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难道本王的丁叔年纪大了,就不要做大丈夫,而要做随便就要反口的真小人么。”秦放挑了挑眉,嗮然一笑,眸色不禁深暗了几分,一眨不眨望着水玉的视线,变得有些灼热起来。

他真是爱极了她刚才这极尽女儿家娇憨的嗔怪睇眼,极其的活色生香,令他都忍不住觉得那里又有些‘饿了’。

在别人看来,或许此刻这溱王殿下看待水玉庄主的小眼神儿顶天了去,也是为她着迷不已,可在水玉清晰感受的看来,这人那火辣辣的眼神,分明就是——

不可言说,水玉便很不自然的把头别了开,斜睨过去的视线略显慌乱的赶紧收了回去,就好像被烫到了似地,脸颊有些烧红,垂下的长睫有些微微的发颤,“我说不过王爷,王爷说什么,便是什么罢。”

女人害羞起来,确实会相当的秀色可餐,这愈发‘饿了’的溱王殿下,都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要不是还有长辈在这里,他那早就发痒的手,早就恨不得的把那人儿给重新逮回到自己的怀里,“本王说的可都是有理有据之言,玉儿这话怎么听着,倒像是本王在颠倒黑白似地。”

瞧着自家王爷那都快把人家水玉要生吞活剥了的眼神,丁管家可实在是有些受不了了,再听着自家爷如此没脸没皮的挑逗人家姑娘家的言词,简直是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于是乎,在水玉还没答话时,已经实在看不下去的丁管家,便握拳在唇前,假意咳嗽一声,打断了自家王爷眼看就是没完没了的撩弄姑娘的无耻废话,“王爷呐,老奴真的有急事,要给您禀报。”

秦放对着自家媳妇儿那邪性的笑容一顿,立刻就有些不虞了,眼珠一转,有些没好气的瞥了老爷子一眼,“本王见您与玉儿如此健谈,倒还真是忘了呢。”

言下的潜台词,你老人家刚才和他媳妇儿聊得那般起劲,看起来半点也不像个有急事儿的样子,怎么到了他这,什么莫须有的急事儿,就突然又给冒了出来了?

甭说丁管家了,就是听到秦放这话的旁人,也听出了咱这溱王殿下小气吧啦的言下之意。

这尤其是水玉,在听到丁管家之言之后,倒是有些松了一口气,因为她确实……很不习惯和某个没脸没皮的男人,玩那种腻腻歪歪极尽挑.逗的调情之言。

所以这一听到秦放对丁管家话中话的言词之后,实在是没忍住的抽了抽眼角。

至于旁的人,譬如只可远观不可靠近的白茶和桃枝,则是纷纷用着看小孩儿的视线,有意无意的往自家王爷的背上扫荡着……

旁人都有个或大或小的反应,独独丁管家这个被说的当事人,却好像没事儿人一样,抬手一把捂住了自己破了好几处的头,“哎呀,王爷莫要怪罪啊,这老奴实在是年纪大了,最近又摊上了受伤这种事儿,唉,还望王爷您能谅解谅解,老奴这样一个老人的悲哀呐……。”

“……。”秦放短暂的有些失语,目光佩服的望着在那一个劲儿的长吁短叹抬首望天饱含热泪的丁管家,最后长出了一口气,“您讲,赶紧讲。”

人老人家都祭出倚老卖老这样的杀手锏了,你说,他这么一个年轻人,还能跟一个老人家计较什么呢?

说不定再言辞相对下去,他溱王指不定就要变成不尊老爱幼的缺德小人了,得,姜还是老的辣,他还是乖乖认输的好。

丁管家有些得意,但是并没有表现的很明显,而是精神一振,一本正经的把自己的来意,终于说了个明白,“事情呢,是这样的,这司马官人正和郡主她……。”

“秦放!你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还不快给老娘滚出来——“

没等丁管家讲完自己的来意,门外就传来了一阵堪比河东狮吼的女子咆哮声。

很快,客堂的织锦帘子被人很粗鲁的一把掀开,大刺刺的跨步走进来了一个人,一个怒发冲冠的女人。

这个生气的女人,在场的没有一个是不认识的。

丁管家怔愣一下后,当先反应过来,朝来人拱手作揖行礼,“郡主万福。”

水玉眉角微动,微笑不减的望着来人,没有先开口的意思,手指漫不经心的把玩着腰间那块坠着的蓝玉玉佩缀下的红色流苏,不知道在打着什么主意。

来人进来后,秦放的第一个反应,并不是去看来人,而是眼角的目光,第一时间是不自觉的朝水玉望了过去,见她的脸上辨不出个喜怒来,一时有些忐忑和纷乱,不知道该喜还是该优。

砰的一声,平阳绕过丁管家,径直到了饭桌前,一掌拍在了饭桌上,两眼几乎喷火的怒瞪着秦放,“混蛋,到底有没有在听姑奶奶说话!”

