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终究死了。
死的突如其来,也死的没有意外。
老皇帝病重已经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自年前卧病不朝以来,至今已有四个多月,如此久病无医,已然病入膏肓,驾崩,是迟早的事。
可是谁也没想到老皇帝驾崩的时候居然是在杨越遥挟持他想要全身而退的时候。
亲生儿子挟持自己想要保命的时候,他死了,毫无征兆的死了。
程月棠看着龙椅之上的老皇帝,心中顿觉酸楚,顿觉矛盾,鼻尖眼睛不由自护的便流下泪来。
对于她而言,老皇帝虽然生性多疑,但他的确是一位好皇帝,至少不是荒政误国的暴君,不是沉溺于酒池肉林而致使民不聊生的暴君。
老皇帝生前许多国政均是利国利民,生前许多改革也让宋明渐渐稳住了国力日衰的颓势。
可是,当亲眼看到老皇帝死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当亲眼看到那禽兽不如的杨越遥还想借着老皇帝全身而退生离此刻的时候,程月棠便是再怎么坚韧也不由得饿感到一阵痛心疾首。
大殿之上,霎时安静。
杨季修紧紧的将程月棠搂在怀里,哽咽的喉咙已然说明了一切。
一年之前的一场大火,他不得不选择背井离乡去寻找证据,可是当他找到了足以证明自己清白的证据回归之时,当他再度与皇兄相见之时,却不料竟是最后一面,竟是最后一时。
杨季修何尝不明白皇兄对自己的恩宠?何尝不明白皇兄对自己的偏袒?所以杨季修竭心尽力在为他分忧解难,不论是前太子,还是如今的杨越遥,杨季修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帮助皇兄消解烦忧。
可是,事到如今,这一切看起来是那么的似是而非,是那么的得不偿失。
老皇帝直到最后死前,当真是高兴的吗?当真是带着心满意足而走的吗?
不是,杨季修知道皇兄心中还有遗憾,而他的这种遗憾让杨季修只能陷入深深的愧疚的自责之中。
长公主走到两人身旁,轻轻的拍了拍两人的肩膀,“此时……还不是悲伤的时候。”
程月棠抬起头来看向长公主,只见其眼眶已然湿透,通红的眼睛也已然说明了一切。
杨季修看向龙椅旁的杨越遥,看到其手中的匕首仍是停留在老皇帝的心口,两排牙齿“嘣嘣”直响,“杨越遥,你滚下来!”
杨季修低沉的声音在大殿之中回响,谁都看得出来,杨季修要发怒了。
可是杨越遥却好似根本没听到一般,仍是怔怔的看着老皇帝的尸体,仍是无动于衷的撑着老皇帝的身体,以至不让其倒下。
“杨越遥!你滚下来!”
杨季修忽的厉声怒吼,人影一闪已经到了杨越遥的身旁,伸手便去抓杨越遥的右手。
“砰!”
两人对了一掌,各自落在龙椅两边。
老皇帝的尸体因为没有人支撑随即倒在了龙椅之上。
“杨季修!”
“杨越遥!”
两人之间注定会有一战,只是这一战,来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些。
杨越遥丢掉了手中的匕首,杨季修扔掉了手中的长剑,两人便赤手空拳在朝堂之上对打了起来。
只见杨越遥出手仍是阴狠,丝毫不留余地,而杨季修也一改往日飘逸,拳掌之间多了一份厚重和凌厉。
两人各不相让的拳脚相加,掌风带起一阵呼啸,在大殿之中回转。
斗了三十来招,杨越遥忽的双拳横穿,左脚往前跨出一大步,想要在杨季修双腿还没来得及变转之时将之击倒。可是杨季修却已然看穿了他的拳意,左掌横摆挡住了杨越遥的双拳,左掌斜出,劈向杨越遥的肩头,双脚更是闪电般的交叉,夹住了杨越遥的左脚。
杨越遥趁势双拳便掌,紧紧的抓住了杨越遥的左手,身子使劲往后拖拽,右脚微一弯曲,而后弹射向前,用膝盖撞向杨季修的胸膛。
杨季修急忙侧身,双手顺势往后将杨越遥往后带飞,落在了大殿之中。
“砰!”
两人在空中再度对了一掌,各自落在两边,死死的盯着对方。
“啊!”
疯狂的叫声从两人口中同时响起,转瞬之间,两人便又缠斗到了一起。
只是这一次猛烈的缠斗已然没有了刚才相互试探的意思,两人也不避让,也不闪躲,你一拳,我一拳的相互痛击着对方。
“噗!”
