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彭宇办公室的门,便看到他一脸怒容地坐在办公桌后面,徐海涛滑过一个念头:彭宇一般喜怒不露,此刻明显地摆出一张生气的脸,接下来估计有一番狠批了。念头刚转过,便听到彭宇一声大喝:“徐海涛,你到底在干什么?”话音刚落,还拿起茶杯在桌上用力地桩了一下,里面的茶水溢出来,撒在一旁的文件和笔记本上,他也浑然不管。
徐海涛看着他,一时也摸不准他这怒火到底是真是假,只坦然地说道:“彭镇长,发生事情?”
“什么事情?你还好意思来问我什么事情?你去听一听,机关干部们都在说什么?”彭宇依然怒火难平地瞪着眼睛,徐海涛终于知道,原来是为着柳青春的事情,这种事,自有纪委书记找他谈话,彭宇此刻发这么大火,恐怕是借题发挥。
徐海涛往里走了走,不卑不亢地说道:“彭镇长觉得他们说的是真的?”
徐海涛的淡然让彭宇心头十分烦躁,一大早庄秀丽便来他办公室告了徐海涛一状,接着,茅国栋也来诉苦,临近年关,他这个镇长本来就忙,再加上镇财政紧缺,他本就愁眉苦脸,却还要烦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所以,他很烦躁。更让他气恼的是,主角又是这个徐海涛,他一个工业分管领导,分管了招商引资,安全生产等等,难道不应该忙得团团转吗?怎么还有时间在这儿儿女情长。当然他还是单身,谈恋爱也是正常,却非要搞得这样沸沸扬扬,影响很坏。更可气的是元旦假期跑山里去走石矿,明里暗里盯着的都是彭器,虽然彭器是有问题,但毕竟是他弟弟。不看僧面看佛面,他将他这个镇长放在哪里?
“徐海涛,真真假假我不管,作为一个领导干部,如果老是弄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来,便说明你的做事方式方法有问题。你要好好反思一下。”彭宇说道。
彭宇其实是不轻易动怒的,他这样大的火气和动静,引起了旁边几个办公室的注意,领导们都站在门口张望。
等徐海涛走出去时,一眼便看到茅国栋站在门口,颇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他。徐海涛冷哼一声,一言不发地走了过去。
安泰集团提出周五签约,签约地点要求在市里的洪湖大酒店。
在大酒店签约不是没有,为了表示隆重和重视,的确很多大项目的签约仪式都会安排在大酒店的会议室。不过,前提是项目比较大,市区领导都高度重视,甚至亲临签到仪式。一般的小项目,签约仪式一般都是放在政府会议室或者企业的会议室。
不过,这个要求也不算十分过分,徐海涛便也没有直接反对,而是跟彭宇做了汇报。彭宇的脸色依然冷冷的,说道:“只要能成功签约,这么点会场费我们还是可以承担的。徐海涛,我跟你说,这件事你务必给我办好了。”
彭宇居高临下的强势态度让徐海涛有些憋闷,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彭宇却猛地抬起头来,说道:“你和柳青春,是认真的?”
既然彭宇再次提起这个话题,徐海涛觉得他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便认真说道:“彭镇长,我和柳青春只是一般的同事关系。”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澄清?”
“清者自清。”徐海涛说道,“更何况,临近年关,招商引资和安全生产工作已经够我忙了。我不想把精力花在这些无谓的事情上。上午,庄秀丽去我那里吵过了,我理解她的心情,也跟她做了解释。如果她不相信我说的,那我说再多,也是无用功。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
“不管真假,这样子议论纷纷总是对你影响不好。更何况,你还在考察期。”
“我问心无愧。”
彭宇看着他,目光里透着一丝关心,也有一些感叹,徐海涛弄不懂他是什么意思,便只是静静地站着,等着他发话。
彭宇的心情却是复杂的。说实话,他很喜欢徐海涛的性子,有魄力,有能力,很通透,却又不来事。但是,他看得出来,徐海涛对他的态度是保守的,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恭敬却又客气的距离。
许久,他却只是挥了挥手,说道:“也好。你去忙吧,先将安泰集团的事落定了再说。”
徐海涛点点头。
刚走出彭宇办公室,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徐海涛拿出一看,是一个固定电话,一时也想不起来是谁的,便接了起来,刚喂了一声,便听到了姨妈素琴熟悉的声音:“海涛啊,在忙吧?”
