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怿不情不愿地起了身,迈了一步后又退回来,压低声音同苏肇道,“父皇,儿臣也没有那么怪责她,父皇别罚得太重啊。”
苏肇笑着闭了闭眼,苏怿则乖乖出了雅堂,路过褚疏跟前还作势朝她挥着小拳头哼了哼。
“交代罢,”苏肇睨着褚疏,“明明说是去寻彦顼,却让王义独自回了宫,今早怿儿还特意来告状说你昨日没回宫,去哪了?”
褚疏抬头看了眼对面的苏宥,她还以为他都同苏肇讲了,“三皇子没有同戎公讲吗?”
“子宽只说你忽然同他讲怿儿落水一事与旻国有关,”苏肇瞥了眼苏宥,见他没甚反应,又说回前话,“朕记着没允你不回宫。”
褚疏没想到苏宥竟然没有多说,仔细一想,也是,他也不知道什么,看来别荆没有将所有告知他,好小子,比苏豫仗义。
“朕问你话呢。”苏肇抬高了声音。
“昨日宿在乐抑府,”褚疏懒得将细枝末节一一告诉苏肇,“家里人出了些事,一时来不及赶进宫。”
“子宽说是你身边的人见到了推怿儿下水的歹人,”苏肇问道,“你身边那人呢?”
“便是那人出了事,”褚疏也不隐瞒,“大抵是因看到了人所以才招来这杀人灭口的祸事,今日将他送回家中了。”
苏肇默了片刻,正色问道,“你觉着,旻国那边为何要害怿儿?”
“我哪里晓得为何,”褚疏抬起右手捏着左肩,“反正我是觉着顾聿应当不至于傻到在自己进宫为您贺寿时谋害您的儿子。”
“为何?”苏肇反问。
“戎公您能不能别为了问我而问我,”褚疏极不喜欢苏肇这个毛病,总喜欢套她话试她深浅,话音低了些,“您这脑子,别在我面前就做个摆设好嘛。”
“李海,”苏肇回头看李海,“这算不算辱骂朕?”
“这怎么算辱骂,”褚疏极不满苏肇这般说,“戎公,不好以您这身份欺压大监的。”
李海轻声笑着,“皇上,老奴便说姑娘从未让老奴为难过。”
“罢了,”苏肇摇了摇头,“昨日晚了,没多问,子宽以为呢?”
“儿臣也不知,”苏宥始终没有抬头,“儿臣原本以为褚姑娘会…”
“我可什么都不知道。”褚疏立马抢了苏宥的话。
苏宥抬了抬眼,褚疏一副俗世万事与我无关的模样,低头笑了。
“戎公您是不是真的要罚我呀,”褚疏见都不说话了,扁了扁嘴,“要不是,我便去歇着了。”
“朕君子一言,自然是要罚的,”苏肇摆了摆手,超李海睇了眼,“你便去允宁宫看看那儿的花草,顺便拾掇拾掇那里罢。”
“允宁宫是冷宫吗?”褚疏莫名其妙,为何一个宫殿要她去打点。
李海赶忙咳声提醒,褚疏一脸无谓,“既然不是冷宫,那为何要我去拾掇?”
苏肇倒是没甚神情,对褚疏的问题避而不答,只是幽幽问她,“你何时这么多话了?”
“如今又不与五年前初来乍到一般,”褚疏别头到另一方翻了个白眼,嘀咕了句,“我才不会傻到被你们骗了这么些次还不清不楚便给你们数钱。”
苏肇没有听到褚疏的嘀咕,苏宥却听到了,他抻了抻袖摆,褚疏瞥见他的动作,下巴昂了昂后别回头,同苏肇道,“您不说我便直接去德慧院了,您那幺子定还要说道我一阵呢。”
“朕不过是要你去那收拾几身你喜欢的衣裳与首饰罢了,”苏肇拗不过褚疏,“你既已在宫里,不好再这般打扮得不得体了。”
“我…”褚疏将嘴边詈骂的话憋了回去,淡淡“哦”了一声。
“怎的,你觉着朕真会罚你?”苏肇眯着眼看着褚疏,“你救了朕的皇子,寿礼又那般用心,朕不赏你却罚你,朕有那般昏吗?”