只得将视线从水玉脸上挪开的秦放,显得有些不耐和不紧不慢,喝了一口汤,才慢悠悠的掀了掀眼皮,目光毫无波澜的看向平阳郡主,“郡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实在是失敬。”

“姑奶奶要听的不是这个!”平阳郡主一伸手,将秦放的衣领狠狠的拽在了手心里,一把扯过,让彼此的脸面贴的更近了几分。

大概是因为太生气了,一路进来的平阳似乎就像没看到旁人一样,眼里只有秦放。

彼时,虽然平阳郡主是怒气冲冲,一副要与溱王干上一架的样子,可两人毕竟靠的那样的近,实在是令人忍不住不去起了别的遐想。

譬如一味保持远观态度的白茶和桃枝,现在就是忍不住,一脸既担心,又觉得很刺激的兴奋神情,时不时的拿眼睛对这边瞟来瞟去。

难得自家爷这藏的两位娇客终于面对面的杠上了,这但凡只要想想,就觉得接下来的事情一定会特别的精彩有趣,不是?

只可惜,真不知道到最后,是两位娇客伤心的多,还是自家爷被两位娇客修理的多呢?啧,还真是令人好奇的无与伦比呐——

两个小姑娘这会子满脑子都是惟恐不乱这些之类的思想,可丁管家不一样,在看到平阳郡主对自家王爷做出这样的举动之后,先是不着痕迹的用很小心的眼神瞥了水玉一眼,然后就赶紧冲了上去,开始做起了和事佬。

“郡主郡主,您息怒,息怒啊郡主——”老爷子是个十足的演技派,这会子完全将一个惶恐不安的老奴形象,演绎的简直是淋漓尽致。

平阳郡主这会子终于是发现了老人家的存在了,这凶狠对着溱王的脸,微微往来到了一旁的丁管家偏了过去一点,眼睛有些红,“丁叔叔,你这次可不能偏颇这个混小子,他,他居然这样坑害我,实在是太过分了!”

“郡主郡主,有话咱们可以好好说嘛。”丁管家这个老人精没有直接的发表个人意见,毕竟这几天,这些年轻人之间的事情确实是有够乱的,而大家都是熟的不能再熟悉的人,所以说,他老人家可是不方便发表什么意见的,只有和和稀泥。

平阳郡主是个倔脾气,但其实也是很好说话的,只要你理由足够充分,可显然这一次,她是没有那么好糊弄的,“不可以!我已经没有那个耐心了!”

“很好。”一直没什么表情的秦放,立刻接了这句,也是有些不耐烦了,“那就长话短说,有屁快放。”

这唯恐天下不乱的两口子一来,准没好事儿,他可不想再因为他们两口子,而和自家媳妇儿生出什么嫌隙和事端来,虽然现在在自家媳妇儿脸上找不出个喜怒,但他仍然不会觉得,再这样任由这两口子来这里闹下去,会是什么好事儿。

“你!”平阳被秦放的态度和言语弄的登时火冒三丈了,拽着对方衣领的动作,又加重了几分力道,几乎七窍生烟的脸,完又完全的迫近在了对方的脸前,“那我就且问你,我们不是已经说好的,要让我安心的住在这溱王府,可你怎么能出尔反尔,居然把那家伙直接让进了王府!”

秦放懒懒的掀了掀眼皮,“我是答应让你住进王府,可我貌似没有答应,不让他也住进王府吧。”

至于和司马谈判的过程和内容,他觉得,为了男人的尊严和脸面着想,还是不要吐露出来的好。

平阳郡主一噎,可旋即就更怒了,瞪着面部表情过于平静和不当一回事儿的秦放,眼珠子几乎都要瞪出来了,“你这个臭小子,居然还跟我玩起了文字游戏!你到底有没有良心,我是你的谁,你怎么可以把我给出卖了,我是那样的信任你!”