“阿姨,有什么事吗?”话是这么问,但徐海涛知道她要问的是什么。
果然,姨妈素琴说道:“海涛啊,你表哥工作的事,你帮安排的怎么样了?”
徐海涛心里难受,他很理解一名农村妇女对儿子的期待,但他现在人微言轻,更何况,他不喜欢这种打招呼的方式,既是给别人出难题,也是给自己设置障碍。而且他那个表哥从小便被宠坏了,性子倔,又吃不得苦,其实并不适合政府工作。但,对方毕竟是他的姨妈,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姨妈,我再去问问。”
“海涛啊,姨妈知道你为难,但我要求也不高,你先给他弄个编外总成吧?我去村委也打听过了,乡镇招编外,大体都是关系户,考试不过是走个过场。海涛啊,你现在是领导了,这点能量总有的吧?”
徐海涛心上原本升起的那点不忍,猛然被泼了一顿冷水,瞬间冷却。他吸了口气,说道:“阿姨,政府做事情都是讲规矩的。我虽然是领导干部了,但这也只是一份工作而已,并不是说,这个政府就是我家的了,我想怎样就怎样。”
大约是听出了徐海涛语气中的冷意,阿姨素琴口气立马缓了下来,柔声说道:“海涛啊,你别生气,阿姨不是这个意思。阿姨这不也是心急吗?海涛啊,我也不多说了,总之,阿姨也没有其他人可以求了,这件事我就拜托给你了,你可一定要帮我想想办法。”
挂断电话,徐海涛心里有些烦。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往分管组织的叶国强办公室走去。对于叶国强这个人,徐海涛没有太多接触,印象中,少言寡语,倒也符合组织工作者的形象,而且是镇上少数和党委书记陶光明走的比较近的人,听说,他之前是陶光明的秘书,是陶光明一手提拔起来的,为了这个还和彭宇有过一番争论。
敲开叶国强办公室的门,徐海涛注意到了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讶,然后嘴角微挑看着他,说道:“呦,海涛,今天怎么想到到我这里坐坐了?有事?”
声音欢快,但语气却透着疏离。
徐海涛笑笑:“的确有点事,想要咨询一下叶委员。”
叶国强比徐海涛大十来岁,皮肤白皙,有一双温润的眼睛,显得比实际年龄要年轻些。他笑了一下,合上身前的笔记本,问道:“哦,什么事?”
“镇上要招编外了?”
叶国强点了点头,目光里带着些警惕,说道:“是啊,城管、城建这几个办公室人员力量太薄弱。而编制又已经超了,只能招编外了。”
在政府里,人员编制都是有数量限定的,这一点徐海涛在街道的时候便已经清楚了。
徐海涛拉过旁边的一把椅子,坐下来,问道:“也分笔试和面试?”
“对,不过,笔试分数占40%,面试分占多一些。在基层工作,最重要还是看实际处理问题的能力,现在有些考生,太应试,实际到了工作中表现却是差强人意。”叶国强说道,他态度和缓,但却并不问徐海涛为什么要问这些。徐海涛不明白他是工作习惯如此,还是对他存了警惕。既然对方不问,他只有自己开口说了,便道:“哦,我有个亲戚,也想参加这个报名,便让我来问一问。报名条件,学历是什么要求?”
叶国强看着徐海涛,脑子里也转的飞快。对于这个年轻英俊的副镇长,一直以来,他都保持着一种观望态度。作为组织委员,他自然有一些自己的信息渠道,也确实听说了他和区委主要领导有一些不寻常的关系。但看徐海涛的为人,却是简单又执着,都说,枪打出头鸟,他却总是喜欢出头。短短的时间内,便得罪了政府里一部分人。按理,上面有区委领导撑腰,来绩城镇也不过是镀镀金,又何必无端给自己惹一身骚呢!
叶国强想不通,他是真的单纯,还是蠢。还有,以他的背景,他要安排一个人还不是区区小事,何必来问他叶国强要一个不足轻重的编外。不过,他既然开口了,他便乐得做个好人。如果,真要他开什么口子,倒是可以让他徐海涛欠他一份人情,说不定,什么时候便能用上,这么想着,叶国强说道:“学历还是有要求的,大专及以上,不过,编外招考不是全区统一招考,条件是我们乡镇自己定的,徐镇长,你那个亲戚什么学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