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殿里出来,木棉挽着峥嵘的手回房间,冷风呼呼吹着,她拉紧身上的衣服,哆索地说:“这天真是好冷呀!”
“现下都冻成这样,那等到了化雪之时,你岂不是连被窝都出不了了?”峥嵘打趣着说。
“姐姐,你还记得小时候咱俩调皮,在忠勇王府后院烧火取暖的事吗?”木棉看着漫天飞雪怀念地说道,“那天好像也下着这么大的雪,咱们俩瞒着管事嬷嬷跑到后院升火,险些将宅子都给烧了!王爷罚我们俩不准吃晚饭,管家心疼我们,还偷偷给我们送馒头过来,不知道王府现在可好……”本是童年的一件趣事,浮起的回忆却让木棉的神情里添了几分伤感,她低低叹气一声。
“王府会很好的,王府里的人也会很好的,他们都是陪伴父王多年的人,不管遇见什么困难,都可以自如应付。”峥嵘望向远方,那重重飞雪深处,她仿佛又看见了久别的忠勇王府,她的家,唯一的家。
“姐姐从小就惯会为别人着想,就算有人故意欺侮,姐姐也从来不去在意,但是我们现在身处郑国,姐姐终归还是要多在意一些自己才好。”木棉若有所指地说道。
“木棉,你是希望我不要去管林薇儿他们吗?”峥嵘听出她话里的意思。
“不是我对林姑娘有偏见,而是……而是在大蜀的时候她便事事与姐姐做对,自到了郑国后,她也丝毫不见收敛,哪一桩哪一件不是冲着姐姐来的?”木棉想起林薇儿的所做所为便不禁皱眉,“上次姐姐被诬陷毒害容笃笃,她便是头一个站起来指证姐姐的,姐姐多番顾念亲情不与她计较,可她哪有一次收敛过?姐姐这次再帮她,恐怕也讨不得半句好话。”
峥嵘握住她的手说道:“木棉,不管蜀女们做过什么,我们都是一同来郑国的姐妹,理应相互扶持,守望相助,若是连我们都视之不理,她们又如何能在这宫中生存下去?”
“姐姐将她们视作姐妹,她们又何曾有过半分感激?”木棉急道。她倒不是存心要与林薇儿她们过不去,只是担心峥嵘会再次因为她们而受到牵连。
“她们感不感激,那是她们的事,而我们要做什么,却是我们自己的事。”峥嵘轻声说道,“倘若事事都要求一个回报的话,我们又何必千里迢迢来到郑国?林姑娘她们要做什么,非我所能控制,但是,我却可以让自己无愧于大王,无愧于她们的父母。”
“姐姐,你便从未想一想自己吗?”木棉心疼地说。
“我已不再是郡主,现在所能做的,就是尽力护殿下周全,让他没有后顾之忧。”峥嵘清丽的面容在飞雪下显得那般坚定,“林姑娘她们现下有难,我不能不帮,但她们若做了伤害愉下的事,我也绝不会轻饶!”
木棉无奈地叹气一声:“姐姐都这般说了,我还能怎么样。姐姐是为了殿下,而我则是为了姐姐,要是有人敢伤害姐姐,我也不会饶他!”木棉握紧拳头,一幅吡牙裂嘴的模样。纵然冷风瑟瑟,峥嵘依旧感觉到那股从心底涌起的暖流,她柔声说道:“好了,我去瞧一瞧雅风她们准备的怎么样,你留在这里,殿下若有吩咐,你再来唤我们。”
“咱们揽星殿好不容易攒了些东西,却都要平白送给那些个没良心的人。”木棉一脸惋惜地说。
“就属你最小气!”峥嵘轻笑一声,方转身向库房走去。虽然楚南只是质子身份,但宣远帝赏赐下来的物件可是不少,内务府也从来不敢克扣质子的份例,而揽星殿里笼统就只有这几个人,吃穿用度从不铺张浪费,倒还真在库房里攒了不少好东西。名贵些的都被仔细收在柜子里,而寻常物件大多被摆放在格柜及箱子里,峥嵘过去的时候,雅风与悠儿已经收好了几床棉被及一箱冬衣,她们见到峥嵘恭敬行了一礼,雅风问道:“姐姐,是否现在就送去给湘春苑?”
