貂姬在宫女们的搀扶之下,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毕竟因为她跪的时间过长,起身到一半时,因为使不上力,一下便又跌了下去。
太医连忙从殿内快步奔出,罗公公命人抬来软轿,命人将貂姬抬回了月神宫,随着一干人纷纷扰扰地离去,帝殿前终于恢复一片安宁。
鄂九和赵封父子才闻到了新鲜空气流动的声音。
赵封方要带着鄂九到殿前面圣,突见公子长风从帝殿内走出来,鄂九同他的的视线不经意地交错了一下,鄂九皱了皱眉,几乎连呼吸都为之停止,这个人——十分熟悉。若不是之前跟他打过交道,他的眼神怎会如此熟悉?
对于公子长风,鄂九充满了好奇。一身白衣,一头长发,给他的感觉,就只有怪而熟。
然而,公子长风的目光却并未在鄂九的脸上多加停留,也未因鄂九向他投来好奇的目光而多注意他。
公子长风疾步,匆匆离去。
不知何时,已经入夜,寂寂的晚风,吹拂起公子长风的长袍,宫灯将他的那身影子倒影在地上,好长的一道,绝世而静邃,暗雅而流光。
弋羲从帝殿内走出,痴痴地望着公子长风匆忙离去的背影,直到赵鹏在她耳边轻唤了一声道:“公主?人都走没影了,恭喜公主渡过此劫。”
弋羲回过神来,赵鹏的脸上蓦地一红,急急忙忙地避开目光。弋羲冲他微微一笑,道:“赵公子,别来无恙。”
赵鹏刚要开口和她继续搭话,弋羲却从他的身边走开,走到赵封的身前,笑道:“赵大人,可是要找皇上议事?”
“正是。”赵封道。
弋羲点点头,目光转到鄂九的身上,问道:“这位就是你向皇上推荐的人吧!”
赵封再次点头:“是,小九,快见过公主。”
鄂九愣了一愣,忙上前,对弋羲行了个大礼:“草民鄂九参见公主!”
“嗯。”弋羲点点头,并未对他有过多的言语,这时,弋羲的内监走来,对弋羲道:“公主,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回去吧,弋善小爷留在这儿,也不是个时候。”
弋羲点点头,一行人便带着弋善回去了,这行人走的十分匆忙。
回宫之后,弋羲命专人照顾弋善,并摈退左右。她的表情变得非常复杂,最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内监道:“公主又开始叹气了。”
弋羲低声道:“没想到,公子长风因为此事,都被皇上请进宫来了,皇宫这种是非之地,他向来不会理会,没想到啊,没想到……呵呵,这么简单就解决了此事,太后的懿旨,真亏他想的出来,果然只能是公子长风能想的出来的!”
内监垂头笑道:“公主,现在不挺好的么?兵不血刃就化解了一场大干戈……”
弋羲轻轻白她一眼:“好是好了,不过这么一来,公子长风就算是被卷入了貂、弋两家的矛盾中,我并不想他这么做……他就不该属于这里。”
“奴才不明白公主的话,公子长风应该属于哪里……”
“他应该属于一个干净没有世俗喧嚣的地方……”
“公主为公子长风想的可真多,现在世上这么乱,哪里还有一片净土,哪个国不是这样,不过这次长风公子出面,能够让貂姬娘娘的诡计没有得逞,对公主和弋小爷来说,也算是一种大喜事……”
“哪算是大喜,只能说是小幸,貂姬之所以那样咄咄逼人,不过就是抓住了圣旨被善儿打落湖中一事,可是善儿当时身上也带着先帝的御卷,孝字大于天,即使是皇上的圣旨,在先帝的御卷面前,自然也不得不让了。这一招,看似简单,却是绝妙之极。”弋羲道。
内监听罢,不禁嗤鼻:“公主,奴才跟你实话了吧!什么当时身上带有先帝的御卷,这些儿都是没有的事,分明是现去帝寺取的。”内监忽似想起了什么,然后开始咯咯地笑。
弋羲问道:“你笑什么?”
“奴才笑貂姬娘娘可谓是机关算尽,白白跪这么个半天啊。”内监边说边掩嘴而笑。
弋羲目现惊奇,恍然大悟:“这么说,貂姬今日的失败,全是因为……公子长风插手的缘故?”
内监似笑非笑看着弋羲:“是啊公主,全都是仗着公子长风给的好处呢,公主长风站的可是公主您这一边。”
弋羲一下羞红了脸,内监见她这个模样,只能笑着摇头叹道:“不过,公主,今日之事发生了倒好,这倒恰恰说明了最重要的一点,貂姬娘娘现在虽然受宠,但除了皇恩之外,就再无其它了,连公子长风都不站在她的那边。”
弋羲心中一颤,听懂了内监弦外之意。
弋羲点点头:“今日这事,若是换了我是貂姬,貂姬是弋羲,我都不需要自己去殿前跪乞,只需让貂拜联同朝中的大臣一起上折子,痛诉弋羲,纵侄行凶,才导致圣旨落水,触犯天威。到时,折子会一本接着一本的压上去,就算有先帝的御卷那又怎么样?也难以保不住弋家。所以,这么说来……此事倒是有人故意在压住,不让此事闹得太大,貂姬再是倾国倾城、再是三千宠爱又能如何?看来,是朝中有人在帮我们弋家。是公子长风吗?”
