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凤不大想接熙华夫人的话，如今的情况她到底年纪小，已经看不明白了。再早慧，也只能分析出个大概，内里的弯弯绕儿实在太多，朝凤很想去和母亲商量了。

似乎看出了朝凤眼中的急切之意，熙华慢悠悠地端了茶饮着，然后曼声道：“小侄女儿，我既然告诉你了，就代表我告诉了大姐姐。但是你还是劝着些吧，不然最后伤着的，大约就是大姐姐了。”

朝凤不明白为什么熙华夫人的语气，和母后看到她养死的那些花草的时候的语气那般相似，竟然有了一丝悲戚之意。

“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母后也并不是脆弱之人。”朝凤的声音中充斥着对自己母亲的自信。大约每个孩子都会盲目地信任自己家的父母，朝凤也不例外。

“你不知道，当初你外祖母去世的时候，你母亲几乎活生生把自己憋死，养了好久才慢慢回转过来。她虽然看起来什么都不大在乎，但是总归有一个前提，关切之人的性命。”熙华对着朝凤十分认真地说道。

朝凤思索了一番，仍旧回道：“那也瞒不住。但凡涉及到生死之事，大约都不能瞒过母后的眼睛。”

朝凤说的是实话，虽然熙春在皇宫中无意发展什么眼线，可是少不得她是金字塔顶尖的人，她不去找消息，却耐不住消息找上门来。

“罢了，总之，你且好好劝着吧。”似乎有些有气无力，熙华的声势倒是不如以前那般凌人，可是朝凤就那么感觉到了一点灰心丧气的感觉，却又不知道这种气氛从何而来，亦或者只是自己感觉错了。

大人的世界还是太复杂了。朝凤心中叹息一声，纵然自己明白自己的身份，注定是要在这些是是非非中不得挣扎而出了，可是朝凤还是觉得有些脑仁儿疼。

往日里听那些宫女们说脑仁儿疼，朝凤还觉得好奇，这会子轮到自己了，朝凤觉得自己还是应该长大些再头疼才好。

到底是放不下，回了崇禧宫便进了熙春在的内殿，温声地唤了声母亲，声音软软糯糯的，很是依恋的样子。

熙春一下子就察觉出了不对劲，温柔地抱了朝凤放在膝盖上，道：“可是熙华夫人给了你气受？”

“不曾。”朝凤闷闷地摇头，然后又不说话了。

熙春从来都是和朝凤有话直说，这下子倒是让熙春觉得有些棘手。一个才五岁的娃娃，怎么就会有心事了？说不得还是要唤了银桂来问。

“若是不说，我便去问银桂了。”

朝凤的面容愈发沉寂了些，然后一股脑儿往熙春的怀中去，然后问道：“母亲对人都是这般妥帖和善，可曾想过有一句话叫：虎无伤人意，人有害虎心。”

熙春慢慢摸着朝凤的头，然后轻轻道：“锦瑟，既然说到这里，母亲便好生生地告诉你，我不怕人伤我。母亲还要好好护着你长大的。”

心中突然间多了几分信心，朝凤仰着头看向熙春，然后软软地道：“母后，熙华夫人说，皇上让齐州王入宫觐见。”

朝凤明显感觉到了熙春按在自己身上的手抖了起来，却又仿佛害怕伤了自己，那双手又微微松开了些。

齐州王和父皇，如果让母亲选，会选谁？朝凤觉得这个问题对母亲来说，大约是最难的选择了。

“原来是这样。”熙春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心绪，她轻声道：“这样的局面，我虽然不希望看见，可是也不是没有设想过的。”

熙春淡淡对着朝凤笑了笑，然后便沉默了下来。熙春不想说话，朝凤却觉得这样的问题根本就无话可说。母后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可是总是隔几日就要把那张舅舅的人物像拿出来看，一看就是很久。

那种很深沉的思念虽然母后从来不说，可是只要是内殿伺候的，又有谁不知道呢？

恍然间想到熙华夫人那些嫌弃的话，朝凤秀气地微微皱眉，然后低声对熙春说道：“母后，熙华夫人好像有她自己的打算，只是她不肯说，还让我们好生待着。只是舅舅回京，怎么和熙华夫人有了关系？”

朝凤说的时候并没有过心，只是随口说说，想要打破一下安静的气氛，熙春却突然认真了起来，问道：“她还有说什么？锦瑟，把你们今日的话都说一下我听罢。”

几乎没有多少犹豫，朝凤便清晰地将这天和熙华夫人的对话都说了一遍。仔细想想好像没什么疑问，熙华依然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说着些话。

关于齐州王的事情，想必现在前朝后宫知道的人已经不在少数了。那么，这局棋的生死，又是什么意思？关切之人的性命，是谁的性命？

熙春心中猛然一紧，如今的情形，最有可能的人就是皇上和熙夜。但是其中未必没有转圜的余地，可是熙华越是随口说的，恐怕越是有些隐秘。

“银筝！”熙春高声唤了一句，银筝应声到了内殿，不待银筝行完礼，熙春便低声对银筝吩咐道：“去查查最近齐州和华州的事情。”

“明查，还是暗查？”银筝在皇宫中这些年，里里外外能够查出来的事情不少，若不是忌讳着皇上，皇后娘娘也不爱查探什么事情，这皇宫中还少有什么事儿是能瞒得过皇后娘娘的。

“明面上查和齐州王有关的一切，暗地里盯着凰宸宫，顺便查一查凰宸宫从前几日开始的动作。事无巨细，全部都禀来给我。”熙春的声音不大，气势却足，本来有些意乱的心，随着一句一句的吩咐又变得清晰了起来。

熙华夫人态度转变得太突然，即便是对旁人说心思不定，喜怒不定，可是熙春还是不信。熙华打小儿就是个很能藏的人，虚虚实实，以退为进，大约最后都能够达到她自己的目的。

饶是自己痴长了她十几岁，也觉得有些应付不过来。原本就怕她对皇帝有恨，只能拿了自己和朝凤对她的亲缘来压制她，两日前却翻脸不认人，熙春想到此处，觉得心底都凉了。

到底是谁的性命，萧恒？熙夜？

还是你，杜熙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