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甘波反应迅速, 从地上一跳而起, 警惕地看着黑魆魆的大门。
程逸将端方挡在了身后, 戒备地站着。
那边没有灯, 他们三人站在近光处, 并不能看清,只能判断那大约是个人影。
甘波冲着端方摆了个手势,让他待在程逸身后站好,自己则小心地朝着那边靠近。
哐当, 铁门被撞出了声响。
“唔……么子鬼东西拦斗我, 搞么子候啊……”
还未走进便听到了含糊的声音, 听起来像是喝醉了酒。
甘波站住了一看,只见一个中年男人正埋头跟门上的铁锁较劲。
不仅较劲,他还跟铁锁说着话。
“连你也要拦老子, 我今天算是看透了, 你这个烂东西, 离老子远一点!”
明明是他自己卡在两扇门之间, 却怪铁门不自己离得远一点。
甘波眉毛抽了抽, 心想看来他是遇到个擅闯的醉鬼了。
这个铁门虽然上了锁,却根本关不住什么, 但是这边一向是没有人的。因为这里不仅没有灯, 而且就算进来了也会被双皮奶店的小老板抓住扣了钱再赶出去。
这条街这么偏, 也不知道这个衣着还行的中年男人是怎么找过来的。
这时,有些微醺的周成孔也看到了甘波,他转过头, 眯着眼冲着甘波突然笑了一下。
“小伙子长得挺帅气呀。”
他也不跟门较劲了,就这么半个身子卡在铁门间,推了推眼镜,将甘波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啧,身材好像也不错。”他摸了摸下巴,又夸了一下。
“那当然!”甘波下意识的得意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差点想双手环胸躲起来了。
这个中年男人该不会是个变态吧?
这时,程逸也走了过来,刚好听到了那人的话。他看了甘波一眼,眼神有点奇怪。
甘波更加受不了了,“喂,你干嘛这样看着我。”这些人一个个的,难怪到没见过他这种身材好的帅哥吗?
他指着那人又对程逸道,“我怀疑他是个变态。”哪有人素不相识就用那种眼神打量对方的。
程逸思索了一下道,“他只是跟你客气了一下。”
“才不是客气!”甘波反驳道,“他看我的眼神像有点怪。”
“可能是镜片反光问题。”程逸并没看到那眼神。
这时,周成孔看到了他又笑了起来,比刚才看到甘波时还要开心。
“好苗子啊!小帅哥气质真不错。”他眼神像是黏在程逸身上,一边盯着瞧,还一边念念有词,“宽肩长腿好线条……啧啧。”
“……”程逸僵硬着脖子,看着甘波,“你刚才不是说要把这个变态打晕扔出去吗?可以动手了。”
甘波有点懵,“欸,不是、我什么时候说要打晕他了……”
他怎么感觉自己没说过这么凶残的话?可是看着程逸笃定的眼神,甘波又觉得自己好像大概也许可能真的说过。
或许是听到自己要被打晕,那醉鬼囔囔起来。
“我不是变态!我是个导演!导演!大导演!”他挥舞着拳头,挥打着空气,像个狂人一样,铁门又被他弄的咔嚓作响。
程逸递给甘波一个眼神,‘看吧,还不赶紧动手?’
可那人被冷风一吹,清醒了一点,他道:“你们帮下我,把我拉进去。”
“凭什么呀?”甘波叉手站着不动,盯着那男人像是在看一只喝醉了的狼外婆。
“我、嗝、我是嗝个导演,你很有才华,长得好,歌也唱得好,我可以给你提供资源……嗝,你先把我嗝拉进去再嗝说。”
听他不停地强调着自己是个导演,甘波半信半疑。
“你一个导演大晚上的干嘛跑到这里来。”这里可不是什么商业区,这片老城区怎么看也不像是所谓的导演喜欢来的地方,而且他还是一个人。
那人重重地叹了口气,一脸你年纪太小,还不懂的表情。
“年轻人呐,不要这么重的戒心。我是听到了你唱的歌,深受触动才跑过来的……”
他对甘波道:“你刚才那歌儿就唱的不错,到处都是无名的战斗,深渊里全是吃人的手,哪来的救赎,全他妈都是混蛋……”
看来他刚才在外面没少听甘波唱歌,而且还挺喜欢。
甘波,“我歌词里可没有脏话。”他是在唱自我和坚持,怎么这人听的全都是挫折与痛苦?
