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后,还是只剩下白浔和秦哲没有喝醉,阎京他们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秦哲拿着酒瓶子,抬头看着夜空,许久,才苦笑道:“我曾经以为这辈子我的心里除了你再也装不下别人了,但是原来我也可以对着另一个人真心的笑,觉得这个人,我想要和她在一起一辈子,给她安稳,让她风雨不惧。”

可是有一天,这一切都成了死局。

百里玥的死就像抽走了秦哲的主心骨,他好不容易才放下白浔,却又陷入了另一个无法自拔的死局。

“人死不能复生。”白浔道,仰头喝了一大口酒。

白浔从来都不会安慰人,她永远都是最清醒的一个人。

“没错,人死不能复生,阿玥再也不会活过来了,原来人生可以这样无力。”秦哲道。

“总会过去的。”白浔道。

“过去?什么时候才能过去?我不知道,我可能再也没办法去爱上别人了吧。”秦哲苦涩道。

百里玥的死,就好像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感情,他不会寻死,他其实一直都是一个很理智的人,只是心被掏空了,再也填不满了。

“也许有一天你会再遇见一个值得你拿命去守护的人,人生总会有希望的。”白浔道。

秦哲苦笑了一声,道:“你这样的安慰,倒不如没有。”

白浔沉默下来,那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词语了。

“阿浔。”一段沉默之后,秦哲看着白浔,眼中带着些凄冷的笑意。

“不管怎么样,你和阎京一定要幸福。”秦哲道。

“嗯。”白浔闷嗯了一声,一仰头,将一碗酒喝了个干净。

有些感情一旦发生就无法收回,有些人一旦离开就不再回头,这个世上总有很多人在等待,这或许就是命劫吧。

白浔和秦哲坐着又喝了好一阵,秦哲这才站起来,道:“走吧,该回去了。”

白浔没说话,只是放下酒瓶子,回头看着阎京他们,道:“我让人过来接他们。”

青帮的小弟很快就过来了,把阎京他们全都扶上了车,秦哲也没打算回自己家,他现在这个样子,白浔也不放心让他回去,于是一行人这才回了白家。

一夜无梦,阎京第二天醒过来时,已经将近午时,手机里好几个未接来电,全是宋庆华打过来的,阎京立即给宋庆华回拨了过去。

“诶,阎老弟你可算醒了。”宋庆华在电话那头道。

宋庆华一早就联系阎京,结果阎京的手机一直都没有人接听,宋庆华无奈之下只好给白浔打电话了,白浔这才说阎京昨晚上喝醉了,宋庆华只好等着阎京醒了。

“宋大哥有什么事吗?”阎京问道。

“今天早上叶添来见了韩朗,见完之后就给韩朗办了出院手续,这案子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这事你觉得是不是有点玄啊?”宋庆华问道。

叶添办事倒真是注重效率,昨天才决定的事今天立即就给办了,就这一点,就很合阎京的口味。

“宋大哥可能有所不知,叶少爷和韩朗是大学同学,现在叶少爷要接手家族了,韩朗是答应去帮他的,这案子也抓不到凶手,宋大哥可以自己处理了。”阎京道。

宋庆华一听阎京这话,就知道这案子不简单,也不是他能插手的,当即便道:“行,案子的事我知道该怎么处理了。”

“嗯,我这两天也忙着叶家的事,回头空了再叫宋大哥过来吃饭。”阎京道。

宋庆华一直都给阎京不少帮助,所谓吃水不忘打井人,阎京也不是什么白眼狼,这点礼数还是要做好的。

“你我兄弟之间还说这些客套话做什么,倒是秦哲的事,老弟你可得上上心。”宋庆华道。

阿富汗暴乱的事是国际新闻,加上能确认的死者遗体都运送回国了,宋庆华身为青海市公安局局长,死者遗体运回青海市时,警方也有出动警力保护死者遗体,以及维稳,宋庆华拿到死亡者名单时,这才知道百里玥在暴乱里死了。

“宋大哥放心,秦哲的事我知道该怎么做。”阎京道。

秦哲是阎京最好的兄弟,现在秦哲身上出了这事,阎京当然得好好的开导秦哲,带他走出这个困境。

“行,那其他的我也没什么要说的了,你先忙你的。”宋庆华道。

挂了宋庆华的电话,阎京在床上坐了好一阵,这才起来洗漱了换好衣服,正好听到院子里小将军在吠叫,阎京走到阳台上一看,秦哲正在院子里逗着小将军玩,阎京看了片刻,总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秦哲能像现在这样,阎京倒也稍微安心点。

下了楼,阎京走到院子里,小将军立即就蹭了上来,阎京摸着小将军头,这才注意到秦哲穿着一身黑色西服,随口问道:“你今天穿得这么正式要干什么去?”

