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雨过天晴的道路上有点泥泞,楚琅走在街上,看似闲庭信步却是暗中警惕。
他并没有直接回王府,而是往城东的方向走去,稍显偏僻的街道两旁绿树成荫,偶见来往的行人也大都行色匆匆,耳边时而听到了从远处传来的鸡鸣犬吠之声。
楚琅走到了一座府邸门前,门房是个精明干练的中年人看到是他便笑着迎上来说道:“小郎君,今日怎地一人了?”
“哦,我有点私事想要拜访一下杨老先生,因此我家郎君便不曾前来。”
“如此那便请随我进去吧,阿郎正好在书房与郭老先生下棋。”
这是楚琅第二次来到这座杨府,随着门房穿堂过院来到了书房,杨盈川看到是他后微微有些诧异地说道:
“小琅今日前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之事?”
楚琅赶紧说道:“呵,没什么事,只是今日游玩顺路便来看望先生了。”
“你倒是有心了。”杨盈川呵呵一笑示意他坐下,楚琅也就坐在一旁看着他们下棋。两个老者的棋艺都很高,显然棋逢敌手,一时间胜负难分。
又下了一会儿,杨盈川眉头紧蹙,另外一个老者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说道:“上次连输你几局,眼下总算是扳回一局了。”
杨盈川洒然一笑,“这局算老夫输了。”
名为郭利贞的老头捋了捋胡须,忽然看了楚琅一眼故弄玄虚地说道:“看小郎君观棋入心,想来对此道颇有心得,觉得老朽这棋局如何啊?”
年纪不小了,倒还挺喜欢卖弄。楚琅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说道:
“天元之位被黑子占据,两军厮杀,黑子占据上风。白子纵然有心杀敌也无从施展。若继续下去不出三手白子必然溃不成军,胜负似乎已然注定……”
郭利贞闻言饶有兴致地道:“哦,听小郎君之言似乎颇不以为然,莫非是有破局之策?”
“看似胜券在握之局,得意之下往往会出现破绽,”楚琅也不客气拿起一颗棋子淡然道:“如果将此子落于此处,两位前辈以为如何?”
两位老人微微有些愕然,显然都没有料到楚琅居然真有破局之能。杨盈川看着棋盘过了半晌才说道:“此子落盘即可保住全局,退敌。又可进攻澄清道路消弱黑子,反败为胜,真是一手妙棋啊!”
“上元夜,一首青玉案.元夕让老朽已是自叹不如,眼下小郎君一子落盘更是令老朽大开眼界。后生可畏啊……”
郭利贞连连感慨,继而摇头笑道:“看来我们老了啊……”
杨盈川捋了捋胡须深以为然地道:“是啊,如今奇才辈出,我们这些老不死的该退居幕后了。不过我大唐诗歌兴盛,自羽诗人者多不胜数。却是少有写词之人,偶尔听过几个,其词作也是平平无奇。然而这首【青玉案.元夕】却是让老夫着实一惊,其构思精妙,语言精致,含蓄婉转,令人余味无穷,可谓开山之作!”
后世说起诗词,都是以唐诗宋词为主。唐朝兴盛于诗,宋朝则兴盛于词。辛弃疾的这首青玉案.元夕本就是一首传世之作,如今被楚琅推前了一个朝代出现顿时便让所有写元宵之夜的诗词黯然失色,也难怪俩位文坛宿老心有感慨了。
随后,杨盈川有些好奇地说道:“只是杜甫此人为何此前从未听闻?不知是何方名士。”
“这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听说此人尚未及冠,且是以奴仆之身出现在天香坊内。因此便有人说其两首诗词皆非出自他手,而是另有其人,众说纷纭。”
“不过是道听途说而已,能写出此等诗词之人又岂会是庸俗之辈?”
看到俩位老人谈论自己,楚琅在一旁笑而不语。心中古井无波,诗词也好下棋也罢,都不算他自己的成就。只是作为一个现代穿越者的福利而已。
“不说这些了。”郭利贞突然笑眯眯地看着楚琅:“看小友棋力高深至此,老朽心痒难耐,可愿纹枰一局?”
“呃……”楚琅微微一愣,正想开口答应,却见一个奴婢走了进来将一封密信交到了杨盈川的手上。
杨盈川也不忌讳当着俩人的面便看了起来,只见他脸色沉重,更是止不住地摇头叹气,目露悲切与气愤。
楚琅有些好奇,不知道密信上写了什么竟能让这位平日总是和蔼可亲的老人脸色变得如此难看。
和杨盈川乃莫逆之交的郭利贞对于对方乃王府幕僚之事自然是心知肚明,此刻心中虽有疑惑却也不好开口询问。
看到他们两位的神色,杨盈川叹了口气,“唉,开元盛世之国力已然渐渐远去,自杨国忠把持朝政以来官场腐败愈发严重,更是倚仗圣上对其的信任,结党营私,培养自己的势力。
去年冬至便推荐其党羽鲜于仲通为剑南节度使,并命其率兵攻打南诏,结果大败,士卒阵亡六万余众。然而杨国忠不但没有处罚鲜于仲通,而且还为其大叙战功,六万英魂就因其好大喜功,埋骨于南诏荒野,却连一个以身殉国之名都没有,何其不幸!”
“什么!”
早就过了耳顺之年的郭利贞闻言也是勃然大怒,气得脸色铁青,浑身颤抖,口中更是义愤填膺地喝骂道:“好个杨国忠竟敢欺上瞒下,糊弄陛下,真是罪该万死!其心当诛!”
杨盈川摇头叹道:“唉,如今权臣当道,排挤忠良,起用奸佞,有识之士纵然有心匡扶大唐,也无从施展。对于南诏战事,谎报军情,朝廷上下竟无一人指正,可见一斑。
以至于杨国忠损兵折将非但没有吸取教训反而再次请求圣上发兵攻打南诏,如今已然在长安、洛阳、河南、各地大肆强制招兵买马,弄得整个中原百姓哀鸿遍野,惶惶不可终日,百姓何辜,江山何辜啊!”
对此,两位老人痛心疾首,他们纵然可以随意操控棋盘上的棋子,然而对于大唐江山奸臣当道的局面却也是无可奈何,只能徒增烦恼与愤懑,心中虽然明白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庞大的帝国,渐渐日薄西山,盛极而衰。
这个时候一名家丁模样的人走了进来,先是对杨盈川施礼说道:“见过杨老先生。”
之后又对楚琅拱手示意,至此方才对着郭利贞轻声说道:“阿郎,二娘来看您了。”
心中愤懑的老头听闻此话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他起身对着杨盈川告罪一声,“杨公,家里有点急事……改日再聚。”
杨盈川点头起身相送,楚琅也跟着与他在门口目送对方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