最后三人还是将中年男人给拉了进来。
好像这个旧公园真的有魔法一样,年近四十的周成孔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真的就跟三个没成年的小孩一起坐在了旧公园的木马上,要知道他这辈子活了这么多年,这种经历还是第一次。
“这么说,你真的是个导演?”
听周成孔讲了一些事情后,甘波眼中的疑虑散了许多。
“你还要我怎么证明啊。”周成孔也很无奈,“要不要我现在给你导个戏呀?”
“再说了,我又不图你什么?你怕个什么劲啊。”他一脸胡茬,无语地推了推眼镜。
甘波哈哈笑了两下,没说什么。
要不是程逸告诉他这个男人的手表不是一个普通的骗子会享受的,他才不会相信这个周成孔呢。
他虽然是选角导演,但是剧组里别的事情他也要做,这些年山南海北地走着,听过的故事,经历的境遇,每一样都很吸引人。
也许是一顿小吃拉近了关系,周成孔觉得甘波这小孩不仅歌写的好,而且还很对他的胃口。
“你以后打算当歌手是吧?”他道,“我看你没什么问题的,不仅能自己唱,还能自己写,条件很好,而且你外形条件也好。”
他分析着,越觉得大有可行之路,“咱们也算是有缘,吃了你一顿,给你推荐个业内人士怎么样?”
“不用了吧。”甘波表示拒绝,“我都不是专业的。”
他一个高二生,虽然喜欢音乐,但是他爸不支持,所以他一般都是自己私下里找的老师,相比于那些从小就开始学习音乐的人还是差了太多。
周成孔却觉得这没什么,“别妄自菲薄啊靓仔,你这个实力,多的是有人想签呢。”这个时代大部分人都看脸,要是除了脸蛋之外还能有一点才华的话,那绝对是个宝贝,这年头能出名的机会多着呢。
他劝道:“你也不用在意,我又不是给你开后门,能不能入行还是得看你自己的实力。”
他是真的欣赏甘波这孩子,别看他一副玩世不恭的坏小子样,可认真唱起歌却能感染听众,他想说的话,他的感情,他的想法全都被融进了歌里,很能影响人。
听到他唱歌,你会悲伤,会愤怒,会安心,会坚强,这可不是随便哪个偶像歌手能做到的。在周成孔看来,这种能将歌声里的情绪表达出来的能力,比那些花哨的歌唱技巧重要的多。
“我不懂音乐,但专业技巧可以学,你这个感染力可就完全是老天爷赏饭吃了。”
这句话打动了甘波,反正只是试一下,管他能不能有结果呢,反正他尽力就行了。
“谢了啊。”他往木马上一靠,很是随性。
周成孔从前是编剧,老毛病发作,观察起了甘波的人设。
他道:“你这个形象倒是适合写个校园偶像剧剧本。”
“你演男二,你哥演男一。”周成孔推着眼镜,看了下程逸。
他问,“你想当演员不?你有一张初恋脸,适合演女主角求而不得的对象,面瘫又高冷,很有距离感。”
甘波盯着程逸看了下,捂着嘴才勉强忍住笑。
莫名被初恋的程逸有些无语,他刚才查了一下,周成孔刚才说的几部电影确实有他的名字,但太不起眼了,甚至还不如他年轻时编写的一个小众剧本有名。
联系他听到的那些话,虽然他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成编剧跨行到选角导演的,但是程逸可以推论出周成孔这个人肯定最近面临了一些困难,而那个困难又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是一个比较纠结的选择。
大约四十岁的中年男人能有什么纠结的选择呢?无非是事业或者家庭而已罢了。
程逸观察着他的衣领、袖口和眼镜,否定了家庭的因素。
四十多岁了还是个选角导演,究竟是没运气还是没能力,这点暂且不多说,但是显然周成孔是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可能混出头了。