“可不,”褚疏直了直腰,弯了眉眼,“为了给您雕那珠子,您瞧我这手,”褚疏抬起双手,“一条条的道,还有窟窿眼呢,痂都才结好。”
苏宥闻声看向褚疏的双手,确实有些细小的浅痕,他先前搀她上马车倒是不曾察觉,不过最惹他眼的,是她落下手时左手虎口处的疤痕,他心里闷闷的,有些恼,低头喝了口茶。
“待会差人取些祛痕的药送去德慧院,”苏肇吩咐李海,褚疏这般有心,他高兴得很,“总算没白疼你。”
褚疏难得乖巧绽出一个笑容,苏宥本是下意识抬头,却将好看见她的笑颜,好似夏日炎炎时拂来的凉风,耳边好似也随之聒噪起了蝉声,一声一声,且愈来愈响,同他的左胸里心脏的声音一般,清晰又杂乱无章。
“在德慧院闲着也是闲着,”苏肇呷了口茶,“不如来陪朕说说话罢。”
“您让我进宫又不是陪您说话的,”褚疏忽然想到苏豫给苏肇的寿礼,“若是我来陪您说话,您能将伯逸的寿礼借我瞧吗?”
“伯逸的寿礼?”苏肇想到那些书简的内容,“能是能,不过朕以为没必要。”
“为何没必要?”褚疏没明白。
“你既想看,让你看便是。”苏肇没有解释,褚疏开了口,他自然是不会回绝的。
“说来,您这些皇子倒真是有趣。”褚疏撑着头,想想那天的寿礼,她看着苏宥,笑得玩味。
“此话怎讲?”苏肇还挺好奇。
苏宥也闻言看向褚疏,寿宴上他便听得褚疏在献上他与苏衎寿礼时说了句“有点意思”,彼时他还好奇她何出那言,却未听得她的下文,而后也就忘了。
褚疏见着了苏宥眼里的疑惑,她喜欢看见这样的眼神,这样的反应才有意思,她卖了个关子,“戎公您自己再想想皇子们给您的寿礼。”
太子苏覃的独山寿玉,苏豫编纂的书简,苏宥的狼毫笔以及苏衎的松烟墨,苏肇没觉着哪里有趣,“别卖关子了。”
“太子的独山寿玉倒是没什么,伯逸的书简,因伯逸说不是甚孤本,我也不知是甚内容,便也放在一旁不提,”褚疏歪了歪头,“只说三皇子与六郎的寿礼,怎的能做寿礼呢?”
“那狼毫笔,是子宽所猎之狼的狼毫,且是子宽亲手所制,”苏肇不以为然,“那墨也是衎儿亲自烧制,怎的不能做寿礼?”
苏宥心里一惊,朝苏肇欠了欠身,父皇能够明白他们的心意,他既欢喜又惶恐。
褚疏看着苏宥的反应,她喜欢看人的细微神情,她倒是没想到苏宥与苏肇关系这般疏离,挺没意思的,父父子子,君君臣臣,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
苏宥端坐好后再次看向褚疏,褚疏正看着他,他不落痕迹地挪开视线,等着褚疏回答。
“亲手所制又如何,除了太子的独山寿玉,谁不是亲手所制,我所有赠人之礼,皆是亲手所制,”褚疏对苏肇的反驳不以为然,“太子的独山寿玉,因寿字可将好做寿礼,那狼毫笔与松烟墨,若是我,我便平日献给您了。”
苏宥思忖片刻,觉着褚疏这些话倒有些道理,又觉着褚疏这话不似话面上那般简单,苏肇也察觉到褚疏话里别有深意,反问,“那你怎的不平日将那夜明珠献给朕?”
“您好意思这样问我的吗?”褚疏又将两只手抬起又落下,一脸坦然,“您晓得的,我最烦这些礼尚往来,而且您又不缺人献礼,您不过缺那颗心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