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个悲伤的晚上,鱼小满毫无防备地冲出门去,夜风一吹,浑身激灵,一时之间完全不知刚才所生为何。
啊……
被砸晕的是简律辰,可她突然之间只觉得自己脑子也很疼。
今晚回不去了。回去,简律辰醒来会杀了她的。
啊……头真的好疼。
她到底又脑子抽风干了什么幺蛾子?
……
寂静的深夜医院里,狄庚霖戴着听诊器,穿着白大褂从医院走廊走过。医院里静悄悄的,只有值班的护士偶尔经过。
他刚做完一场手术,当天夜里得留在这值班观察。
狄庚霖回到办公室,推开虚掩门,抬手打开灯。灯光一照亮,就看见办公室中央一团黑影。鱼小满呆在一张办公的真皮椅上,缩成一团。
“小满?!”
疲惫的狄庚霖凤眸一睁,有几分小小的惊诧。
“这么晚,你怎么来这里?身体不舒服吗?”狄庚霖快步走过去弯腰摸她的额头,以为生了什么急病。
鱼小满此时看上去很衰,身上的衣服像从家里直接跑出来,而且居然还围着一个……围裙。
——那是鱼小满跑出来的时候顺手捞的,主要原因是她衣服上面几颗扣子被她发疯的时候,粗鲁地扯掉了。
“没病。”
鱼小满拉下他的手,耷拉着眼皮,有点败丧,就是不知道去哪里。“我来找你。”
“找我?”
狄庚霖更加惊诧,原本有些疲惫的脸色清醒了几分。他拉过一个椅子在她旁边坐下,关切问道:“你看起来很不太好,怎么啦?”
“我问你,那个晶卡,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鱼小满吸了一口气,正色问道。
“……你夜里跑来就为问这个?”狄庚霖愣了一下,而后眸子闪了闪,距离退开了些,小声说。“我以为你不再打算为难我了。”
和简律辰一样的反应,退避,躲闪。
鱼小满几乎都没有感到更惊讶。
“告诉我这些真的有这么难吗?”
虽然没有惊讶,但同样很失望,鱼小满眼里难掩失望之色,她坐直身体,嘴角凉笑。“蝴蝶,怎么连你也一样。”
“和谁一样?”狄庚霖问。
“你不知道和谁一样吗?”鱼小满问,觉得他在明知故问。“那你明明看见简律辰和海瑟薇在一起了,为什么那么用力去找的,却只有我?”
“你做做样子,找了找南霜,之后就不再找了,一声不吭地成天待在医院里。为什么?”
鱼小满声音有点空旷,不是质问责问,只是确定,一种很明显地确定,和冷笑。
“你和简律辰都知道我不知道的东西,所以你们,根本都知道对方在做什么。”
“小满,我……”狄庚霖瞳孔一紧,声音焦急。
“再问你一次,晶卡是什么,海瑟薇在哪里?”
狄庚霖咬了咬牙,垂下眸子:“我不知道。”
“狄庚霖!”
“海瑟薇在哪里,我真的不知道!”狄庚霖抬起头。“小满,我……”
“不要喊我!我不认识你,你根本不是我认识的狄庚霖。”鱼小满打断他,背过身去。
狄庚霖坐直,神情受伤。
可是她说得都对,猜的也不错,他没有很努力地找海瑟薇——在他看到简律辰身边站着南霜的时候,他似乎就明白了。
有些想要守护的东西心照不宣,你不说,我也懂了。
狄庚霖不知要说什么,鱼小满又说:“从小到大,我认识的蝴蝶不会这样对我,看我哭也没关系。”
“小满!”狄庚霖拉住她:“小满你能不能别伤我。”
“能。”
鱼小满站起来:“真抱歉。以后不问了。我知道你也是要“保护”我,所以我不会再问……海瑟薇对你来说,又意味着什么。”
再也不问了。
“小满,这么晚你要去哪里?!”狄庚霖大声问。
“别跟。”
鱼小满带上门。“我们现在仇怨很深,让我静静。”
……
办公室又空了。
狄庚霖垂着手,没去追。办公室有张执勤的休息用的床,他关了灯,有些疲惫地躺下去。
黑夜里睁着眸子,想着鱼小满后面那句“海瑟薇对你来说,又意味着什么”。
小满很失望觉得他很可笑吧?她还很替海瑟薇不值吧?
他其实什么也没做,甚至觉得找都不用找——
他不用找,海瑟薇就在那里,至少安全。
他不用找,因为找不到。除非海瑟薇主动要见他。
他不用找,哪怕他也……很想她。
鱼清明说的没有错,他真的有点分不清他对海瑟薇是什么感情了,她就像突如其来的一团火,很短暂,又很暴烈地燃烧过。
噼里啪啦,火星四溅,坦诚热烈,让人措手不及。
她在的时候,他并不觉得烦人或者有什么多了,只是不在的时候,才会让人感觉什么东西少了。
少了点什么呢?
