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
林氏几乎是恨铁不成钢地盯着他,咬牙切齿,“你想喜欢就喜欢了?你以为你说一句喜欢就够了?你知不知道你这一句喜欢,会让我们林家蒙受多大的耻辱!”
一个是太傅,一个是学生,喜欢?呵……
从小到大,这个儿子都没让她操过什么心,可是现在,却突然让她撞破了这样的丑事!
他可真是会给她这个娘长脸!
“事情已经这样了,君风暖我一定要。”林靖宣闭了闭眼,“娘,我这辈子从来没求过您任何事,这一次就当是我求您,让我任性一次。”
林氏的眼泪猝不及防就掉了下来,唯此一件事,就已经足够抵上千千万万件混账事了。
“这辈子娘也从未求过你,以后你要干什么都好,这一次就听娘的,放手吧,好不好?”
林靖宣皱了眉,却只是垂眸未语。
林氏一下子就知道了他的意思,抬手又想给他一个巴掌,可是这一次,手掌却无论如何也落不下去了。
她这辈子还从未见过她儿子如此狼狈的样子。仅仅是为了一个女人,为了一个女人就把自己搞成这幅鬼样子!
“她就那么重要?”林氏不甘地问,“你当人家的太傅,现在却告诉我你要她,林靖宣,你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存了这样龌龊的念头?过去那十一年的时间,你不要告诉我你一边教她礼义廉耻一边跟她做刚才那样的事情!那她又在里面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娘,您别这样说她。”
如果这么难听的话是出自旁人之口,林靖宣绝对不会理会,可是面前这个人却是生他养他的娘,他已经让她失望了,不能再对她置之不理。
“不关她的事,是我的错。”
“维护她?”林氏毫不掩饰眉目间的嘲讽。
“我自己的儿子,虽说今日你刷新了我对你的认知,可最基本的了解我还没有吗?就算你爱她爱到死,只要她没表现出那方面的意思,或者她即便爱你却没有那么主动,那你也无论如何不会跟她在一起!”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除了爱到无法自拔,只怕和那位骄纵任性的公主死缠烂打脱不了干系!否则就算他再爱,也不会让他心爱的女人背负那样不堪的名声。
她的儿子,这点自信她还是有的。
从小到大,他都是一个隐忍克制的人,若是当真发现对自己的学生产生了不该有的感情,那他的第一反应绝对不会是如何拥有得到,而是如何斩断这样的不伦恋情。
就算不为他自己,也该为了那个他爱的人——他不会忍心为了一己私欲去伤害对方。
所以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要怪那位刁蛮任性的长公主!
“母亲,是又如何?”
林靖宣的脾气也上来了,没有怒容,只是面色沉沉地看着对面的妇人,“这种事情两情相悦,若我不喜欢她,就像叶幽然,就算对方死缠烂打又有什么用?”
说到底,还是他自己无法把持、不想克制罢了。
“你很好!”林氏不打算再劝他,因为她知道劝也没用,她儿子此刻已经一根筋了,不可能会听她的话,“但是我告诉你,林靖宣,我不准!就算皇上准了这件事我也不会准!我不会让君风暖她进我们林家大门的!”
林靖宣忽地轻笑了一声,眉梢眼角都透着一股绵长的嘲讽意味。
“可惜这件事现在由不得母亲。”他低眸淡淡地道,“风暖已经是我的人了……”
皇上圣旨一下,即便母亲不同意,又能如何?
林氏愕然地站在原地,眼珠子都要瞪出来,泪水也流得愈发肆无忌惮的汹涌。
这厢君风暖每日都要溜出宫与她的太傅缠缠绵绵,那厢东宫也不太平,如火如荼地准备着选太子的各项事宜。可这本该大喜的事儿,众人却没在太子脸上看到半分笑意,东宫的氛围反而一天比一天压迫,一天比一天沉冷。
顾兮兮以为她不会对此有什么感觉,从前她以为他跟莫希会理所当然地在一起,如今他要选妃说明对象不一定是莫希,可是这一切都跟她没有半点关系,因为她的目的从不在此。
是的,她一直都是这么以为的。
可或许是她成天跟在男人身旁,或许是他的脸色每每都森寒的令人惊惧,所以连她的心情也一度变得很差,整个人焦躁的一天到晚都在出错。
直到大选的前一日,她又在君忆寒面前打翻了一个茶壶,君忆寒冷着脸当面斥责了她,“成天心不在焉的干什么?跟在本宫身边这么多年了,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你是不是不想继续待在东宫了?”
顾兮兮知道这种时候不该惹他,应该这男人明显也处于暴躁阶段,莫名其妙的暴躁,可是赶巧了她这些日子也难熬的很,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太子要赶奴才走,多的是理由。哪怕没有理由,太子一声令下,奴才也莫敢不从。何必拐弯抹角地找奴才的错呢?”
