荑若意识到自己失言,急忙捂住了嘴,暗恼自己一时得意忘形,随即又说道:“太后也是开心得很,说是要给王爷指婚呢。”
“指婚?”上官箐闻见这两字,顿时便僵住了。尽管一再告诫自己,不可贪恋庄王,可是感情是不能勉强的,更是不能压抑的。如此,便只能呆怔,半天说不出话来。
荑若看出了上官箐的异样,觉得诧异,又不敢询问,只小心翼翼细声说道:“娘娘,指婚有何不妥吗?”
上官箐回过神来,知道自己方才的失态,急忙调整恢复,平静道:“没什么不妥,只是本宫为王爷伤心,即便是立了功也不得重用。”
见荑若一脸茫然,上官箐便知她一知半解,便徐徐说道:“太后急忙想要为王爷指婚,不过是害怕王爷功高震主,威胁到皇上。可怜了庄王,一心为国效力,到头来恐怕连自己的婚事都不能做主。”
上官箐苦笑,自己又何尝能为自己做主。如果表露出情谊,便犯了以皇上妻子身份贪恋别人的淫罪,那是要千刀万剐不留全尸的,比被刮成人彘的戚夫人强不到哪去。
上官箐便是在这样矛盾的心情下思考着,偶尔会憧憬一下未来,间或蹙眉深思,间或露出一个傻笑。
如此,直到宣旨监来到咸阳宫,请皇后去长宁殿用晚膳。上官箐心里忐忑,终于要见到那个许久没有见面的王爷了。
长宁殿的家宴是周太后主持的,所以上官箐赶到时,太后已经坐定了。急忙向太后行了一礼后,便坐于太后右边,左边位置是皇上的,也只有这个时候,上官箐才能真真切切感觉到自己的后位之尊。
后妃也陆续来了,按品级顺序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上官箐心里便更是紧张了起来,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坐定,想必庄王也快到了。只是,为了不让旁人察觉出异样,上官箐佯装镇定,不动声色地保持着仪态。
不过半盏茶时间,便有朗朗的声音从外传进,笑声干脆利落感染众人。两个人的声音一起一落,问答得井然有序。
太后急忙迎众人起身迎接,上官箐也屈身垂下头去行礼。
“皇上和庄王在说什么呢,那么开心,也说来让哀家与后妃也乐乐。”周太后打趣道,“庄王,一路辛苦了。”
“儿臣为国效力,只是倍感充实,不觉得苦。”庄王的声音响起,上官箐心里“咯噔”一下,浑身也颤抖起来,若不是旁人的注意力都投向了庄王,自己的异样定会被察觉。上官箐无奈又无助,想来自己如此镇定,却终于还是在庄王面前瓦解了最后的防线。只是感情易碎,尤其是像自己这般,苦求不到真爱的,又怎还敢奢求真情呢,更何况自己还是皇后,所谓真情,不过是野老谈古的笑话罢了。
“儿臣方才听臣弟说起大藤崖的事,觉得那些起义的土官真是蠢钝到了极点,甚是好笑。”朱见深说着,又抑制不住地笑了几声。
周太后也面带慈祥,“是么?也说来与哀家乐乐。”
“母后,臣弟也劳累一天了,快些让他入座吧。”朱见深道。
周太后这才恍然回神一般,急忙赐坐给庄王。如此一番寒暄过后,请礼的后妃这才站起身来。刹时间,上官箐与庄王四目相对,眼神里竟是不可名状的情谊。
上官箐心脏怦怦跳动,被庄王瞅得不知所措,便急忙别开脸不去看他。庄王,终于还是憔悴了。上官箐心里想着,不断地回想着适才看见的男人的脸,有些许胡渣,日夜劳累的脸上已初显沧桑,正是年少轻狂却隐隐流露出成熟的感觉。
上官箐便是这样想着,却也不敢亦不能去看庄王。即便想偷瞄几眼,也强迫自己要隐忍下去。纵然面前摆满了山珍海味,也如嚼蜡一般难以下咽,皇上太后他们说些什么,更是一句也没听到。
“皇后,皇后。”隐约中,听得有了这样唤着。
过了许久,声音并未褪去,上官箐这才意识到有人在唤自己。回过神来发现是皇上,急忙请了罪。
“皇后,你在想什么呢?”朱见深淡淡问道。
“臣妾方才听王爷说起战事入迷,一时间走了神,望皇上恕罪。”
朱见深“哈哈”笑过,道:“臣弟说的故事确实吸引人,连朕都不得不佩服,心向往之那战场。”顿了顿,继续说道,“皇后,你与臣子家的千金往来密切,依你看,哪户人家的女子能配得上见潾的?”