鲜血从两人口中同时喷出,脸上青红相间的肿胀似乎在告诉所有人,这并没有结束。
杨季修挥拳上前,直接一拳击中了杨越遥的下颚,而杨越遥的右脚也直接踢在了杨季修的小腹。
可是两人并未罢休,杨季修便拳为掌,撮指成刀,一指点向杨越遥的太阳穴。
杨越遥识得厉害,可是仍是不避不让,双拳再度横推,重重的落在了杨越遥的脑袋上。
程月棠知道,杨季修已经将心中所有的恨意都发泄在了杨越遥身上,同样的,杨越遥也将所有的怒恨发泄在杨季修身上。
只是他们有所不同的是,杨季修因为老皇帝之死而恨,而杨越遥却是因为杨季修而怒恨难遏。
杨季修在乌苏潜伏长达一年,为的便是找到证据回京证明自己的清白。可是他没想到的是,最后的结果却是这样,自己的亲生皇兄竟然死在了自己的面前。而罪魁祸首便是这个在他临死前扔拿匕首挟持着他的杨越遥!
而杨越遥一直以为对杨季修的妒恨便没有停止过,即便是在猎宫之中的那一把大火烧将起来之后,杨越遥心中的快意也丝毫没有笼罩他心中的妒恨。
因为杨季修,杨越遥在金州,在霸州,在北境,乃至于在乌苏的所有谋划都功亏一篑。因为杨季修,杨越遥与前太子争斗数年的党争最后换来的结果却不是他成功上位成为太子。
杨越遥如何不恨?
“咚!”
“咚!”
当两人同时躺在地上的时候,两人眼中流露出来的恨意也丝毫没有减弱。对于他们而言,除非他们之间其中一个死,另一个才能心满意足。
“够了!”
长公主最终还是出生制止了。
程月棠再也无法忍受心中的煎熬和痛楚,大哭着上前搂住了地上的杨季修。
长公主走到两人中间,脸上满是冷笑和失望,“没想到最终你们所能做的,也仅仅是这样。”
话音落下,长公主看向杨越遥道,“来人!给我将此贼打入天牢!”
“是!”
禁军喝声上前。
“长公主……”
“长公主殿下……”
一众大臣还记得杨越遥刚才所说的话,只要他没有按时离开皇宫,那京城外的十万大军便会攻入京城。
这些大臣见到老皇帝已死,心中自然也明白这朝廷要发生巨大变化,倘若再让杨越遥的十万大军如此一搅和,这京城如何还能安生?
当然,最主要的是,他们的亲眷都还在城中。
长公主看向程月棠,好似在问她是否已然解决掉了那十万大军一般。
程月棠微微点头道,“已经解决掉了。”
话音落下,杨越遥在禁军的手中挣扎怒吼,“不可能!不可能!”
程月棠扶起杨季修,看着杨越遥道,“世间没有不可能,有的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说着,程月棠便要带杨季修离去,可是却被杨季修生生止住了。
程月棠本想说就此算了,可是却因为杨季修坚定的神色阻止了。她知道,杨季修心中对老皇帝的愧疚已然无法根除,他必须看到这个朝廷再度安宁下来,他才能安心的离开。
长公主对着禁军道,“押下去,好生看管!”
“不可能!不可能!”
杨越遥始终无法相信程月棠已经将自己的十万大军所消灭,因为那是他的最后底牌!
其实早在程月棠返回宋明的时候便已然准备对付杨越遥的十万大军,所以先让唐矩将乌苏四十万大军开赴边境。待得程月棠抵达京城的时候,乌苏的十万大军在燕无声带领下直接进入了宋明境内。
因为燕无声手握玉雕金龙,所以一路之上无人敢阻拦。
而杨越遥将全部重心都集中放在了京城之内,用以对付程月棠,所以他哪里会知道出来京城外的程景况属下大军,还会出现一支乌苏大军?
就在程月棠入宫前的一个时辰里,燕无声找到了杨越遥十万大军的藏身之处,一举歼之,程月棠这才放心大胆的进了宫。
所以刚刚程月棠在面对杨越遥之时一点迟疑担忧也无,因为她已经化解了杨越遥所有的底牌!
只是有一点她没想到,那就是杨季修居然就是乌苏国师。
她不敢相信的是自己与他同行这么久,而且在乌苏还多次共事,居然也一丝破绽也未察觉!
不过程月棠转念一想,也当即明白了其中原因。一来杨季修在乌苏假扮国师之时与自己交谈甚少,而且又带着面具,程月棠无法从声音和容貌上进行辨认。再者杨季修刻意疏远程月棠,让程月棠先入为主的以为国师来历神秘,不是自己所能认识的人。
只是这一切到此时已然不重要了,因为杨越遥已然出完了所有底牌,唯独一张还未现身的大牌,程月棠知道,接下来要登场的,便是这个在杨越遥身后为其谋划多年却始终不曾露出一丝破绽的神秘人。
可是此人究竟是谁?程月棠不由面露疑色的扫视着在场的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