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月棠从狗洞出来,就被程景况板着脸拎回了房内。
一路上程月棠不敢说话,就连跟在程月棠身边的小蝶和芍药也不敢言语。
看阵仗,这一次程景况被程月棠的胡闹气得不轻,他将女儿往床榻上一放,在她床前的圆桌边愤然坐下。
“你可还知道自己现如今的伤势!”
“爹,我错了。”程月棠低下头,眼神间显现出些许波澜:“又让爹爹为囡囡担心了,是囡囡不好,弟弟的事情本就日日纠缠着爹爹难以入眠,现在囡囡的事情,又给爹爹找麻烦了……”
程月棠怯怯的抬起头,含着泪花的双眼,可怜兮兮的看向程景况。
奈何程景况完全受不了程月棠如此攻势,心中一软,无可奈何叹息一声。
“爹知道囡囡这些日子懂事了不少,也知道你跟齐王出去,恐是为了朗儿的药材奔波,可你现在余毒未清,若是出去出了什么事怎办?”程景况又是一声长吁:“你中毒昏过去的时候,爹以为,爹就要失去你了。”
隔着一段距离,程月棠都能感觉到程景况的身子微微颤抖着。
听此言,她心中一阵酸涩。
原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家中分忧,如今却又让程景况为自己担心着急。
不过从小到大,程景况就是朝中事物再忙,平日里也父兼母职,操劳一世,有多不容易旁人都看在眼里。
“你没事回来便好,这腿上的伤好些再往外跑。爹不是那么古板的人,也知道囡囡心中对事总有分寸,不过若是你在外出事,要爹如何是好?”
程月棠紧抿着下唇,自责难受之意顿起:“爹,没事的,囡囡长大的便可照顾好自己。”
“是,但年纪也不小了,应该找个夫婿来看住你,免得你再出什么意外,爹这颗心可经不起什么波澜了。”
“爹!朗儿需要的药材还未找到,囡囡不想在此时提及此事!”
“你若再不嫁,我都怕凭我一人之力管不住你了。”
面对程景况的催婚,程月棠废了好大的力气才让程景况打消了这样的想法。
傍晚,程景况背着还未换下男装的程月棠去厅堂用膳,看起来父女二人很久没有出现那么亲近之举。
想来程月棠还得要谢谢尤芷华的毒蛇,要不是这样,她怎可能一天在两个男子背上停留,每一个都对她小心翼翼,尽心呵护。
程景况等程月棠坐好,才又命人去将程夜朗抬出来。
眼见这段时间秦国公府发生的种种,已经让程景况的头上攀上了不少的白发,一张本就爬上皱纹的脸也看上去更显沧桑老态。
“姐姐今日为何……这样着装?不过,倒也很好看。”程夜朗惊讶之余露出笑意。
程月棠低下头一看身上穿的,面露尴尬:“是齐王让家丁那给我的,他怕我和他这样在市井中闲逛,被别人说闲话罢了。”
“他既然怕,为什么还要将你送回府,那样就不会坏了你清白吗?”
程景况插了一句。
就是这句话,让程月棠所有能说的话都哽在了喉咙里。
程夜朗也急了,一把抓住程月棠的腕口。
“姐,若是那人让你受了委屈,你定要跟家里说明,就算是齐王,我们也会帮你讨回公道的!”
程月棠急忙安抚着程夜朗的心情:“我并未受谁的委屈。爹爹和弟弟只管放心。”
程月棠不想在程夜朗面前提及寻药一事,怕他忧思深重,反倒影响了身体康健。
但程夜朗终究是不放心,仔细追问,直到见到程月棠当真无异,才肯罢休。
程月棠还当心程夜朗会再问下去,急忙往程夜朗碗中夹菜,只管说饭凉了吃了对脾胃不好,忙来将程夜朗的口堵住。
而程景况也根本不担心程月棠在外面受了委屈,以程月棠的性格,若是真被杨季修欺负去了,又怎可能会放过他。
“齐王在朝中势力不大,不过若是你跟齐王相处真觉得开心,爹自然也会成全囡囡的。”
程月棠差点没把饭粒呛出来:“我与齐王不过是友人罢了,要不是机缘巧合,再加之齐王不难相处,我恐怕也不会同这些王家贵族走近。”
“无论怎样都好,你是我程景况的女儿,我这个当爹的,总会在你身后陪着你。”
“爹,吃饭罢……囡囡还不着急嫁,你是不是觉得囡囡在府中太吵了,所以才想把囡囡快些嫁出去?”程月棠故作不快的问道。
心中虽然知晓,程景况并无此意,可这样说来,也能顺道堵上程景况接下来要说的话,何乐而不为。
程景况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这样的话,却没有再说出口。
晚膳过后。
程月棠看了一夜渐黑的宅院:“爹,我想去看看尤姐姐如何,现在她身边不曾有个人伺候着,能在的地方也不过就是闺房中,我怕尤姐姐一时有个什么想不开的,在房内自缢。”
“行了,去看看吧!不过别心软,芷华总是要受些教训才行!不然日后这样的事情再在府中二犯,就算我这个做爹的舍不得,也要将他赶出府不可!”