……他好像不再喜欢别的女人的味道了。
他睡不着,黑暗里又起来点了一支烟抽。
抽了一根,然后又接着一根,他想起他刻意把海瑟薇压得很角落了,经常不去想,想会让他很乱。
经常?……
他突然有点惊讶。他是一个神经科医生,经常这个词,在神经冲突里,时常表示某种病情症状的频率。
于是狄庚霖倏忽发现,自己原来也有症状了——
经常不去想,原来他是经常在想她。
“怎么这样。”
他苦恼地摇摇头,摁灭了香烟。他今天夜里的大脑神经抑制居然不活跃,思念像那些酸溜溜的家伙们说的,成倍地滋长。
他又起身去电脑边,开机,神使鬼差点进之前总腆着脸,求海瑟薇帮忙,答应给他作弊升级开外挂的游戏。
很久没碰了,他沉默了一下,微微意动,敲了几个登录符,enter。
登录失败。
他愣了愣,呼吸一滞。万物安眠唯有失眠者与世界同在的深夜里,那荧光红的登入失败的提示上,居然显示着“此账号已经登录。”
海瑟薇。
一句答应,原来她还记着。
……
鱼小满漫无目地离开了狄庚霖办公室,心神疲惫地盯着电梯下降数字,半路电梯门打开,她听到了一个轻缓阴柔的熟悉声音:
“小满?”
鱼小满诧异地望去,手背上粘着几道胶带的白泽走进电梯,后面跟着李肃。
“白泽,你?……”鱼小满诧异。
“身体有些不适,刚来来医院检查了下。”
白泽抿唇浅浅笑了一下,看见她后目光变得精湛柔和,开口解释,又盯着她:“你……”
从家里厨房跑出来的么?
“嗯……”
鱼小满再次感到淡淡的窘迫,朝后让了点位置,瞥见朝她点头示意的李肃手里,提着的袋子里的一些限量调配袋装药。
这种包装的一般是分疗程的,属于经常性来医院现调的药。
“身体还是不很好?”
鱼小满皱眉打量着身形还是带着几分单薄的白泽,唇瓣微微抿紧。
“和以前比起,已经很好。”白泽的目光追着她的目光,浅淡的唇边溢出一丝柔软的笑来。刚进电梯的时候,鱼小满神情并不太好,可她还记得关心他。
“你晚上来这里,出什么事了吗?”白泽又低头问她。
“没,我能出什么事。”被保护的这么好。鱼小满无声哂笑了两下。
“现在要去哪?”
“没想好。”鱼小满懒散地回答。
“那跟我转转吧。”
白泽细致的睫毛微闪,看出她心情有些差,朝她说。他找李肃拿了车钥匙,吩咐他先回去。
……
白泽带着鱼小满去临江的路上吹了会风,路上听见她的肚子在叫,一阵莞尔,准备带她去夜间餐厅。但鱼小满心情不好,不太想进人多的地方,摆着手说没胃口。
鱼小满就在江边坐着吹风,白泽离开了一会,给她带回了些快餐。然后重新开车,沿着江线,又开了一会儿。
停下的地方还是江边,但是栽了很多桂树。正是九月,桂花开得细细密密盈满枝头,江上有风吹来,整片天地都笼罩在淡淡的馥郁中。
“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找些有花的地方。”鱼小满坐在长凳上吃快餐,白泽给她拧开一瓶水,在她身边坐下。
“像你。”鱼小满含糊道,专心啃着汉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
“不算特别,开花的地方有生命,很温暖。”白泽笑了笑,“最近过得好吗?”
鱼小满望了他两眼:“……我们好像没多久没见。”
“是吗?”
白泽有些懊恼发笑,“我最近大概习惯了每天看见你……可能是今天没和你一起吃午饭,小满……我居然这么想你。”
“……同样地想Cyril吗?”鱼小满岔开话题,“工作汇报是,我今天没接触他,后面努力。”
“不。”
白泽定定神,泠然狐狸眼尾微微上挑,努力掰正鱼小满的脸,坦言道:“就想你。”
“我今天和我哥开会的时候为一件事起了争执,他说我太偏袒你。”白泽又说,声音淡淡的,像在说故事,“他打了我一拳。”
他偏过头,稍微抬起下巴,指指那里,鱼小满拿手机灯光照了照,似乎有一块青紫。
“……工作敷衍,我负责的客户谈成率很低。态度懒散,还成天请假出问题。”
鱼小满完全知道情况,但仍旧有些哽住。
“是啊,不过谁让我喜欢你。”白泽说。
“我好有压力。”
鱼小满一阵猛烈地咳嗽,很快撇开脸灌了两口水。
她咳得有些用力,仰起头看到一片桂花树的黑影,树身影影绰绰看不清晰,可是花香清晰可闻。
……所以她才会不把他当纯粹的敌人吧。
白泽就像这些影子里的花香,和简律辰他们是反的。
一个的真心摸得见看的着,却听不见最坦诚的信任;一个的心思猜不透抓不着,却几乎不屑告诉她假话。
他可以承认他的阴暗,坦言他的野心。
喜欢本来就是种野心,喜欢本来就是种利用,喜欢本来就是种条件,喜欢本来是种……代价。
他的论调。
现在看来,其实好对。
鱼小满突然觉得一阵解脱。一晚上的两场谈话并不愉快,就在刚才,还有点凄惨地不知道要去哪。
白泽出现,让她突然觉得自己可笑和扭捏。
口口声声不要和简律辰在一起,还是拖泥带水爱不上别人。给了自己时间,也给了他机会。
完全没魄力。真的不要这样了。
“白泽,我们在一起吧!”鱼小满突然说,转头盯着他:
“我们在一起,你觉得我值得喜欢可以有用的话,我试试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