公主煎药去吧,蝈蝈,你知道该怎样煎药,任纵横,你去给她打个下手。”

连此时的任纵横也觉得几乎要心生疑窦了,但是碍于身份有别,蝈蝈和任纵横却也不好多问什么。

这是吟啸存心支开他们,蝈蝈知道,任纵横也知道,他们把目光一并齐刷刷地看向我。

而我则把目光慢慢地移向了吟啸,看到他眼里似乎并没有一丝恶意。

“蝈蝈,纵横,那你们就下去吧!”

他俩这才离开房间,临走时,蝈蝈还不忘回头看我一眼,好像是有些不信任吟啸的样子。

然后,她把房门轻轻地带上。

吟啸走到桌前,端起汤药,来到我的床前,掀开帐帘,大方地坐了下来,然后开始用勺子一口口喂我。

“我娘以前生病的时候,都是我这样一口口喂她。”

他一副对待自己家人的模样,好像根本没把我当做外人。看上去倒像是一个孝顺的孩子,这样聊着家常,也让我对他少了一份戒心。

“那你娘?”我低声问道。

“前些年她就不在了,我从小到大,一直和她相依为命,你的样子,看起来和我娘好像。”

怪不得他这样待我,该不是我现在这样子,令他想起他娘亲了吧。此时此刻,也让我很想念那远在大漠的父王。

瞬间感觉自己的心,和他更加贴近了。

“那你和宝力将军的关系?”我知道这样贸然地问他这些不好,但是,我现在身边并没有人能够知道他的底细,那万一?

我还是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万一,不如我直接问起,这样也能让我稍稍寛心些。

“我娘这辈子唯一喜欢的人,就是宝力将军。但是,她等了一辈子,盼了一辈子,等到熬白了头,红颜如一朵鲜花般枯萎,也没能等到将军回来看她一眼。他们永远都是遥遥相望,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人。”

吟啸似乎很为他的娘亲不平。

一时间,也激起了我的那份好奇心。

我盯着吟啸,一双直直的眼睛盯着他,把他盯到全身发毛,他顿时紧张起来,上下朝自己打量了几眼。

“公主,怎么了,我有什么地方让你感到奇怪吗?”

我噗嗤一笑,却不说话,这下子倒是更加让他起了疑。

见我还是沉默不答,他想了想,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脸上带着微笑说道。

“公主,你莫不是以为我是宝力将军的私生子?”

说完,他哈哈大笑。

“公主,真有你的,好了,今天你的药也喝完了,我劝你还是出去走走。如果不介意的话,我能感觉到,你很喜欢古琴,这就让吟啸为公主弹奏一曲,不知意下如何?”

一听这话,正中我下怀,我马上点头。

“行,行!就依你。”

当我和吟啸一起从房间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一脸的神采和阳光。

蝈蝈和任纵横不知何时,已经从煎药厨间回来了,正偷偷地把守着房门的两边。

看到我容光焕发的神色,两人小心地对视了一眼。

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跟在吟啸的身后,轻步向小花园走去。

蝈蝈和任纵横跟在我的后面,因为距离不是很远,尽管他们说话的声音放到最低,但还是被我听到了。

“公主,该不会那啥,那啥?”

我回过头,恶狠狠地瞪了蝈蝈一眼。

“会你个头!”

她顿时愣在那里,回味起我的话来。

我则两袖生风,潇洒自如,裙袂飞扬,一时间几乎忘记了身上的病痛,一身轻松地快步朝小花园走去。

吟啸坐在那里,两手荡揉,完全沉浸到古琴的弹奏中,好像这世间的任何事情,都不会让他起心动念。

一曲《潇湘水云》从他的指间缓缓流出。

说实话,我虽然生长在大漠,但是,最能让我动情的,还是那不染一丝尘烟的古琴声。

因为它最能拨动我的心弦,最能让我忘却一切,沉入到一种无波无染的静海中。

外面清风徐徐,没有人来打扰这份清静,连蝈蝈和任纵横也变得安静起来。

吟啸一曲弹完,默默地看着我,我也看着他。

但是,他的眼神里好像隐藏着一些什么,我不想知道那是什么。

有时候当某种微妙的感觉一瞬间穿越时空,连接到两个人心里的时候,往往让人想到的则是两个字:逃避。

我不知道自己那份心里的感觉是不是和吟啸一样。我把目光移向了吟啸的身后。

一轮清月正在吟啸的身后缓缓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