“今天是阿玥下葬的日子,我一会儿就要过去了,你要不要也去送她一程?”秦哲笑道。

阎京看着秦哲的笑容,不觉心头一酸,垂下头看着小将军,道:“去,阿浔他们呢?怎么没见人?”

“他们先过去了,我留下来等你。”秦哲道。

阎京放开小将军,道:“那你等我两分钟,我去换身衣服。”

“你这衣服就挺好的。”秦哲道。

“既然是道别,总要正式一点才好。”阎京道,转身往屋里走了。

换了身黑色西服,阎京这才下楼,秦哲已经在车上等他了,阎京上了车,道:“什么时候开始?”

“今晚十点。”秦哲道。

“嗯,那还挺早,有时间。”阎京道。

秦哲沉默了片刻,笑道:“我本来想,如果我不去送她,就可以一直当她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她还会再回来的,可我去了,连这样的自欺欺人都做不到了。”

“秦哲,她已经死了,这是不能改变的事实,你知道吗?”阎京道。

“我知道,我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想阿玥的脸,所以我根本就没办法睡,阎京,你知不知道,我心里空了。”秦哲道,忍了那么久的眼泪忽然就倾泻而下。

他一个大男人,忽然说出这样的话,阎京听得鼻头一阵发酸,但他们都知道,事已至此都已经回不去了。

“我知道,可这一切都已经发生了,你要好好活着,她才能走得安心啊。”阎京道。

秦哲苦笑一声,道:“你们每个人都跟我这样说,可是谁又知道,一个人要去重复昨天的回忆是多痛苦的一件事,你以为那种痛苦是对昨天的重复,可是你错了,每一天的痛苦都是全新的,你知道那种感受吗?”

每个人都要经历生离死别,这就是痛苦的所在,可没人能跳脱得出来,那种撕心裂肺的痛别人也无法感同身受,你明知道死亡会来临,可你无力去阻止,那样的无奈力不从心,可以毁掉一个人。

“阿璇死的时候我就想,如果我不去送她,是不是她就还活在一个我看不到的地方,我不去碰,她也就永远会活着了,可是当有一天,我去她坟头看着墓碑上的照片,和地上长出来的杂草,我忽然就清醒了过来,死亡永远都不能回避,死去的人我们已经无能为力,所以我们只能保护活着的人好好的活下去。”阎京道。

“我本来想,我终于要做爸爸了,你看我终于有一件事在你前头了,可是现在一切都没了,你又要我怎么去放下这一切?”秦哲道。

痛苦是无法被习惯的,它每天都在凌迟着秦哲的灵魂,他已经痛苦不堪,却还要强颜欢笑的继续活下去。

“可你还要活下去啊,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阎京道。

秦哲没再说话,一切都会好起来,这种话每个人都对他说,可是他知道,再也好不起来了。

阎王门自从重出江湖之后,去阎王门的路也就没有再严格的对外限制,秦哲把车直接开到百里家族大门外的专用停车场,白浔他们的车已经在停车场停着了。

阎京和秦哲下了车,有百里家族的人引着他们去百里家的宗祠。

百里玥是百里家族的大小姐,下葬的规格是按照族长来制定的,场面和排场自然就非同一般,只不过百里玥的葬礼并没有对外公开,所以除了百里家族的人之外,就只有阎京他们这些外人了。

阎京和秦哲刚到宗祠,就看到百里徵拄着手杖站在宗祠的中央,百里徵旁边就是安葬百里玥的金丝楠木棺材。

阎京有些日子没到百里家族来,但百里徵那满头白发,却还是让阎京感到震惊。

秦哲慢慢的走进宗祠,目光落在宗祠大堂中央的那方棺材上,百里玥的骨灰就放在那棺材里。

秦哲走过去,无声的在百里徵跟前跪下,他没说话,百里徵也没说话,许久,耳边的哀乐渐渐静了下去,百里徵这才抬了抬手,道:“你起来吧。”

秦哲跪着没有动,百里徵一手扶着那棺材,道:“人死不能复生,这或许就是玥儿的命,你也无需自责。”

秦哲还是跪着没动,百里徵也没再多说,他望着那棺材,良久,才道:“既然都来了,就过来跟她道个别吧。”

盖棺定论,从此以后百里玥的一生也就终结,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一个百里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