突然,“轰”的一声鸣响在头顶环绕,上官箐怔怔地望着庄王,庄王也痴痴地望着自己,四目便是这般对视,却没有说一句话,眼神里却已经有了千言万语,叫人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到了给庄王指婚的时候了。
“皇后,你可觉得有合适的人?”见上官箐半响不开口,皇帝又问了一句。
上官箐呆呆怔怔,好不容易恢复过来,努力要自己平静道,脸上稍带着微笑道:“臣妾还未发现有合适人选。臣妾以为这得看庄王的意思,若是王爷不喜欢的,纵是天仙美女,恐怕也不会令王爷开心。”
“那见潾,你可有中意的?”朱见深亲切地说道,仿佛自己与朱见潾之间兄弟情意深厚,上官箐心里却清楚,在可以利用的情况下,朱见深待谁都是好的。
见潾站起深来朝皇上太后行了一礼道:“蒙皇兄母后的错爱,臣弟想多为国家效力,还不想在这个时候谈婚,还望皇兄母后成全。”
周太后神色稍僵,随即又恢复过来仿佛什么事都没有一般,笑了笑说道:“既然如此,那哀家也就不强求你了,不过,如果有中意的,一定要告诉哀家,哀家替你做主。”
见潾“是”了一声,深深望了上官箐一眼。上官箐余光瞅见庄王正在看自己,心里好不自在,害怕露出马脚,急忙侧身对皇上太后说道:“臣妾有些不胜酒力,怕是再喝下去丑了容貌。”
周太后“嗯”了一声,道:“那你便先回宫去好生歇着吧。”如此重要的场合,太后恐怕也不希望有人扫兴,自然让上官箐归去。
请了跪安礼后,上官箐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不敢回身看庄王一眼,只觉后背酥酥麻麻,被人盯得好不自在,只盼能够快些离开。
出了长宁殿,瞬间觉得呼吸顺畅,人也轻松了不少。上官箐急忙深深呼吸了好一大口,胸口的郁结这才有些疏散。
“娘娘。”荑若轻唤了一声,“娘娘最近有些异样,是与庄王有关吗?”
荑若是自己的贴身侍婢,亦是自己的亲信,任何事自然瞒不过她,上官箐也知道瞒不住也不能瞒,便点了点头,长叹一声道:“是本宫太傻了,执念太深。”
天色已经浓黑,却能借着月光瞧见上官箐眼角晶莹的泪光。如斯坚强好狠的人,在后宫步步筹谋,在阴谋中艰难度日都不曾掉过一滴泪,现下却因为想起庄王而感伤怀。“奴婢陪娘娘万春亭散会心吧。”荑若知道此刻任何劝慰的话都没用,唯一的办法就是陪在上官箐身边,陪她默默感伤。
在万春亭停留片刻,上官箐便道:“走吧,本宫不能让别人看到本宫现在的样子。”说话时,神色已恢复了平常,似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正欲离开,听得后边有一声音传来,刚入耳时,上官箐身子还是不经意间颤动了一下,好不容易平静的心又怦怦跳了起来。
沉默,便是最好的应对。许久,呼吸都不能均匀。只觉那男人渐渐走近,仅有两三步远时,上官箐终于被理智拉回了现实,转身淡淡地说道:“庄王,你唤错了,本宫是皇后,你应该唤本宫为皇嫂。”
见潾没有理会,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上官箐,良久,眼神都未曾离开。似乎两人是第一次见,上官箐惊为天人的容貌吸引住见潾不舍离去的眼神,又似乎是相识已久的故友,害怕眼神旋即转开便再也看不到了似的。这眼神有淡淡的哀伤,叫人难以忍视。
或许是被庄王盯得浑不自在,又或许是现实所迫,上官箐终于别开脸去,干巴巴的语气说道:“庄王找本宫有事吗?”
见潾依旧不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
上官箐终究按捺不住,万春亭里经常人来人往,若被心怀鬼胎的人瞧见,恐怕自己和庄王都难逃一劫。正欲转身离去,忽的想起还有要事未办,便又看向庄王,从袖口里拿出金镂,道:“王爷,这是万安宫灵儿的一番心意,本宫代她送给你。”
见潾接过金镂,拿在手里端详了半天,似乎发现了什么,突然微笑了起来,笑得甚是幸福开心。上官箐心下觉得诧异,正要相问,又顾念自己与庄王终究不便,便匆匆走了。
“娘娘。”回去咸阳宫的路上,荑若也觉得讶异,问道,“方才庄王怎对着金镂笑得那么开心?”
“本宫也不知道。”上官箐摇摇头,喃喃道,“莫不是庄王对灵儿也有情谊,知是灵儿相送,便兴奋不已。”
“奴婢看着不像。奴婢虽不懂得什么爱啊情啊,不过瞧庄王看娘娘的眼神便知道,庄王心里,只有咱娘娘一人。”
“嘘。”上官箐急忙示意荑若住口,眼前就是咸阳宫的正殿,却觉得异样奇怪,几乎所有的烛灯都已烧亮,整个正殿灯火通明。
荑若似乎也发现了,急忙住了口,悄声道:“娘娘还未回宫,是哪个大胆奴才敢把灯烧得这么亮。”
“恐怕不是底下这帮奴才擅作主张。”上官箐说着,昂首阔步跨进门去。
果不其然,正坐上坐着皇帝朱见深,在他旁边的是万贞儿,身后一帮宫娥太监伺候着,瞧着架势,再瞧朱见深冷青的脸色,上官箐便知不会有什么好事。看来是万贞儿找到了什么机会,能够把自己扳倒然后坐上后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