“等一会雪小一些,我会唤两个太监将东西送去。“峥嵘说道。
“外头天这么冷,姐姐还是留在殿里吧,我过去便是。”雅风忙道。
“殿下那边不能没有人侍候,换了旁人总难免有不周到的地方。”峥嵘一笑道,她有意想与楚南保持距离,这段时日已甚少亲自侍候他的饮食起居,诸事皆交给雅风去办。
“那有劳姐姐了。”雅风歉疚地说道。
峥嵘检查了一遍她们收的东西,等走出库房的时候才发现雪已经停了,她唤住两个经过的太监,叫他们将东西先送去湘春苑,她随后便到。那两名太监都是内务府指派来的,看起来倒还老实,对峥嵘一向毕恭毕敬,闻言应了一声,一人抱起一撂踩着积雪离去。峥嵘终究放心不下林薇儿,回到拿了件斗篷披上,向湘春苑走去。
积雪已经深至脚踝,踩下去吱吱作响,寒意从脚底蔓延上来,只觉是浑身透骨的凉。峥嵘紧了紧衣服,出了揽星殿后便看见几名太监正埋头扫雪,好歹清出一道供人通行的道路,淌出的雪水却让地面更加湿滑难行,那几名扫雪的太监抬起头好奇地打量了她一眼,峥嵘小心翼翼穿梭而过,没有去看他们。
湘春苑位置罗偏,附近即没有得宠嫔妃居住,也并非皇上出行的必经道睡,自然不会有太监扫雪,那积雪仍是很厚,峥嵘心中担忧林薇儿,脚步越发匆忙,一个踉跄不稳,在即将失去平衡之际,一只手突然伸出将她搀扶住。峥嵘正欲道谢,抬眼看见的却是一张令她想要远远躲开,墨色狐裘衬出那人卓尔不群的气势,眼中带了丝丝笑意,宽大的手掌不轻不重握住峥嵘纤细的手臂,似乎十分留恋那肌肤的柔软。
峥嵘心头剧烈跳动,下意识后退去,积雪滑泞,她踩到湿漉漉的石板,身影一晃,险些摔倒在地。东方玄随手一捞,手掌圈住她的腰身,峥嵘在惯性作用下重重跌进他怀里。东方玄充满蛊惑的声音从她头顶响起:“美丽郡主,你是在向我投怀送抱吗?”
峥嵘用尽力气想要将他推开,但那怀抱却仍紧紧她将抱住,手停在她背上,似有若无的轻抚,像在安慰一只受惊的小猫。峥嵘剧烈挣扎,唯有东方玄依旧那般气定神闲地说:“此处到底是后宫,我倒是不介意叫其他人瞧见,你呢?”
峥嵘一怔,那捶打他的手缓缓放下,手指紧紧握起,指尖扎进皮肉里,她咬牙忍下那股在心底涌动的恨意,说道:“王爷若戏弄够了,就请放开我,我还有要事去办。”
“那位小皇子在这么冷的天派你出来办事?”东方玄微微松开她,却仍没有让她离开自己双手圈起的怀抱,低眉望向峥嵘的眼中,浮起些许不快。
“王爷似乎管得太宽了。”峥嵘奋力挣扎,却还是不能让东方玄松手。
“他现在是我的徒弟,我如何管不得?”东方玄挑眉说道。峥嵘脸色一变,原来那日在林中他已经瞧见她了……
东方玄见她神色变化,在嘴角勾出一抹笑意:“看来你并未告诉那位小皇子实情。”
“王爷想做什么与我无关,但倘若想借楚南殿下图谋不轨,这如意算盘未必就能拨得响。”峥嵘冷冷望着她,尽量拉开也他的距离,好像靠近一步便会被股那炙热的气息灼伤。
“郡主殿下,你不如去问问小皇子心里的如意算盘拨得是何事。”东方玄微一用力,峥嵘撞到他胸膛上,勾起的唇角充满蛊惑,“你要知道,是他亲自开口让我当他的老师。”
“王爷没有必要答应。”峥嵘扎脱不开,又担心会影人注意,只得将目光移开,冷着脸说。东方玄却不愿让她逃避自己的神线,一只手捏住他下颚,强迫她转过头,说道:“你最想看见的不就是他的成长吗,有些事你不能做,不方便做,但我却可以,所以这个愿望由我来帮你达成。”
“王爷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峥嵘眼里流露出厌恶之情,“这里已是后宫,以王爷的身份,似乎不该踏入。”
“郡主殿下,你忘了吗,你我早已有婚约在身。”东方玄若无其事的说,“若你这般介意,我可以明日便向父皇请旨让我们完婚。”
“王爷想迎我过门,唯一的办法就是叫人将我的尸首抬进北静王府。”峥嵘清亮的双眸射出两道寒光,先前的恐惧退避已从她脸上隐去,取而代之的则是那比冰雪还要冷的决绝。东方玄抬着她精巧的下巴向她靠去,那温热的呼吸近在眼前:“你这一生一世注定只能是我的人,若敢离开我身边,我必会要那位小皇子及蜀国臣付出远超乎你想像的代价!”
峥嵘的脸色一下变得苍白,怒气让她紧紧握住袖口,唇角紧咬,狠狠啐了他一口:“无耻!”
“若能将你留下,我甘愿做这天下最无耻的人。”东方玄气定神闲地说,神情丝毫没有一丝波动。峥嵘在盛怒之下扬手挥向他的脸颊,明明可以躲闪的东方玄却动也不动,只任凭那纤细如玉的手掌扇在他脸上,疼痛反而让他脸上的笑意更深更浓:“这次不是想杀我,而只是扇个巴掌吗?看来我在你心中的位置已变得越来越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