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行长笑了笑,那笑容似乎是为了掩饰被说中的尴尬,他只是道,“宋经理,我已经签了字,这合约在你面前,你是个聪明人,我想你不会放过这一次机会吧?”
这一次,他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意思再明了不过。()
宋七月低头一瞧,合约就在眼前,她的手里还握着钢笔,只要一落笔签字,这笔借贷就可以搞定,融资也不会再有问题。如此一来,鼎鑫的第一期项目就可以这样达成,无须再费任何功夫,不再绞尽脑汁,就可以这样顺利过关。
那么,她也可以在鼎鑫站稳脚跟。
但是,这算什么?
再一次的,他又可怜了她?
纸张上那密密麻麻的文字涣散开,又慢慢聚拢清晰,宋七月瞧着合同,她忽而一笑。
释然却又坚决。
邵飞眼眸一凝,他只看见她握着笔的手放下了,他心里一惊,仿佛看明白了什么。
宋七月不单单是垂下了手,她更是拿过笔套,套入笔尖后,将钢笔轻轻放下。
“宋经理,你这是?”钟行长也料不到她会如此,他有些愕然。
宋七月侧眸笑道,“钟行长你说的对,聪明人都不会放过这次机会,但是可惜了,从小我就是一根筋,有些事情没搞明白,就要弄明白才可以。就好比,有些东西不是自己的,我就不会贪求。”
“钟行长,谢谢您,不打扰您了。”宋七月说着,她已然起身。
在钟行长错愕的目光里,她带着邵飞扬长而去。
出了会客室,邵飞闷声不语,一路奔出银行,在港城街头走着,一直到走到了停靠在路边的车子前,宋七月忽然说,“把钥匙给我。”
邵飞也不多言,立刻就拿出钥匙来。
宋七月接过钥匙,就开车门上车。
邵飞急忙绕过车身,他也要上车去。
但是谁知道,宋七月这边却是飞速,引擎启动,不等邵飞上来,她就一脚踩下油门!
“你等等!七月姐!我还没上车!”邵飞惊了,他急忙呼喊!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宋七月丢下一句话,飙车而去,“你先回公司。”
邵飞被丢在原地,他站在路边只觉得真是倒霉透了。然而望着远去的车尾方向,却也有一丝担忧。
宋七月开着车,她没有在城市里兜转。
目的性十分明确,她要去一个地方!
半晌之后,她终于在一处商业楼盘附近停靠。
车子侧方,迎面对上的正是一座高耸矗立的大楼。
大楼前方的公司标识很是醒目巍峨——久远国际大厦!
宋七月一边下车,一边拿出手机来拨打。
钱珏的号码,她已经有很久没有找寻过,却是一直都在电话薄里安静的保留着。
宋七月懒于清理号码,所以一直都还在。
曾经也以为不会再有联系,至少不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联系,但是凡事还是不能料的太满格。
宋七月拨给了她,“钱秘书,你好。”
“您好,宋小姐。”
真是荣幸,钱秘书也还保留着她的号码。
宋七月笑着道,“好久没联系你了呢,最近忙吗?”
“谢谢您关心,我一切都好。”钱秘书客气应着,她又是回道,“宋小姐,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打过照面,客套的问候过了,宋七月直接道,“钱秘书,我到莫氏了,帮我通传一声吧。”
“宋小姐,莫总说了,您直接上来就可以。”钱秘书的口吻一点也不惊讶。
宋七月微微蹙眉笑应,“好。”
钱珏是位精明能干的秘书,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但是再精明能干再是人才,也不可能未卜先知。除非,消息已经传至这里。
宋七月抬头望去,大厦的顶层,入云一般。
“莫总,宋小姐已经到了。”钱珏的内线来电。
莫征衍正埋首于文件中,听到此话,他没有抬头,只是“恩”了一声就挂了线。
电梯口,钱珏接应了她,而后就领着宋七月往那门禁森严的办公室而去。
两扇厚重大门,这样严实的紧闭着。
在钱珏的应门声中,缓缓推开。
宋七月对这里并不陌生,她曾经出入过无数次,更是这里的常客。
但是在数月之后,再来到这里,那陌生的感觉依旧如旧。
大抵是因为这办公室里的空气太过生冷,好似不似人间烟火一般的不真实,会让人皱眉。
“莫总,宋小姐来了。”钱珏轻声回禀,她默默退了出去。
宋七月还站在门口的地方,并没有上前去。钱珏转身朝她微笑,她也回了个笑。
身后是关门声掩上,在这片生冷之中,唯有她,以及不远处高座上的他。
莫征衍端坐在那把大班椅上,他沉默而温雅,眼眸处波澜不兴,没有一丝情绪起伏。
他似乎早就知道她的到来,又或者早就在等待她的到来。
这个刹那,宋七月突然之间就想起第一次来这里时候的情景。
也是如此相似,他也是这样的冷傲无双。
只不过,这一次身份透明,而她也不用再上演那戏码。
宋七月走上前去,她的步伐轻缓,没有急躁,没有颓沓,来到他的面前,她径自在椅子上坐下。
视线不疾不徐对上他,宋七月开了口,“来的时候,我在想,要去哪里见你才比较合适。”
莫征衍不应声,只是沉眸瞧着她。
“应该算起来是私事吧,去你的公馆?可好像不大好。”宋七月微笑,“后来又想,虽然是因为私交才让小叔你对我网开一面,但是这也是公事上的项目,所以还是来你的办公室谈最好。”
“莫总,你说是么?”她已经改了称呼,从小叔到莫总。
她脸上的笑不似往常散漫,分明有一丝尖锐,莫征衍温声道,“为什么要拒绝新业的借贷。”
“莫总好坦白,这么快就切入话题了,看来一定是很忙。”宋七月微微点头,“那我也不多说别的,和你谈谈我来这里的原因。”
言语之间,她的目光冷厉了几分,“我以为,上次在景福轩吃饭的时候,就已经说的够明白了。莫总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听不懂呢?还是对我这个侄女放心不下,所以决定不在明处保护我,改为地下战了。”
“昨天我的下属,凑巧在半山咖啡馆看见了你。”他很是平淡,算不上解释,不过是交待。
“世上哪有这么凑巧的事情,一次是偶然,两次就是必然。”她并不肯相信!
