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景况离府没几日,老皇帝御驾出宫,携文武百官前往猎宫。
太子和杨越遥虽被禁足于府,但老皇帝念及祖制,还是放了两人出府,随自己一道前往。
当日,天子出巡,百官夹道,逶迤数里,前后不能相望,可谓浩荡。
随驾人流之中还有乌苏、东凉、南蛮等国使臣,他们这次来使,为的就是宋明这春猎。
随着老皇帝这一走,偌大京城仿佛空荡了许多。
程月棠每日里除了不断练习轻功,便是在房中与骆婆婆学习毒术,没了卫雨纶这个心腹大患,程月棠在府内倒是轻松不少。
一日,老太君唤来程月棠,说是让她陪自己聊聊天。
“太君,您叫我?”
程月棠在他人面前不拘礼节,但是在这程府老太君面前却丝毫不敢。
老太君示意程月棠坐下,而后笑着问到,“我听闻你在后院每日蹦来跳去,怕是在练武,所以想问问你进展如何。”
“学武向来艰苦,囡囡潜心三月,却进展缓慢尚不得教头的一丝一毫。”
程月棠自知此事泄露,但见老太君并未反对,反而脸上挂着盈盈笑意,似有赞许之心,当即也不否认。
老太君闻言点头,“练武可强筋健骨,保家卫国,本是好事。只是你身为女儿家,练习起来难免有诸多不便,故此进展缓慢也是理所当然。”
程月棠还以为老太君说自己是个女儿家不宜练武,要让自己适可而止呢。没想到老太君并未阻拦,反而安慰自己。
程月棠心中惶恐,但杏眼之中却是含着点点感激,“囡囡明白,多谢太君指点。”
老太君闻言笑道,“程府世代忠良,战功无数,都是沙场上浴血拼杀而来。程府子弟,不论男女都当练文习武,纵不能如祖上一般上阵杀敌,也可在坊间济世安民,方能不遗祖上风范。”
程月棠急忙点了点头,而后双眸低沉涌现一丝伤感,“太君所言极是。但夜朗双腿已残,练武……今生怕是无望了。”
老太君那晚听程月棠说过此事之后,第二天便前去探望了程夜朗,见其双腿残疾,能不能站起来都两说,当即对卫雨纶更是痛恨。此时听到程月棠提起此事,当即抚摸着程月棠的脑袋,道,“夜朗福薄,权当命数吧。”
事已至此,卫雨纶已然被囚于地牢,程夜朗双腿也无法挽回,与其整日悲痛,倒不如看开些,任时间释然。
老太君所历风霜并不比程月棠两世为人少,自然明白这其中道理。她见程月棠对此耿耿于怀不能释然,当即劝慰到,“人活一世,疲累怀恨是一世,释然本性也是一世,你既有习武卫家之心,当明白其中道理。”
程月棠如何不明白老太君所言,只是念及前世种种,她如何能不心怀怨恨?今生虽诸多防范,但程夜朗却依旧早歹人毒手,换做别人她或许还能释怀,但对她这个弟弟却是不行。
绝对不行!此仇不报,她程月棠即活了两世又有何用?百年归土之后又有何脸面去见自己早已逝去的娘亲?
要让她程月棠就此释然,她做不到,也不能去做到!前世之怨,今生之仇,锥心削骨之痛!
老太君见程月棠并不答话,当即叹道,“俗世乱流皆不由你我凡人所导,既身在如此时局,当自守本心而已,你可明白?”
程月棠不忍拂老太君一番苦心,低眉点头,“囡囡明白。”
老太君见程月棠并未反对,甚感欣慰,笑着道,“今日唤你前来,还有一件事。”
闻言,程月棠抬头问到,“何事?”
“你的终身大事。”
老太君看着程月棠一张绝美俏脸,不由得升起偏爱之心,当即笑着说到。
只是程月棠听到此事倒是心中一震,老皇帝要给自己许亲事也就罢了,自己大可推脱早有爱慕之人,但老太君虽一直在府中静养,可她对自己的事恐怕也早已有所了解。
如今老太君若要给自己找婆家,那可怎生好?
闻言,程月棠当即撒娇到,“太君……囡囡今年不过刚满十六,如此大事,不急不急。”
老太君闻言一笑,“我知道你不急,但你不急,我跟你爹可很是着急啊。”
“我是说,您不用着急,待我再好生看看。您总不能让囡囡嫁给一个自己都不喜欢的人吧?”