另一只小手的食指戳在了秦放的胸口,越说越激动下,眼泪就决堤了。

女人的眼泪对于男人来说,那就是很有力的杀伤性武器,尤其对一个从来都是很坚强,不会有泪轻弹的女子而言,这样的眼泪,就更加的珍贵,更加的能让男人起感觉。

本来很不耐烦的秦放,在看到平阳那倔强愤怒的眼睛里所流出的眼泪之后,脸色立刻就变了,就好像有一阵和煦的春风过境,令他的五官线条,都变得温柔起来,“好了,别生气了,这件事,确实我做的不好。”

道歉间,手指已经为平阳滑落到了脸颊上的泪珠,擦拭起来。

平阳最后仅持的一丝坚强岿然倒塌,哇的哭了起来,干脆绕到秦放身前,像个小女孩儿一样,扑在秦放的怀里嚎啕大哭。

事情突然到了这一幕,多数人都已经看呆了。

其中看呆的丁管家,这会子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一旁,眼睛却是有意无意的往旁坐下的水玉身上瞟着,可见水玉兀自笑的一脸奇怪,老人家就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直到顺着水玉含笑的目光望去,这才发现,客堂的织锦帘子已经被人撩起,紧接着,就踱进来了一个优雅的脚步。

那双脚,不,应该说是那双脚上穿着的那双靴子,丁管家是认得的,顶好的小鹿皮,手工以银线绣着的栩栩如生的祥云,不是顶有钱的,却从来都是低调内敛的司马大官人所穿,还能是谁?

丁管家顿时下意识的抬手抹了一下额头上已经沁出的冷汗,一时真是哭笑不得。

这下好了,该来角儿都来了,当真是有的热闹了……

司马进来以后,探进来的第一眼,当然是那自家夫人却在别的男人怀里哭的像个孩子似地画面,没办法,谁让这画面,就是那样的扎眼的很呢?

不过他向来是个很冷静的人,冷静的近乎可怕的人,这一点,确实跟某个女人实在是太相似。

所以,在看到那画面时,几乎没有任何的反应和动作,连一点的表情都没有,而是很自然的,就把淡然的视线,往旁边移了过去。

一点不落的,全停留在了旁坐于秦放一侧的,水玉身上。

“真没想到贤弟也在这儿,还真是有缘呐。”看到一身女装的水玉,司马流云并不感到奇异,甚至连称呼都没有改口,依旧亲热的喊着贤弟,继而热络的迎了上去。

水玉抿嘴一笑,优雅起身,“云兄,多日不见,近来可好?”

“有贤弟如此为为兄挂怀,为兄岂有不好之理。”司马哈哈一笑,加快了步伐到了水玉身边,不请自来毫不客气的,就一撂袍子,直接坐在了水玉的一侧。

两人这般热络的打起了招呼,自然极易引起旁人的注意。

譬如秦放和兀自沉浸在委屈中哭泣的平阳郡主,就立刻把目光投向了二人。

“司马官人把自来熟,倒是发挥有够彻底。”秦放皮笑肉不笑的来了这么一句。

平阳则是从惊怒,到惊诧,最后再到惊奇,那哭花的小脸表情,简直是变了好几变,精彩纷呈的很,“呀!你,你你……。”

不过比起看到自己丈夫的突然到来,似乎正在和自己丈夫热聊的水玉,更能吸引她的注意力。

“郡主。”水玉先给对方来了一个很客气的微笑。

平阳这下子,几乎是从秦放的怀里跳了起来,似乎想到了什么似地,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水玉,“玉,玉儿,你怎么,怎么会在这里?!”

话到最后,目光已经从水玉的身上,流转到了秦放那里。

“大惊小怪的干什么。”秦放现在脸色很不好看,又恢复了那副暴躁有脾气的样子,就好像刚才对平阳的无尽温柔,那都是旁人的幻觉一样。

水玉倒是依旧好脾气的微笑着,一双蓝眸清亮而潋滟,不见昔日的半缕冷色,“最近时运不佳,碰到了一伙杀手,瘦了些伤,便被溱王好心相邀,暂时借住在溱王府,修养伤势。”

她向来是个果断干脆的人,如今脾性突然变了,可这说话的方式,依然是简洁明快,毫不拖泥带水。

平阳听得一愣一愣的。

司马则是连忙关切的凑上前询问,“贤弟的伤势可还要紧?哥哥这里倒是有许多的顶好药材,尤是那天山雪莲最好,又能治伤,又能养颜美肤,待贤弟伤势好了,必定半点疤也不会留下。”

秦放不冷不热的沉着一张脸插话,“我溱王府还不会穷的连几个好药都没有,司马官人真是多虑了。”

他不高兴,现在非常的不高兴,而惹他不高兴的,除了这该死的司马流云的出现以外,更多的是因为水玉对平阳解释的那套,她在这溱王府的说辞。

是啊,虽然她说的都是实话,可他就是不高兴,尤其是借住那两个字,简直令他恨不得让她把这两个字又给吞回去。

这样淡漠疏离的解释,就好像潜台词在说,她随时都会走掉一样,而他这溱王府,不过只是一个根本留不住她的客栈而已。

那他这个溱王府的主子对她而言又是什么?只是春风一度的客栈掌柜的?

