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鹤敢发帖子,自然不会是泛泛之辈。

十年前,金陵城富贾王其民也收到了这么一封要“偷香窃玉”的帖子。

那时,王其民刚刚纳了一房美妾,是秦淮河上一个有名的妓子,喜欢得紧,面对白云鹤无礼的要求,王其民自然不会忍痛割让。

恰好,当时王其民府上正好有两位江湖人士做客,一位是现在武林中赫赫有名的铁拳帮的帮主,“铁臂通天”沙湖海沙老前辈,一位是现在青云宗戒律堂的堂主,清风子老前辈。

有这两人坐镇,王其民当然不惧白云鹤,于府中布下天罗地网,只等白云鹤来自寻死路。

但是,结局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最终,白云鹤非但没有身死当场,反而顺利将王其民新纳之妾掳去,直到今日,那女子仍生死不明。

而沙湖海沙老前辈,铁臂上自此多了一道四寸的疤痕;青云宗清风子,则中了他的迷药,一个时辰后方才堪堪醒转。

此役让白云鹤名声大震,却让沙湖海和清风子两位老前辈身名扫地。

为了一雪耻辱,两位老前辈调动大批人马围剿他,但此人轻功、易容术了得,每到绝境,竟都有如神助一般,屡次化险为夷,逃过江湖人士的追杀。

如此十年过去,武林中虽一直对他征讨不断,但却从未有人能得偿所愿。

十年来,他所犯下的血案不计其数,包括金陵城连续十余名少女被奸、杀的惨案,也包括天云门门主宋云身怀六甲的夫人被奸、杀的惨案,这些,虽都震惊武林,但最后,也因未能捉到人,而不了了之。

现在,白云鹤将帖子,发到了宁塘林家,可以说是嚣张至极。

宁塘林家虽然只是上京林家的一个旁枝,但近几年在林威远的掌控下,开疆扩土,实力比之从前不知强了几倍,已然隐隐能和金陵城那个正牌的七大世家之一“韩家”比肩。

白云鹤若是以为凭他一人之力,便可闯入林府掳人,未免太目中无人了点。

要知道,当时王其民府上不过只有两位老前辈。而林府,可各个都是精兵。

说不定,这个白云鹤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他的身后,可能还有其他人,正谋划着什么阴谋诡计。

此时,正是多事之秋。

韩家有些出格的动作,是很正常的。

……

一刻钟很快过去,林修然神魂归窍。

花解语提着盏灯笼,也回来了。

花解语刚一坐下,林修然便问道:“外面怎么了?”

花解语从林夫人那里并没有得到明确的答案,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的,只是有个不起眼的小毛贼到府里来偷东西,惊动了府里的护卫。现在府里正抓人呢!过会就抓到了,你不用怕。”

林修然心里暗道:“能抓得到才有鬼,那人只怕早已遁到城外去了!”

但嘴上,他却对花解语说道:“抓到他就好,我不怕的,你放心便是。”

一副憨态。

“嗯。”花解语点了点头,见林修然含了个哈欠,便又说道:“夜也深了,你玩了一整日,也该困了,是时候上、床睡下了。”

