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微微晃动,霍栀的身体跟着左倾斜,不可把控地碰撞到了黏黏,潮潮的身体上,她微微凝视,看到了一身被雨水披散打到的样子。
公交车出了短隧道,车内一下子充满光亮,车窗上的噼噼啪啪,提示温车中的人们,外面依然下着雨。
略略思忖后,霍栀翻看包包,顾峻清注意到她的包包里面十分整洁有序,霍栀拿出叠放成三角状包着塑料袋的干净手帕,递过来,柔声说道:“给你——擦擦吧。”
顾峻清目光一顿,黯淡的面庞瞬间升起了光亮,小心翼翼地接过手帕,好像在擎着一方圣洁之物,欣喜中带着浓浓的珍惜:“——谢谢——真的——好!”
霍栀有些诧异他的语无伦次,言不达意,这个好字,是在夸她吧,十指交叉,继而抿唇,一块手帕他却如此的珍视,顾峻清说的谢谢,估计,除了他的爸妈,没几个人能得他的谢谢二字。
气场强大的男人,举手投足都会给人压迫感,偏偏这个强大的男人在霍栀的面前很缩手缩脚。
霍栀有注意到身旁的男人先是把手帕放到鼻息边深深地嗅了又嗅,十分珍贵地拿起来,擦了擦面颊,便再也舍不得用了。
之后,他将手帕仔仔细细地叠好,收回自己的西装裤里,却不还给霍栀。
顾峻清的一系列动作,没有瞒过霍栀,看着他那么小孩子气的动作,好像在收藏心仪的糖果般,心里有些感慨和酸楚,霍栀别开自己的眼睛,继续看车窗外,手帕是不会要他还了。
公交车就像是无声的气球,飘飘悠悠地载着霍栀到了熟悉的街景,隔着车窗,她知道,那个要去的地方到了。
顾峻清直直地凝视着霍栀,没有看到她排斥或者厌烦的目光,俊逸的脸庞一瞬间焕发了光彩。
霍栀当然明白,如此尊贵的男人,从来没有乘坐过公交车,当然不知道要是下车时该怎么办,于是她只好全权代劳。
她站起来,回头对他说:“走吧,该下车了。”
“恩”顾峻清高高的身躯此时无比眷恋身前身材娇小的女人,他的手伸出的刹那,像被火烧到般,缩了一下,然后无措地垂落下来,他担心,霍栀会排斥自己的触碰。
“真是多亏有人,多亏有你在。”他看着霍栀十分真诚地说。
霍栀心底叹一口气,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普通人连小学生都会的事,顾峻清却不会。
这也不能怪他,家庭优渥,一出生就是顾家尊贵的大少爷,他父母、他的亲人不可能要他去坐公交车,他也不需要接触这些方面,就能办到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屈尊坐公交,而且从上车到现在,他还能一直默默忍受,忍受污浊的空气,忍受拥挤的人群,忍受不文明的乘客,忍受司机的不耐烦,讲真的,他已经算表现非常棒了。
一前一后,两人到站,下车。
雨没停,反而,更大了一些。
霍栀看看手里张妈递过的雨伞,再看看身边赤手双拳的男人,将雨伞打开撑着遮雨,手自然而然地往高处移动,免得他再次淋雨,会感冒的。
顾峻清乖的像个小跟班,一直没有说话,确切地说是不敢说话,身体更是自觉地和霍栀保持微妙的距离,担心自己会弄湿她。
霍栀不知道他是经历了什么,钱包手机都去哪了?她也不好问,也不想问,依照顾峻清的身价,名声,地位,是没有人敢欺负到他的头上的,那些不用她关心,总会有人做到她前面,更是会做到顾峻清的前面的。
而且,事无巨细,事事妥帖。
“霍栀——麻烦你了,谢谢你。”
她心肠没这么硬,知道他身体矜贵,淋了雨可能会感冒。
她举起雨伞,分一半给顾峻清,他很高,尽管已经是低着头看她,也还是比她高很多,她给他撑雨伞,走起路来十分吃力,关键是手指都已经很酸痛了,而身边的尊贵男人,大约从小就是这样被众星捧月地照顾过,竟然浑然不知,无奈,她只有主动开口:
“雨伞你拿着,我不够高,够不到你,你——抬高了——很——累人。”
“好。”顾峻清接过霍栀手里的雨伞,手指与手指在不经意间触碰了一下,她赶紧飞快地脱手离开,男人却抿着唇偷偷乐了,他很喜欢她害羞的样子。
雨伞的高度转瞬提升许多,轻而易举遮住两人,视线也跟着开阔起来,他们的出现还是令身边的行人们纷纷侧目,俊男靓女的组合深深博人眼球。
整个过程,顾峻清他始终没敢和霍栀走得太贴近,隔着些距离,雨伞雨伞显得有些狭窄了,要留出一些空间来,于是,他索性将霍栀遮好,他已经淋过雨,再多淋一下,也无所谓。
霍栀心细如发,她瞥见顾峻清的肩膀已经露在雨伞的外面了,外面的雨是怎样的,急促?和缓?细密?稀疏?他会不会淋感冒?
