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家非常热闹,从气氛上来讲。
她在门口立了一会,犹豫是不是该进去。
车欢欢已看到她了,小脸因为兴奋而泛着粉红,“童悦,你来巧了,今天有好东西吃,我做的。”
真的是来巧了。
叶一川和叶少宁坐在沙发上看地理频道的《尼泊尔之旅》,那儿才是人间最后的净土,因为没有工业,佛教气息很浓,什么都没受到污染。两人边看边聊,说明年可以全家去旅游。
厨房当然是女人的天下。
一扫往日的井然有序,厨房热闹得像个小型超市,工作台上放着两块硕大的案板,上面搁着两把刀,一把黑黝黝的切菜刀和一把雪亮而窄长的带着锯齿的刀,旁边还有红的火腿、绿的黄瓜、嫩黄的奶酪,一大袋蔬菜,还有一个长面包,还有五颜六色的罐头,瓶里袋里的各种调料。这是个地震后的小型超市,一切都显得有点凌乱,车欢欢的头发上也粘了一抹可疑的黄色膏体物质。
罗佳英像一个以女为豪的星妈,笑得合不拢嘴。
斜眼看到站在厨房外的童悦,那笑冷了,“哦,你也来啦!”
童悦没说话,绵长而细密的沉默。
“童悦,你帮我把阿姨拉出去,你们站在这,我有压力。”车欢欢娇嗔道。
“阿姨啥都不帮,就在这儿陪着你,也不行?”罗佳英问。
“行的,但阿姨不能说话。”
“好,好!”
车欢欢拿起菜刀前,先温柔地朝外面沙发上的人看了看,如同贤惠的小妻子。
童悦折回身。
“不累吗?坐下来休息下。”叶少宁拍拍身边的沙发。
“少宁说你们学校有活动,怎么假期也不让大家休息?”叶一川把糖果盒挪过去。
“活动就是休息。”
“那你休息得可不好?瘦了。”
她低下头看自己的十指,指尖也是一片苍白。
车欢欢的晚饭华丽丽登场了,一人一碟三明治,切成小块的,一摞一摞的叠着,旁边点缀了嫩玉米芯和炸薯条。中间是一大盘红红的、一片浆糊式的东西,仔细看可以辨认出里面有腊肠一样的东西。
“这个叫黄瓜火腿三明治,做起来非常麻烦,生菜叶子要用凉水泡,吃起来才脆。面包片上要先涂上厚厚的黄油,不然蔬菜里的水分容易把面包泡软,最后这切功也重要,不一小,就散了。怎么样?”车欢欢看看众人。
罗佳英心中涌起爱怜,勇敢地用筷子夹起一块,她实在用不来叉子,大义凛然地咬了一口,眼里泛起了迷蒙,“好吃!”
“我就知道阿姨会喜欢。”车欢欢开心地抱住罗佳英,啵啵亲了两下,“这个非常营养而且美味,我在国外经常吃的。”
叶一川与叶少宁相互看看,没人动弹。
“叶大哥,你不吃吗?”车欢欢很委屈地问。
“这么复杂做起来,我觉得太珍贵,舍不得吃。”他摸摸心窝,不谈吃,光看胃就开始痉挛。
“只要叶大哥喜欢,再复杂我都愿意做的。”车欢欢脸上绽出一波绯红,她娇羞地坐下来,优雅地戳了块生菜叶,慢慢地嚼着。
“对不起,我吃不惯西餐。”童悦站了起来。
车欢欢脸上的太阳很快被乌云遮住了,“我没有要求所有的人都喜欢。童悦,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去。”
“她自己没有手吗?还为人师表呢,都不懂尊重别人的劳动。”罗佳英拦住车欢欢。
童悦深深地看了看罗佳英,她没有反驳,因为罗佳英口中的“尊重”和别人是不同的。
“欢欢,叔叔也吃不来这些。童悦,你做啥,给我也做一碗。”叶一川抱歉地冲车欢欢呵呵笑了笑。
“叶大哥,你呢?”车欢欢眼中蒸腾出一层水雾。
“我可以的。”叶少宁做出亳不迟疑的样子吃了起来。还好,勉强能下咽。
车欢欢脸上笑出了一朵花。
站在锅台边的童悦,心里已是刀光剑影,紧锣密鼓。
不到九点,车欢欢就告辞了,“阿姨你听说了吗,前几天青台街上有人抢包,还有好几个小区,趁人家外出拜年,小偷猖狂地进屋洗劫。青台治安真不好。”
“是的,我也听说了,小姑娘家晚上不要独自出门,很危险的。少宁,你送下欢欢,打车我不放心。”
“我送吧!”童悦说。
叶少宁从衣架上拿起大衣,“我来送,你先回家,我一会也直接回去。”
她没有坚持,叶少宁比她熟悉路,管接就要管送,是应该的。
“麻烦叶大哥了。阿姨、叔叔再见。童悦,有空多联系啊!”