林修然也没反对,在花解语的伺候下,合眼睡下。

林修然一睡下,花解语便回到桌旁,因怕房内太亮林修然睡不着,她便吹灭了桌上的蜡烛,退到了屋外。

她端着一盏烛台来到走廊。

屋外星月连天,但光亮并不明澈,她将烛台上的蜡烛点燃,那圈橘黄色的烛光亮起,这才恰好让她看清针线和荷包的模样。

秋风渐紧,微有些凉意。

花解语坐在走廊那排长椅上,裹了裹自己的衣裳,呆了有一小会,这才想起正事,急忙埋头,继续绣那个荷包。

一月一影,一人一灯,一针一线,耗费全部心力。

而林修然,一夜好眠。

……

不知不觉间,月落日升。

时间大约是辰时,天已大亮,花解语端着脸盆和方巾,轻轻地进了屋。这时二楼的洛馨儿和桃根都还没起身。

花解语轻手轻脚地将脸盆放在了桌上,这才去叫醒林修然。

林修然从睡梦中醒转,迷迷糊糊,但手掌的温度让他知道了自己身处何方,姓甚名谁,从何处来,要往何处去。

那手掌是花解语的手掌。

花解语叫醒林修然的方式很温柔,她会静静地坐到他的床边,用手掌贴住他的脸颊,然后用手轻轻抚摸他的脸和耳垂,让他在睡梦中便有了知觉,慢慢醒转。

林修然对于花解语手掌的温度,记忆深刻,这是几万年来未曾有过的遭遇。

她的眼神是温柔的,但却也并非是那种含情脉脉的目光,只是平常相处时该有的眼神,很安静地看着他,但眼神里充满着认真与关切。

那双黑漆漆的眸子仿佛会说话。

冉冉而动,仿佛秋水。

这就是花解语独有的目光。

可惜,人间红粉美人遭不住时光侵蚀,不过十几年,便得人老色衰,不过几十年,便得香消玉殒,化作一抔黄土,消逝于人间。

诸般美好,不过都是一场梦幻泡影。

林修然因身陨“成道”,坠入红尘,享受这声色犬马,他明白其中道理,有时却也不知不觉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他睁开了眼睛,望着这个温柔的女子,眼神中带着几丝喜爱。

“醒了?”

花解语坐在床边,手贴在林修然的脸上,没有松开,手掌的温暖依然。

“嗯。”林修然用鼻音答应了一声,将大道与红尘赶出了脑海。

既然因天机不可泄露,自己不能妄练仙法,那他索性便也只当自己是个普通人,享受这份人间之乐。

“该起来了,现在是辰时,夫人待会会过来。”花解语说道。

“好。”

林修然一点也不赖床,掀开被子,便从床上坐了起来。

花解语看到他这么“乖”,很满意地笑了笑。

这算是美好一天的开始。

花解语照常伺候林修然洗漱和早餐,等林修然差不多用完早餐的时候,桃根和洛馨儿两人这才醒过来,睡眼惺忪地从楼上慢慢走下来。

这模样,像极了两位漂亮的女白领因为周末放假而大睡懒觉的模样。

但是,桃根和洛馨儿猫样的慵懒姿态很快就被吓没了,因为花解语告诉她们,林夫人待会儿要过来。

两人一下子就惊醒了过来,忙开了。

洛馨儿又是慌忙地洗漱,又是坐在梳妆台前一抖一抖地梳妆。模样之慌乱,神情之紧张,就连花解语都笑了出来。

桃根急急忙忙地帮洛馨儿梳头发,抹胭脂,又帮她进房挑衣服,等到洛馨儿从房内换好衣服出来,林夫人也堪堪来到。

坐在桌上,洛馨儿犹自惊魂未定。

她的思绪,仿佛又回到了那晚洞房花烛夜,林夫人目光森冷地望着她的场景。

但是,林夫人进了屋,却像是没看见她一般,只是和林修然说着话。

林夫人嘘寒问暖,问了林修然许多琐碎的事情,什么睡得好不好,字认到哪里了,“莺飞草长”的“莺”字会写了没有,三字经会背到第几段了,诸如此类。

等问完了这些,林夫人就又拿了些林修然爱吃的糕点出来,看着林修然开心地吃下。

大约是半个时辰后,林夫人离开了。

期间,她既没为难洛馨儿,也没跟她说过哪怕一句话。

洛馨儿这时才将那颗一直悬着的心放下,大松了一口气,拍着自己嘣嘣直跳的胸口,惊魂未定地说道:“好险,好险。”

林修然只是笑她。

但也只是一笑置之,没有再理她。

再有两日,那个白云鹤就会依约而来,自己还有正事要干。

于是,他给了花解语一个命令,让她替自己寻几十样药草过来。

是的,几十样药草。

花解语问他原因,他便掏出了怀里的那本《神农百草经》,郑重地跟她说道:“我要研究研究。”

花解语一阵无语,知道这少爷傻脾气又犯了,自然是不肯的,药草这东西,小孩子是不能随便玩的,但她又怕他犯浑,在地上捶胸跺足个没完打伤自己,只好拿着他那本描红了几十样药草的《神农百草经》去找府内在这方面最有研究的老先生,让他定夺。

林修然特意选了几十样毫无毒性可言的药草出来,那老先生看了,自是觉得没什么问题,便让花解语照他的意思做。

花解语的动作很快,中午时,便将几十样药草一一备好,送到了怡然居中。

林修然拿了这些药草,又拿了一个炼药的丹炉,关门进屋,闭门谢客,认真地捣鼓了起来。

花解语在外面焦急地拍着门,但林修然终究没有回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