男人冷冷地睨着她,嘴角嘲讽一勾,“言则,你犯了错,你还有理了?”
顾兮兮倔强地别开视线,“奴才不敢!”
君忆寒气极反笑,“你现在哪里有半分不敢的样子,本宫看你分明就是胆大包天!”
视线瞥见站在门口的那个女人,他眸光微微一凝,指着门口的方向对顾兮兮道:“出去!”
顾兮兮自然也察觉到了他这细微的变化,往门口看了一眼,那里站着的可不就是莫希?
心底幽幽地冷笑两声,她俯身作了一揖,“是,奴才告退!”
君忆寒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黑眸深处却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复杂,只是很快就被他掩了下去,神色如常地看着莫希,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太子殿下。”
莫希在他面前福身行礼,温柔的脸蛋上有淡淡的笑意流淌,“您找莫希有事?”
男人大量的目光深深落在她脸上,漆黑如墨的眸中是她看不中的内敛深邃。
“明天选妃,你会参加吧?”
莫希的神色骤然一喜,太子竟然会关心这样的问题?这样说来,太子是不是也在意她明日去不去参选的事?虽然她原本就是要去的,但是他突然有此一问,却让她觉得无比荣幸!
她还以为太子对她半点兴趣都没有,原来并非如此。
不管他对那狗奴才如何,他也始终知道,她才是名正言顺地正主儿,而那个狗奴才,至多只能永远留在他身边当个禁脔罢了!
略带羞赧地点了点头,莫希轻声道:“事关太子,莫希当然是要去的。”
君忆寒微微凝了凝眸,低声问:“准备的才艺呢?”
莫希娇滴滴地道:“琴曲梦求凰。”
“本宫知道了。”他微微点头,视线不经意再次瞥向那扇大开的房门,门外却是空无一人,眉心微微一蹙,那女人只怕是不会主动来做这样偷窥的事。
别看她扮作了一个太监,心里却清高的很,这么多年,哪次被训的时候是乖乖认错的?从前油嘴滑舌抑或心不在焉,如今直接就敢跟他闹翻了!
该死的,说来说去,还不是仗着他宠她,从未真正对她发过脾气?
君忆寒脸色有些阴沉,明日之后,他非得好好调教调教她不可,否则还真让她反了天了!
“太子?”莫希见他突然抿着唇不知在想些什么,脸色不是很好的样子,不由唤了一声。
男人敛了敛眸,神色淡淡地从外面收回视线,“没什么其他事的话,你先回去吧。”
是夜。
莫希沉着月黑风高之时偷偷出了东宫,一路上都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四周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直至来到那约定的假山,才蓦地闪身走了进去。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一进去,她就率先开口问道。
“我办事什么时候出过问题?”男人低沉的嗓音响起,明明很傲慢,却又让人觉得理所当然,“你尽管放心做你的太子妃吧。所有足够对你造成威胁的人,你父亲都已经嘱咐过了,名单里的那三个,我刚才已经出宫替你处理过了。”
莫希皱了皱眉,“确定不会被发现?”
男人嗤笑:“当然。我下的药都是东瀛独门之创,不是毒,旁人怎么可能看得出端倪?”
“好,事成之后,若我成功当上太子妃,你就是头号功臣!”莫希心底的那块大石终于微微放下了些,“到时候无论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办到的,我都会想办法满足你的要求!”
“好,到时候我会问你要一个人,必须给我。”
莫希的眉心再次一蹙,疑惑却又有些笃定地问:“那小太监?”
她有些恶心,这一个两个的优秀男人没事全看上一个小太监,眼睛都出问题了?
“没想到堂堂东瀛门少主人,竟会喜好断袖之风!看上的还是一个不男不女的太监!”
“与你何干?”男人的声音突然变得沉冷,不耐地回了一句,“少关心我的事,你只要记得,事成之后,把人交给我就行!”
莫希不咸不淡地嗤了一声,“那狗奴才怎么样我无所谓,我今儿把话撩这儿,只要他不来破坏我的计划,饶他一条命又有何妨?可若是破坏了我的计划,即便是你东瀛门少主亲自求情,我也绝对不会放过她!”
黑暗中,男人厌恶地皱了一下眉,“要是你敢碰她一根手指头……”他兀自低喃,低沉的嗓音带着一丝明显不加掩饰的胁迫,“你也知道,我发起疯来不是个守得住秘密的人。”
莫希神色陡然一变,愠怒道:“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男人声音寡淡地笑了一声,在寂静的黑夜中显得寒气森森,“莫大小姐,既然你那个见不得光的秘密掌握在我的手里,就别妄想随便动我的人,懂么?”
莫希气急败坏地瞪大了眼,“你……你竟然想出卖我?”