这些念头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就总是产生,而且依然是以他为中心,不自觉地她伸出手,手指探出去,触碰雨伞外下的雨,不算很大,中等偏低吧。
“手收回去,不要淋到雨。”顾峻清一瞬蹙眉,将雨伞全倾向给念清,语气严肃。
霍栀收回手了,指尖沾着雨水,看向他,知道他又来了,这么丁点的雨滴是不会淋到她这样的普通人的,反而是他娇贵的身躯,有点大惊小怪,不过此时她却不想跟他辩论,或者过深的交谈,凌乱的思绪,还是需要以静制动吧。
似乎是觉察到了霍栀的不以为然,顾峻清有些气馁,却不放弃:
“淋雨对女人——不好。”紧紧蹙眉,他又继续跟进一句,不过语气里颇有些郁闷。
“尤其是你——细胳膊细腿,身体单薄——”顾峻清开始了慢慢的阐述,他是个思辨能力极其强大的男人,普通人不是他对手,敏捷的思维和超快的反应,使得常人无法相媲。
耳边是他的说教部分,心里却是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男人只有在意识到自己做错事的时候,才会这样小心翼翼,用行动表现他的悔过。
在顾峻清心里对她做错的事,是什么?
过去婚姻的冷落?对她残酷的挖苦讽刺与折磨?如今的后悔?
若是她会怎样?若不是又会怎样?
答案是什么?答案在哪里?霍栀忽然迷惘了。
霍栀主动靠近顾峻清,弥补了两人之间奢侈的距离,雨伞随着她动的,近一点,是为了顾峻清,为了他也不必为了刻意保持距离而一直淋雨。
一路走回公寓,一路却再也没有交谈,有些话,在大街上不一定是最合适的,况且,霍栀是内向的性格,她不喜欢在公众面前有什么惊人的举动。
那样的风头,她不喜欢,也不会做。
顾峻清忧郁的目光,几乎,紧紧锁在霍栀身上,霍栀却目不斜视,哪都没看,仿佛周围,没有什么可以再留住她的心。
她只看她自己的前方,认真的眼神让顾峻清恐慌,很想知道,她的前方,甚至以后,还有没有他!他还能不能进入她的视线?
回到公寓,楼下。
看着熟悉的一切,居然产生了陌生感,仿若眼前的一切都是虚幻的,不真实,顾峻清不能确定她要不要跟着自己上来,眼睛偷偷地瞟着她,直至霍栀按下了电梯开关,走了进去。
身后的顾峻清笑了,笑的很甜,满足的笑,自然是甜蜜的。
霍栀没有去看身后的男人是怎样的,只管仰头看着电梯数字,一层层上升,心乱如麻,电梯间的空气,好像变得稀薄。
顾峻清就在她身旁,一直没有说话,她也没问他关于昨天的事,两个聪明的人,十分默契地避而不谈。
霍栀想,一切都要规内,等下回到公寓里,只有两个人的辽阔空间里,可等该说的还是要摊开来说,该谈妥的要谈妥。
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别人的事可以高高挂起,自己的事还有装傻,视而不见,消极对待,她做不到。
若是快刀真能斩断现实的乱麻,让一切都顺遂,她一定会千金易购。
若是世上真有马良的深比,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拿来,将尴尬书写平顺,将疼痛抚平,将伤害改写成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