程逸默不作声地做了判断,大致知道了周成孔纠结的问题。
周成孔摸了摸口袋,却想起他的烟早就抽完了,惆怅地叹了口气,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头,颇为无奈地笑了一下,他以前是靠笔杆子吃饭的,现在却成了靠嘴皮子吃饭了。
他们这行,挺现实的,作品不仅是财富,更是一张名片,如果没有翻得起水花的作品,就算是拍网剧也不会有人找他。
况且,也没人找他拍网剧,倒是从前的几个老朋友问他是不是还在写剧本。
他当然在写啊,当年就是因为想要创造自己的故事而学了编剧,只是后来慢慢地就变了,他转了行,也就停了笔。
只是今年因为心情不顺,突然间就重新拿起了笔。听到朋友问他手上有没有好剧本的时候,他的心差点跳出来。
可是开心完之后,他又颓丧了。他早已过了追梦的年纪,要是又回去的干编辑,他不知道自己撑不承受得起这第二次转行的压力。
这些烦恼,他都没处说,直到和这三个没有交集的少年一起,在一个废旧公园瞎侃时,才能吐一下郁气。
听完中年男人的困惑,三个少年各有见解。
甘波问:“既然你自己喜欢当编剧,那你还害怕什么呢?”
端方道:“只要你的梦想值得你去付出就行了呀。”
程逸看了下手表,慢条斯理道:“也许十年后你依然是个不入流的选角导演,但是我肯定比较现在过得好。”
“喂!”甘波怒视他,“你别这么刺激周叔,他本来就怂。”
周成孔差点被气得站起来,少年人的话无知无畏,一点都不知道一个四十岁男人的纠结。
他道:“你们还小,根本就不懂社会有多残酷,很多事情不是你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
至少维持现状他还可以养家糊口,也许再混个七八年就有机会出头,但是当他回到当初的圈子,不仅要面临同行的嘲笑,还有生活的压力。要是他写的剧本不行呢?要是拍了出去根本就不叫好也不叫座呢?那时候就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了吧?
“我都四十岁了,不比你们年轻人,你们还有底气。”这么说着认命的话,周成孔更颓丧。
“你真是连我弟都比不上。”甘波鄙视他,“就连端方这么点年纪都知道要努力,你都活了半辈子怎么还不明白?”
“他跟我说,人生太宝贵了,一定不要白白浪费,不要让自己老了后悔!”
甘波自己就是一个为了爱好可以付出很多的人,他不喜欢上课,却愿意去学各种各样的乐器,他成绩不好,但是唱起英文歌来,发音让程逸也挑不出错。
“只要你有梦想,就算你现在七十岁了,也应该去试一试。”有梦想不能去追逐很可怜,但是更可怜的是连梦想都没有。
端方在一旁听着,差点就给甘波鼓起掌来。
他见周成孔眼神动摇,告诉了他一句话。
“失败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勇气。”
周成孔抬起了头,看着端方的那双大眼睛,乌黑的眼珠很是灵动,当你望进去时,竟然有种看着宇宙星云的感觉。
他让周成孔觉得有些熟悉。
端方也不怕他,就这么好奇地看着他,之前这人说了不少稀奇古怪的故事,天蓝海北的各地民俗,大街小巷的民间小食,都好像都知道,就像一个人形电脑,但是又比电脑有意思的多。
见他不躲不闪,周成孔越发地觉得这个小孩身上有种熟悉的感觉了。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