念及此,一想到这样的认知,秦放喀嚓一声,将手里才刚拿起的热茶杯子,捏碎在了手心里。

“诶呀,小放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平阳赶紧掏出了自己怀中的手绢,开始给秦放满是热茶水和瓷杯渣子的手擦拭。

秦放毫不理会,冷冷的将手抽回,眼睛却盯在水玉手上的那条手帕上,“一点小事,没什么要紧。”

平阳怨念的皱了皱眉,没有发现秦放怪异的目光,“都这么大人了,怎么一点也不知道讲究。”

水玉自然是察觉到了,她笑了笑,正想把手帕递过去,却被横伸过来的另一只手,将手帕先给扯了去。

“哎呀,衣服不小心沾上汤汁了,今儿出门忘了拿手帕,贤弟的不妨借给哥哥用用吧。”扯过水玉手里手帕的司马流云,嘴上虽在客套的索要,可实际已经开始拿着水玉的手帕在行动了。

秦放登时,那眼珠子几乎都快给瞪出来了。

水玉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云兄只管拿去用便是。”

平阳则情绪莫名的,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丈夫在随便拿那手帕擦了擦衣角之后,又把手帕像宝贝似地塞进了自己的袖子里,小嘴抿的很紧,却是不置一词。

“等哥哥洗干净了,再还给贤弟。”手帕边往袖子里塞的司马流云,边笑眯眯的解释道,那眼睛啊,却是很有得色的看了溱王一眼,炫耀意味十足。

“哥哥喜欢便拿去就是,还还什么。”水玉依然一脸无所谓,在她看来,似乎这只是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小事。

哪想,秦放却突然和平阳异口同声的驳斥,“不行!”

水玉一愣,眨了眨眼睛,一脸奇怪的看向两人,“怎么了?”

平阳嗫嚅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目光求救似地转到了溱王的身上。

秦放倒是不负她之所望,一本正经,理所当然的口吻侃侃解释起来,“你现在的吃穿用度,都是我溱王府的,帐房都是要记录在册的,自是不能随便把溱王府的东西,给不相干的外人。”

这话说是说的理所当然,可字面上的意思,到底怎么听,怎么都有股子刻薄小器的意思。

这说完之后,秦放自己也察觉到了自己语句有些用词不当,就好像真的印证了水玉那个借住的借字一样,毕竟这个借,总归是要还的嘛。

不管怎么说,这样的言语,就是在冷淡稀释两人之间的关系。

秦放知道措辞不当,正想转头去对水玉再解释一番,不想,司马流云又很会拿捏时机的捷足先登。

“还是溱王您更懂得守财的真谛呢,也难怪溱王府家大业大了。”司马流云展开了手中玉扇,姿态写意潇洒的摇了摇,脸上对溱王颇有崇拜之色,“看来,司马要好好向溱王您学习学习了,不然哪天偌大的家财都被挥霍光了,可真要去做乞丐去了。”

但凡是个有脑子的人,都能听得出司马流云话中暗含的讽刺意味。

秦放的脸色当然不会好看到哪里去,被人如此讽刺成了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还是在自己媳妇儿跟前丢脸,一个堂堂男人的尊严都要抬不起头了,不过,他这个没脸没皮的溱王也不是盖的,脸皮之厚,早已经修炼得炉火纯青了。

“说的也是,纵然司马大官人您财势雄厚,可常言说得好,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秦放重新换了一只手,端起了白茶过来新换上的酒杯,开始意态悠闲的品起了热酒,“做人呐,自当还是眼光长远,未雨绸缪的好?尤其还是您这样的商人,不是?”

司马流云笑容不改,“溱王说的是,司马真是听君一席话,犹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该要多谢溱王的指教。”

说着,拿起了酒杯,隔桌对秦放做了个碰杯的手势,“司马先干为敬。”

就这样,两个男人就因为一条小小的手帕,就开始起了一轮你来我往,看不见硝烟的唇枪舌战,期间之火花四溅,不管是局中局外人,都看得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