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其实也是另一种开始。只是每一个开始都伴随着长时间的酝酿与曲折,以至于很多时候的结束其实都只是为了尽快的告别这种曲折。
没有人知道程月棠到底在结束什么,也没有人知道程月棠到底想结束什么。于她而言,战争不是她所要的,她却开启了战端。争斗不是她想要的,她却深陷。
好似世间一切她所不喜的东西都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以至于她不得不去接触,去忙碌,以至于最后忘记了这些曾是她所厌恶的。
常青山前来议和,结束了。
可以说常青山还未开始,便已然结束。
为什么?
没人知道。
他在营帐之中狠狠的指责了一番程月棠,但程月棠却并没有因此而让他的生命彻底结束。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程月棠虽不是什么明君,但身为一个领导者,她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昌平在常青山离开前曾对着他道,让他回去以后好生照顾好唐英,倘若待来日他们进了幽州城唐英若是有任何损伤,她便拿常青山是问。
程夜朗仍是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他恨不能将常青山大卸八块,因为常青山动摇了自己心中的信念与原则。
常青山被程月棠遣人送回去以后,乌苏大军也已经到了幽州外五十里之处。
三路大军终于在幽州汇合,对幽州城形成了包围之势。
凯奇,乌尔曼,张承冲,何守业,余非常等人都前来程月棠的营帐议事,商议接下来该怎么办。
幽州不是没有爆发过战事。
当年宋明前太子杨越铭起兵造反,老皇帝提早得知便离开了幽州城,而后率大军将城围了下来。
那场战争虽然已经过去很久了,但程月棠至今却仍是历历在目。
凯奇和乌尔曼的想法还是如以往一样,先打了再说。毕竟已经到了这一步,退,是不可能的了。但若不退,那就只能强攻。
可是幽州城当真那么容易攻下吗?
要知道,这里可是当年宋明的京城,乃是京畿重地。当年老皇帝以数倍兵力尚且攻打了几天几夜,更何况此时两边兵力相差无几?
然而不强攻又能怎么办?难道使用投石机强攻?
在这一点上,莫说张承冲何守业很是抗拒,就是程月棠本人也无法接受。
要知道,这幽州城里住着的,可都是程月棠看上一眼便能道出家谱的人,这幽州城里住着的可都是对秦国公府了如指掌膜拜不已的普通百姓。
要程月棠彻底毁去幽州城,程月棠做不到。
程夜朗想到了前几日常青山前来议和时,程月棠提到的办法。
将城内的大军引出来,在城外的宽阔处进行围杀。
可是怎么才能将城内的大军引出来呢?换个说法,怎么才能让城内的守城将领觉得有机可趁从而派兵出城前来与大军进行肉搏战呢?
凯奇乌尔曼等人思前想后终是没能想出什么可行的办法,只得将目光重新转向了程月棠。
张承冲道,“大将军,幽州城本就易守难攻,更何况此时他们还堵住了左右两边的官道,我们若是强攻,只能从东门或者南门方向进攻。想要将他们引出来,除非我们在这两边同时溃败,这样,他们才会觉得有机会。”
何守业摆手道,“如此万万不可。这城外虽没有什么高山深谷,但也多山林,一旦我们佯装败退被逼入山上,到时候他们一把大火烧起来,我们再想回去,可就难了。”
此时正值炎夏,何守业此番考虑合情合理。
毕竟大规模军团作战,撤退与反攻都只在一念之间,只要稍有不甚,被幽州城内的守军逮住了机会,程月棠想要再杀回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乌尔曼道,“大将军,围困幽州如何?”
昌平闻言当即就笑了出来,“看来你这将军当真是不知道幽州城到底有多久的历史,想要围困幽州,除非你将幽州城四周全都封起来。”
程夜朗点头道,“幽州城原本是宋明的京城,军资粮草堆积如山,城中百姓也大多在城中务农,根本不需要出城,只有少数部分大户人家在城外有田地。粮食断不了更不要提水源。当初城中缺水,前太子便提议兴修水利,虽然当时被驳了回来,可是后来朝廷还是照办了。只不过那时候是杨越遥在朝中兴风作浪,这功劳,自然也就算在了他的头上。”
程月棠自然是不会对城中百姓使用毒术的,断不了粮,也断了不水,想要围困幽州,几乎是痴人说梦。
“那怎么办?既无法将城内的大军引出来,又无法围困,那岂不是只能眼看着?”