程月棠见老太君故意捉弄自己,当即嘟起了小嘴,脸上挂着丝丝不满。
老太君见状,“你喜欢何家公子?你只管给太君说,太君既掌管府中事务,断不能让你受了委屈。”
程月棠闻言,心中深感无奈,这老太君怎么比爹爹还要执着?当即伸手抓住老太君的手,凑近了道,“太君,此事当真不急,囡囡若是瞧上了哪家公子,自然会给您说的,到时还要麻烦太君为囡囡把关审核呢。”
老太君见程月棠当真没有看中之人,闻言也是一叹,“如此那便在等等吧。太君犯过一次错,断然不会再犯一次。”
当年若不是她执意要让程景况迎娶卫雨纶,程府也不至于走到如今这地步。老太君当然明白当年自己的过错,只是往事已矣,程景况又是她儿子,过去的便都过去罢。
只是老太君也知道程景况这些年心中的不忍和委屈,他既要讨好自己,又难以对卫雨纶产生感情,两相矛盾之下才会对卫雨纶视作座上宾,而没有将其视为妻妾,如此之下卫雨纶也才会心生怨恨,报复程家。
如今东窗事发,卫雨纶遭到了惩罚。但老太君却以此为戒,断不能让自己再犯同样的错误。
程月棠也明白老太君话中之意,当即安慰道,“太君毋须多想,卫雨纶不守妇道不知羞耻,如今之景也是她咎由自取,与太君无关。”
老太君闻言只是点头,却没有再多言。
在老太君心里,她还是有愧的,只是多年的坚韧性格不允许她将这点愧疚摆在面上。而她也不允许有人让这程府世代光亮的门楣蒙尘。
从老太君处出来以后,程月棠混乱在府中逛着,回想着老太君刚才所说的话,脑海中不由得浮现一个人影。
却是杨季修。
“怎么会是他?”就连程月棠自己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这时候想到他。
想着,程月棠不由得嘴角浮笑,一丝甜蜜自然而然跃上心头。
只是在程月棠忍不住甜蜜的笑着之时,在程府西苑内的尤芷华此时却是一脸怨毒之色。
“下贱丫头,竟然连你瞧不起我?!”
尤芷华恶狠狠的盯着跪在地上的奴仆,一双眸子中宛若盛满了冰水,只一眼,便让地上的奴仆吓得直打哆嗦。
“小姐饶命,小姐饶命,奴婢绝对没有这般想法啊……”
地上奴仆自知这个尤小姐的厉害,当即跪在地上连连求饶。
但尤芷华岂能轻易放过她,伸手将桌上的一壶热茶扔到了地上奴仆的头上。顿时,滚烫的热水从壶中溅出,地上奴仆被这热茶一烫,急急挣扎,嘴里大喊“小姐饶命,小姐饶命啊……”
“饶命?你也知道这茶烫么?那你竟然还敢拿来与我?你当我被禁足西苑就好欺负了是么?”
说着,尤芷华心中怨恨徒增,伸手拿起桌上的茶盘对着地上连连躲避的奴仆狠狠砸下。
一击未中,尤芷华怨毒的双眼猛然一睁,“你竟敢躲开?”
话音未落,尤芷华从袖中掏出一盒水粉,对着不敢再躲的奴仆洒了上去。
那奴仆只当是小姐惯用的胭脂水粉,本想着被她戏弄一番也就罢了。谁知那水粉洒在脸上,奴仆顿感脸上火辣,而后极痒难忍,伸手去抓。但一抓之下,只觉皮肉皆烂,鲜血直流,竟抓下一块脸皮。
“啊!啊……啊……”
那奴仆立时倒在地上不断挣扎,双眼之中血泪模糊,原本一张俊俏的脸蛋顷刻间就变成了一张鬼畜俱惊的恐怖模样。
撕心裂肺的声音在西苑来回游荡,宛若幽灵般寒心,而站在她面前的尤芷华见状却是眉眼含笑,那微微上翘的嘴角和淬毒一般的眸子让人不禁心生恐惧。
“贱人,这滋味可好受么?”
尤芷华看着地上面目全非仍在喊叫的奴仆,眼前却浮现出另一个女子的模样,在她那双宛若利剑般的眸子之中,地上之人正是那个女子。而瞧见此人在地上痛苦翻滚,挣扎喊叫,尤芷华心中不由得一阵畅快。
西苑之中本无他人,只一些侍奉尤芷华的奴仆,听得这等声音,几人都是颤栗,相视看了一眼,而后朝着内院跑去。
“大小姐,您可救救我们吧,小姐她……”
领头的奴仆跪在地上声泪俱下,模样甚为凄惨,仿若有天大惊恐却不敢言说。
程月棠瞧了那人一眼,缓声道,“可是小姐又责备你等照顾不周了?”
程月棠知道,这些人当初都是尤芷华的心腹。前世之中,这些人没少帮着尤芷华对付自己。此时见她们哭丧着脸前来寻求庇护,当即心中冷笑。
“大小姐,小姐……小姐实在……”
“实在什么?”
程月棠也不着急,只是淡淡问到。
一众奴仆见状,在地上侧目对眼,而后领头之人忍着心中恐惧,咬牙道出了实情。
听完奴仆所言,程月棠杏眼之中闪过一道精光,秀美的脸上缓缓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邪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