黑色奔驰很快与夜色融成了一体,罗佳英不顾寒冷,一直张望着,不住感慨:“这欢欢呀,又长得俊,家境又好,性格脾气又乖巧,学历那么高,谁家要娶到这样的媳妇,做梦都笑醒了。我叶家是没这样的福了。”
童悦心中突然窜出一丝恨意,别人不顾及她的感受,她又何必顾及别人呢?
“如果没有签订婚前协议,你们也有机会的。”叶少宁若主动提出离婚,按照协议,他必须净身出户。罗佳英料定首先变节的人是她,却不曾想到会出现一个车欢欢。“妈,所以别人的孩子别太疼,总归是人家的。投入太多,失落会更多。”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罗佳英羞怒地白了她一眼。
“我这是劝慰妈妈。”她非常诚实。
开车回家,奇迹般的非常淡定,她甚至还打开收音机,听了会相声。
是呀,气什么呢?急什么呢?
婚姻如同人体,总有潜伏的病菌,命运好的,可以几十年不发,命运不好的,不经意地就发作了。蜜月是病菌多发地带,从浪漫的恋爱走向现实的婚姻,朝夕相对,落差非常大,那人种种恶习全落入眼中,如果不妥协不包容,势必要大病一场或者一命呜呼。
她和叶少宁没有浪漫的恋爱,从一开始就非常现实,应该能远离病菌的,但还是躲不了。
去云南时,他们之间已有隐患,现在不需要明讲,病菌正式发作。
是她成全他了?
早发作不比晚发作好吗?她要明明白白知道痛在哪里。
现在痛了,再加上彦杰,她千疮百孔,若没有良药可治,就任其自生自灭。
绝望来得如此之快。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江冰洁还坚持了十三年,她能坚持到十三个月吗?这一辈真是越活越过去了,少不如老。
青台不是上海那样的大都市,转一圈最多一个小时。叶少宁回到家后,已是十一点多了。
童悦在准备明天开学的资料,从明天起,便如拧紧的发条。
叶少宁把车钥匙扔下,拿起她搁在床上的内衣,进了浴室,没和她说一句话,没看她一眼。
他洗完出来,她进去收拾脏衣服。没有刻意翻找,衬衣领口上的口红印太明显了。她不动生色在水池边搓洗,怕到了明天就洗不净。
他闭着眼半倚在床背上,头发湿湿的,神情有些疲倦,连胡渣都若隐若现。
“少宁,我有点事想和你说。”她站在床边。
眉心打了个结,“如果不是什么天灾**就不要说,我今天累。”
她仍站着。
他把身子侧向另一边,背对向她。
她慢慢掀开被角,躺下。
她在心中慢慢地拨着生物钟,不需要五点起床了,可以睡到五点三刻,然后到学校吃早饭,会跑操吗?体力跟得上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