内监看着她,笑而不语。
弋羲一愕,手里捏住衣角,咬了咬唇,随即明白过来,眼中闪过一丝对貂姬的嘲讽,想起公子长风时,又是甜甜的微笑。
弋羲忽然想起了什么,从梳妆匣中取出一支珠钗,钗头一颗明珠,足有龙眼大小,散发着莹润的紫光:“这是宣国使臣进贡来的稀世之珠,当今世上只有一对。皇上分别赏了我与貂姬一人一颗。这颗叫做,长生守,貂姬手上的那颗叫永白首。前些日子,我请了巧匠将它打制成了钗,本来想给自己戴,现在突然觉得,这东西……再是珍惜好看,如今也要不得了……”
内监不解道:“公主为何不要,既然是皇上恩赐的东西……”
“过些时候,你以我的名义,将此钗如今送去公子府上,就当是给我感谢他这次为弋善解围的报答吧。”弋羲道。
内监道:“奴才不解,公子一个男儿家,肯定不会要这种女儿家的东西,公主,不如……再送点别的?”
弋羲公主摇摇头,神色坚定,道:“就是它了。”
内监连忙跪下,恭恭敬敬地接过,珠钗入手,映的他的肌肤都变成了幽幽的水晶蓝。
弋羲将钗递给了内监,目光却仍旧凝望着它,眼神瞬间变得柔软下来,却又溢满一种沧桑和惋惜:“愿你真正个如此名一般,与你的良人长生相守,恩爱白头。我愿为了你,成全你放心地去寻你的他。公子长风,我弋羲已经放弃了,你听得到吗?”
内监捧着那支钗,看到弋羲的神色,百感交集。然而,此时的弋羲和她的内监,包括公子长风,都不曾预料到,正因为这对明珠,他们还会和一些遥远之外的人,还有今日这起事件所关联到的所有人的命运,全都吻衔在了一起。
叫长生守的,恰恰分离。
叫永白首的,偏偏消弭。
一腔悲欢古难全,世事从来不如意,也未在世人的预料之中。
弋羲看得十分明白。公子长风爱的不是她。所以她想为他做的一切,都不曾实现过它的真正意义……
一只乌鸦从林间被人用箭射落。
鄂九眼底闪过几分警觉,浮现出一丝阴霾,并未被惊动,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发出一声冷笑,对慕容愁道:“美人通常都有祸水的本事……”说到这里,突然止口,神色变得更加复杂,因为慕容愁正在用一种很严肃的目光看着他。
她向鄂九目露询问之色,对他突然发出的一声感感叹,充满了好奇。
鄂九冷冷一笑:“算了,君子不议人短长,公主,是鄂九失言了。”
“你也能算是一个君子?”慕容愁眸中的好奇转为明晰,逐渐亮了起来,带着一点讽刺的语气,反问鄂九道。虽然她并不明白鄂九会突然发出这样一声了感慨,但见他即使满怀不忿,却依旧将终止,不再道人是非,由微见著,鄂九的人品其实并未那么拙劣。难道是自己以为对他太过有偏见不成?天下局势震荡,有些国的政治龌龊,然而,漫漫旅程之中,能遇见像许淮生那样不议人长短的男子,少之又少,已算是一种幸运,鄂九竟也有如此良品?这让慕容愁心里不敢置信。
鄂九昔日在她面前的表现,一向拙劣,难道这一切都是自己看错了吗?
过了一会,鄂九缓缓道:“公主想听一听我的身世么?”
慕容愁道:“没兴趣。”
鄂九道:“公主就这么不待见我?”
慕容愁道:“你我之间,就只有利益关系,不是么?”
“不,昔日里,我叫过你一声阿愁——”鄂九激动道。
“那是昔日,而且只有一声。鄂九,我劝你还是莫要自作多情,现在我的心思全在复仇和复国上,就没有其他。”慕容愁道。
“公主又何必自欺欺人,也许……天底下自作多情的可不只鄂九一人。”鄂九看着她,带着一种冷静的调侃,道。
慕容愁瞅了他一眼,道:“有关于你的事,我没有兴趣听,也没有时间听。鄂九,我希望你日后将我当成公主。”
“鄂九从来都不曾将公主当成别人。”鄂九解释道。
“你知道,我指的不是这个。”慕容愁道。
“那是什么?恕鄂九不明。”鄂九道。
慕容愁欲言又止,最终道:“没其他的事,你就别跟来了,这段日子,让我一个人静静吧,别来打扰我。”
“公主就这样走了吗?刺杀萧贼的计划,何日展开,公主总得拿个决定,这样一日推着一日,对我们根本没有好处。”鄂九追在她身后道。
慕容愁止步,回头看了他一眼,道:“我迟早会亲手杀了萧贼,但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我们真正的目标是萧凉。萧瑜一死,雪国势必会引起骚动,打草惊蛇,这对我们最终目的,没有一点好处。过些天吧!不要跟来!”
慕容愁话毕,径直往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