“出卖?”男人似笑非笑地问了一句,语气幽幽。
其实并没有,他只是生平第一次有了想要守护的人,不想被任何人或事破坏。
“只要你不动她,我对你的秘密没有丝毫兴趣。”
莫希就这么愕然地呆在了原地,直到男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也依旧没有反应过来。
她那个秘密……那个永远不该被人知道、也不能被人知道的秘密。
欺君之罪……一旦曝光,连同她在内的莫家人,只怕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她是将来要做太子妃的人,怎么可以因为这种事情被人胁迫?这样的惊天丑闻……
君忆寒看着面前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女孩,眉心狠狠地跳了两下,漆黑的墨眸中闪过明显的狠戾阴鸷。
好一个莫希,好一个莫家,枉母后对他们百般信任,他们竟敢做出这样的事。
饶是他在见到此人之前就已经查到了蛛丝马迹,可当真让他见到这个女人之后,心里却又是另一番光景……
那一家人,简直该死,罪该万死!
“抬头。”
他嗓音沉沉地砸落了两个字,手中捏着那个茶盏几乎要捏碎。
地上那女子早已哭成了一个泪人儿,闻言便抬眸直直地望着眼前的男人,那样英俊的如同谪仙一般的五官,还有将她救出水深火热之地的厚重恩情……
“多谢太子,臣女……感激不尽!”
“什么时候开始的?”
君忆寒沉着眉目掠了她一眼,却见她略显怔忪地看着他,拧了拧眉,补充道:“本宫问你这样的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发生多久了?”
“从……臣女六岁的时候。”
其实她也记不清有多久了,只是在她懂事的时候,便已经身处这般尴尬的境地了。
大约就是六岁吧。
君忆寒眉宇间的怒火更甚,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就没有人怀疑吗?”
女子苦笑:“太子殿下,认识臣女的人本就不多,这件事……只怕他们是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策划了——远远早已臣女六岁之时。或许早在皇后娘娘与家父说起让臣女入宫伴读之时,他们就已经想到了今日。”
翌日的选妃大典按时进行。
帝后二人坐在最中央的位置上,太子以及两位公主分坐两侧。顾兮兮则是垂眸站在一旁,静静地什么话也不说,什么情绪也没有,视线落在面前的地上,直挺挺的更像是行尸走肉。
顾荃的眸光往她这边瞟过几次,只是为防旁人发现什么端倪,终是不敢过多关注。
太子选妃本就是轰动之事,朝中很多重臣都来了,包括林靖宣也出现在了这样的场合。
作为太子太傅,帝王既然没有责令他不得进宫,那他就必须参加。
期间与君风暖有一瞬间的眼神交汇,便见那女孩笑容艳艳地朝他眨了眨眼,刹那间明媚了他世界里的色彩,灿烂的如同天上那火热的骄阳。
君风暖看到他的时候心情无限好,连身旁那道阴沉沉的视线也不经意被她忽略了,直到梦言轻咳一声提醒她,她才受了惊一般地环顾四周,只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君墨影立刻冷哼一声,“女大不中留。早知如此,朕当初就该把你扔出去!”
“……”
梦言瞪了他一眼,“当初我生孩子的时候你怎么说的来着?”
好好保护他们母子三人,永远不会让他们受到任何伤害。
现在倒是变成扔出去了?
君墨影脸色难看地别开了视线,君风暖立刻朝梦言比了个胜利的手势:母后威武!
场下的才艺比试很快就开始了,好几位大臣的女儿都上台表演了各自的才艺。
说起来,才艺真到精髓之时,不可能再有什么胜负之分,完全就是看众人各自的欣赏。
莫希是第一个上场的,琴曲梦求凰,曲艺精湛,自然是动听,梦言相当满意。
后来又陆陆续续上来几个,很明显就不如了她了。
唯一能够与她匹敌的那三位小姐,不知为何,全都在过程中陆续失手,表现差强人意。
莫希十分骄傲地昂首挺胸。
台上,君忆寒的眉眼间寒气四溢,周身涌着明显的沉冷森寒,连梦言都感受到他的异常。
“寒儿,怎么了?”
他摇了摇头,“没事,母后继续看吧。”
如是道了一句,台下又缓缓走出来一个女子。
原本乐滋滋的莫家老爷在看到那女子出现的瞬间,表情顿时就变了,震惊、慌乱、不敢置信、局促不安……复杂又相近的情绪五彩斑斓地呈现在他脸上。
莫希见自己的父亲如是模样,皱了皱眉,不禁诧异地扭过头看向那源头,原本闲散的姿态顿时一变,整张脸都白了,瞳孔急剧收缩,几乎要把眼珠给弹出来。
怎么会是她?
怎么可能是她!
可是女子却在少数几人诡异不安的视线中继续向前,似乎弱不禁风却又安静温柔。
那双素手在那古琴之上缓缓流动,接近着,在全场众人震惊的目光里,弹奏了又一遍梦求凰,比方才莫希弹得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曲毕,她缓缓走到台前,跪下。
“臣女莫希,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
此话一出,顿时全场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