程夜朗不知道程月棠被蛇咬一事,更不明白这两人再说些什么,眼神便朝着程景况与程月棠之间来回打量。
“爹,姐姐,尤姐姐怎么了吗?”
“无碍。”程景况与程月棠一口同声的回答道。
程夜朗的双眼不安的看着两人:“可我听爹爹说,尤姐姐再犯就把她赶出府去,平日爹也疼尤姐姐,如果不是大事的话,恐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程月棠握住程夜朗的手腕:“有些事情现在同你说你不会明白的,待以后你长大懂事些了,姐姐再把事情跟你娓娓道来。可好?”
好在程夜朗好哄,如今看着程月棠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而程月棠为了不让程夜朗看见自己腕上的脚伤,等程景况抱着程夜朗回屋休息,才缓缓的站起身来,一瘸一拐的往尤芷华的院落走去。
要不是毒蛇的毒液浸入了程月棠的脚筋,伤及筋脉,或许也用不着那么些时日都不敢去程夜朗的房中探望一眼。
程月棠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跛着的脚,不由自主的长叹了口气。
“小姐,你接下来又要去哪?”小蝶急忙跟在了程月棠的身后。
“去看看尤姐姐现如今的状态怎样。”
小蝶急眼了:“小姐为何要去看她?!她可是害你这样的元凶,我若是老爷,就把她赶出去!她本来就不是程家的孩子,吃程家的,用程家的,倒头来还在程家的放毒蛇!她不是要害你们吗?”
程月棠敛下神色,整个人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你若不想见她,便在院外等我,别跟进来。”
“小姐!你怎么就不听劝,她到时候若是藏着匕首什么的,小姐你的命还要不要的!”
“她也是这秦国公府的小姐!行了!我自己心中总有分寸。”
小蝶看着程月棠怎么劝都不听,一咬牙,还是跟了上去。
不管怎么样,小姐身边不能没有个亲信的人!
程月棠推开尤芷华的门,并命小蝶候在门外。
尤芷华刚要迎上来诉怨,但看见来人是程月棠又坐回了床榻上,冷冷瞥了程月棠一眼。
“小棠,你说说姐姐与你何仇何怨,你为什么要害我?”
程月棠看着那副抵死不认的嘴脸,心中就难受:“尤姐姐,你这话便不对了,我没找你兴师问罪,你烦到责怪起我来,今日是谁害的谁,不用我来说清。”
程月棠仰头深吸了口气:“我现在腿脚仍旧不便,若是我死了心的要害你,又何必搭上自己这一条腿。”
“你胡说!那日你和爹爹出去,明明对着我笑的!你敢说这些事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你在质问我?”
程月棠慢慢的走近尤芷华的床边,看起来步步艰难。
尤芷华心中也虚,虽然已然认定是程月棠将蛇抓走让自己受了那么大的苦楚,可蛇本就是她尤芷华引入府中的。
“质问?难道不应该吗?小棠你觉得我待你如何?你为何会对我这个姐姐满是敌意!用那些毒蛇来冤枉我。”
程月棠深吸一口气凑近尤芷华耳边:“我只不过实在以牙还牙。”
言罢,她直起身来:“我为什么要冤枉你!我好心好意来这里看你,你是怎么对我的?你可曾真心实意地把我当作你的亲妹妹?现如今还想把这件事推在我的身上!荒谬至极!你可敢对天发誓说自己问心无愧?”
尤芷华把程月棠的话联系起来就来气。
而两人的争吵声早已把临近尤芷华院落的下人给吵了过来,尤芷华站起身来,程月棠就用跛脚往后一退,整个人无力的砸翻了尤芷华卧房的桌子。
小蝶和几个家丁急忙把门推开,尤芷华所有的表情都僵硬在了脸上,看上去根本没想到程月棠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尤姐姐,你真是太让我这个做妹妹的失望了!”
小蝶见状,急忙扶着程月棠站起身来,眼泪水忍不住的往下掉。
“小姐都这样,你还对她动手动脚?怎么,真想把放蛇的事情推到我家小姐头上吗?”
程月棠抓着小蝶的手臂,凉凉而笑。
“既然姐姐这儿不欢迎我,我走就是,何必动手呢……旁人看了,会以为你要伤我性命呢。姐姐,就算伤我,也不会要我命的,是吧?”
尤芷华自知被人算计,气得银牙都快要咬碎,却无处可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