“信不信都在你,事情经过是如何也不重要。”莫征衍撇清的干净,他只是说道,“重要的是结果。”
宋七月倒是笑了,“哈,你这话和我以前的上司说的真是一样。”
“你在五洲待了三年,唐总的信条准则,怎么就没学会。”
五洲集团总经理,唐家二少唐仁修,他曾这么说:人们只会想知道最后的结果,但是并不会关注这其中的经过。只要你成功了,你就是赢家。至于是怎么赢的,不会有人去在意。
这句话,宋七月不是没有听过,“的确精辟,结果确实重要,没结果,其他都是空。”
身在商场,有些时候真是会身不由自,这一点,宋七月早就明了。
“既然你都清楚,那为什么拒绝。”绕了一圈,还是绕了回来。
他逼的她回答,宋七月亦是凝眸,“我说过,以后再有事情,就不劳烦莫总了,上一次就当是最后一次!”
是他一而再的插手干预,硬生生要干扰她的世界!
“我也说过,以你现在的背景,在港城难翻身。”他眸光泄露出一丝锋芒来,将她看透。
“我现在还好好活在港城,坐在你的面前!”这是最好的证明!
“能活多久,又活的多好?”莫征衍的声音轻然,对她而言却是沉重,“或许能熬过三个月,直到你在这里尝透了闭门羹,就肯放弃了。”
“谁说我就一定会碰闭门羹?机会总是会给肯努力的人,上帝长了眼睛,一定看的见!”宋七月笑着反问,她并不肯认输!
他却说,“农夫与蛇的故事,听过么。”
那是一则寓言故事,可谓是无人不知。
农夫在寒冷的冬天里看见一条正在冬眠的蛇,误以为它冻僵了。
好心的农夫就把它拾起来,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用暖热的身体温暖它。
蛇受了惊吓,被吵醒了。
等到蛇彻底苏醒过来,因为自卫的本能,用尖利的毒牙狠狠地咬了农夫一口,使他受了致命的创伤。
农夫中了毒,临死的时候后悔痛恨。
为什么他要救那条蛇?
“所有的农夫,都不会再想去救那一条蛇,哪怕蛇不是有意,只是本能。”他幽幽说着,却像是无数支利箭,往宋七月的身上投射。
蛇或许没有害人的意思,但是它却还是害了农夫。
蛇尽管是本能,可是她呢?
“哈。”宋七月笑了,不知是在笑那农夫傻,还是在笑那条蛇蠢。在笑声里,她弯着眼角,“这个世界是讲法治的,我是守法公民,怎么就成了罪犯?”
“法理不外乎人情,法治可以约束人,但是道德凌驾于法治之上。”他说着温婉,但是那话语句句凌厉,驳的她几乎无法反驳。
好似是不甘,就这样认输,又好似是想要冲出一条生路来,证明自己可以。
她冷厉而倨傲,无畏笑着,轻声反问,“我又不是杀人,难道就这样被判死罪?”
上午的时光,办公室里很安静。
唯有那钟摆时针走动着,有细微的咔擦声。
莫征衍的身后是一大片的落地窗,那玻璃被擦拭的干净异常,窗外的蓝天白云更是通透无暇,那阳光渗透而过,将他整个人烘托着,很是朦胧。
而他眼中的光芒温煦而且沉静,投射在她的脸上,将她看透。
“七月,错了就是错了。”他这么说着。
却似仿佛,那无数利箭都射中了她,更甚至射中了她的心脏。
忽然,让她千疮百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