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线熠光闪闪,价值千金,可不是任何人都能用得起的。
此物乃是去年春节时乌孙进贡给当今圣上的,一部分赏给了宫里得宠的娘娘们,余下十匹的就都赐给了父亲程景况,程景况给了姐弟俩六匹,剩下的都让卫姨娘领了去。
程月棠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惊天的想法,不动声色地将钱袋子收到怀中,既然与府中的人脱不了干系,那此物传了出去岂不是会打草惊蛇,还是寻机暗查较为妥当。
蔡嬷嬷将程夜朗小心翼翼地翻过身来,撩起脏兮兮地下摆袍子,卷起宽松的裤腿,顿时震惊得面无人色,手里的绞湿的帕子掉在木盆里。
缪氏刚走那会儿,程夜朗虽然还是个嗷嗷待哺地婴儿,却也如同知道娘亲去世般整日哭叫不休,换了好几个奶娘都不肯进食,没想到最后换到她居然就好了,从此一带就是六年多,最后因为程月棠年龄大些了要单独居住才分开。
“这些畜生,我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见过这么蛇蝎歹毒的,朗儿还是个孩子啊,他们怎么狠得下心啊。”言罢,嬷嬷潸然泪下,哭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程月棠再也顾不得多想,毫不避讳地查看弟弟的腿部,瞬间如遭电亟。
一双小腿早已经血肉模糊,因骨骼寸寸碎裂而柔软如泥,皮肤上全是骇人的乌黑青紫,好多处皮开肉绽。
她此刻心头犹如被万箭穿心,就算将那谋划之人啖肉寝皮都不能纾解她的怨恨。
她一定要找到罪魁祸首,不想一切代价。
凛冽刺骨的北风掠过树梢,徐徐荡进雅致的青朗苑内,扬起了寝房里外的墨色幔帐,随着寒风剧烈翻动。
寝房内燃着沁人心脾地犀香,窗户门缝都被虎皮毡子挡得严严实实,房间摆放得着一鼎黑纹铜皮炉子,把整个寝房都烤得暖洋洋的。
程景况负手在房间里来回的踱步,长须抖动,因为眉头紧缩而使斜飞入的地眉毛微微倒吊。
他委实想不到,一夜之间他那活蹦乱跳的儿子就性命垂危了,而女儿也受伤而归。早晨他还在因为宝贝女儿落水之事而提心吊胆,不过才区区一个时辰啊,他的心又悬了起来,倘儿子夜朗真的撑不下来,百年之后他要如何去面见心爱的女人。
程月棠打量着程景况,只几盏茶的功夫,感觉父亲眼角的皱纹都加深不少,她知道根本无法劝慰父亲,因为此刻她同样心如针扎,感同身受。
“囡囡,你老实跟为父说,夜朗是不是在外面捅了篓子?不然怎么会被人寻仇。”程景况双眼隼利如鹰。
他家的两个小崽子,整日尽知道闯祸,这次莫非是因为惹到了报复心强烈的人,才受此大难。
“爹爹,夜朗虽然调皮顽劣但并非是个分不清轻重的人,他斗两只蛐蛐有可能,但绝对不会做些违背道德之事。”程月棠分析着利弊,她从看见那个钱袋子开始,心中就有了半分底,当然不会认为是同龄之间寻仇。
“莫非是我程家的大敌……”程景况喃喃低语,转瞬间又否定了,他在朝廷政事上虽然不会趋炎附势,但是还是圆滑明智的,断然不会结下血仇。唯一的死对头就是隔巷而居的吏部尚书杨基,可两人似敌更似友,那老儒生的为人他还是信得过的。
不过无论那幕后黑手是谁,他都不会放任,只要他程景况活着一日就誓要追究到底不可,儿子被折磨得生不如死,他久置于倾轧阴谋多年也并非良善好欺之辈。
“严守京城所有城门关隘,但凡见到可疑之人就地拘下,彻查城中所有药铺,如若身上有刀伤者取药,飞马来报。”程景况眼如寒冰,声如利剑,恨不得立马捉到那个逃走的灰衣酋首。
小厮雷范闻言立即要去下传命令,却被程月棠拦住。
“爹爹,不可大张旗鼓行事,否则凶手被严防死堵,反而会被被逼入山林之中避祸,那灰衣人腹部受了重伤,普通的金疮药是医不好的,必须要在房中用药物静养多日,因此断不会冒险出城。”
程月棠思绪如飞,磕巴子都不打一个,话似竹筒倒豆子:“依囡囡所见,还是要暗查,动用府中豢养的影卫即可,他必会露出端倪的。”
她知道父亲如果要在京城中翻出一个身受重伤的人易如反掌,毕竟帝都的防卫营由父亲执掌,可是如此作为,必定会引起幕后黑手的警觉,最后可能只会找到一具尸体,一只不会说话的尸体留之何用。
程景况愕然不已,对自己这个顽劣成性,平素里只懂得摸鱼掏鸟窝的女儿刮目相看,连连感叹:“好!好啊!虎将手下无弱女。”
“囡囡可是遗传的您哦。”程月棠毫不犹豫地回答。
“为父心中还有疑惑未解,府中甲士林立防范森严,那些蒙面歹徒连他们都能避过,囡囡是如何得知夜朗逢难的?”程景况眼中精光大作,直言问出心中盘踞的疑惑,女儿不光消息来源迅速,而且还有胆量去威逼府中的侍卫。
程月棠背脊上冷汗涔涔,如雪般晶莹地脸上却未露色分毫,谎话信口捻来:“囡囡今早本想来青朗苑找弟弟斗虫,可却被赵嬷嬷告知弟弟早就出府了,我恰巧在苑外的墙根下看到凌乱地几个大脚印,还捡到了弟弟随身佩戴的玉翡翠,因此根据脚印的方向往西追过去。”
正在归置物品的蔡嬷嬷听得心跳如鼓,程月棠何时来过青朗苑?更加没有见过脚印翡翠。
蔡嬷嬷悄悄向程月棠忘了一眼,两人多年相随心有灵犀,见到对方脸上神色后她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她从程夜朗换下的衣裳里找到那块玉翡翠,藏在袖中缓缓退出房中。赵嬷嬷服侍程夜朗也好几年了,两人同为奴仆关系交好,让赵嬷嬷串词倒也容易,找几双男人的鞋子制造现场也不难办,就是要小心避开众人的眼睛。
见嬷嬷退下去,程月棠的悬着的心落了下来,同时对老头子洞彻事理的本事佩服之极,幸亏她早就想好了答案,否则她难免会露出行迹让老头子怀疑的。
她除了撒谎之外别无他法,没有人会相信那个真相,只会觉得荒谬不堪。
须臾,婢女卷起层层纱幔,一个银发老叟从幔帐后的内室缓步踱了出来,白须垂胸,眉目慈善。
一股药香弥漫于室,程景况连忙恭敬地迎了上去,鼻尖虚汗如瀑,心急如焚道:“老师,夜朗他情况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