凯奇问到。
这时,程月棠道,“如果实在不行,那就强攻。”
昌平也点头道,“强攻乃是唯一,如果让杨季修察觉到我们奈他不何,我们的处境将更加被动。”
几位将领闻言都是沉默,谁都知道这幽州城乃是一块难啃的骨头,而今却要强攻,那岂不是在拿牙齿砸核桃?
议事完毕之后,程月棠找到昌平道,“而今只差最后一步了,你便回乌苏去吧。我会派人去助你重建琳琅古国的。”
此时程月棠兵临城下,杨季修已成瓮中之鳖,虽然会多花上一点力气,但最终的结果却是一般无二。昌平一路随军而来,到此时已经没有她什么事了。她只要将真正的长生药研制出来以后交给程月棠即可。
不料昌平闻言却是摇头,“此事还未结束,我还不能离开。”
“怎么?你担心我会为难唐矩和唐英?”
程月棠笑问到。
昌平淡淡一笑道,“这一点我倒不担心,你对英儿矩儿怎么样,我心中有数。只是杨季修当初害我不浅,我怎么也要问个清楚才是。”
程月棠点头道,“也是。当初若不是杨季修挑起宋明与乌苏的战争,你如今只怕还在这幽州城内当着女皇,哪里会有而今这么一大堆的麻烦事。”
昌平道,“那日常青山那般说你,我知道你心中始终是在意的。但是有一点你要明白,杨季修虽然对秦国公府不薄,但你秦国公府也未曾愧对杨季修,所以,你心里不要有任何负担才是。”
程月棠道,“你放心吧,我那都是做给常青山看的。倘若我不表现得很是骇然,那他回去之后怎么给杨季修说我已经被他说动了呢?而杨季修又岂会毫无顾虑的坐在城中等着我们呢?”
昌平笑着道,“我就知道你的算盘肯定不会这般简单。不过即便杨季修要逃,只怕也没地方可去了吧?”
程月棠摇头道,“那可不一定。当年我与他一道去过北境,他对北境也是相当熟悉,一旦他逃入北境,我们大军很难展开,恐怕当真还拿他不住。”
“原来如此。”昌平闻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程月棠接着道,“再者,幽州城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容易攻破,杨季修若是有心要逃,只怕我们攻入城中之时,他早已逃得无影无踪了。”
昌平点头道,“如此也是。当日我还以为你只是心有触动,不料却是这般打算的。”
程月棠叹道,“常青山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我岂会因为他的三言两语就被触动。”
两人再度聊了一阵,程月棠这才回到了营帐之中。
程月棠刚刚踏入营帐,就看到里面坐着一个人。
却是羽吉。
程月棠一路北上都将他与燕无声带着,只是一直没有理会他们。而他们也知道,程月棠若是有心要留住他们,他们根本没任何办法逃脱。所以便一直跟着大军北上了。
程月棠看着他道,“你可有事?”
羽吉起身躬身道,“大将军,而今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你还不肯收手吗?”
程月棠冷笑道,“收手?怎么收手?议和吗?”
羽吉道,“主上对大将军之心天地可鉴,当初金銮殿上之事也肯定有所误会,你为何不亲自找主上问个清楚?”
“怎么问?被贬为庶民之后厚着脸皮跪在皇宫前求见吗?”
程月棠再度反问道。
羽吉摇头道,“当初在琳琅古墟之中,主上冒着生命危险解救大将军,大将军难道就一点也记不得了?”
程月棠摇头没有说话。
羽吉接着道,“战火一起,生灵涂炭。大将军起兵反夏虽是情有可原,但事已至此,只要你与主上相见,这其中的一切不都清楚了吗?”
程月棠转身厉眼看向羽吉,“那议和他为何不亲自前来?却派一个宁亲王?本将虽为称帝,但与他那皇帝有何区别?他为何就不肯亲自前来?难道还担心本将军会因为前事之恨而杀人泄愤?”
羽吉闻言语塞,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程月棠阴沉着脸道,“若是他有心与我分说清楚,当初在金州之时他便不会弃城而去。也不会命你与燕无声前来行刺与我!退下吧。”
程月棠挥手示意羽吉退下。
羽吉闻言摇头一叹,脸上满是失望与无奈。
待得羽吉走了之后,程月棠这才好生的出了一口气,伸手抚去额头上的细汗。
幽州城外,大军篝火犹如满天繁星,在这夏夜之中与夜空辉映。远处的山上还有鹧鸪啼鸣,也不知是啼归,还是啼去。亦或者,这声声鹧鸪只是在这夏夜里的一种伴生物,根本是什么也代替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