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她还抱着一丝期待,希望那个人可以放下一切,可是现在看来,终究还是她太天真了。走在这条道路上,他又怎么可能因为她的一句话而放弃呢?
只是她不懂,她真的不懂……
云哥哥,你明明就不喜欢这样的生活,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置于死地?
很明显,这是一条不归路,也是一条死路。
“言言……”
君墨影缓缓将她搂在怀里,“如果你难过……如果你想现在去告诉他,让他收手……”
“不用了。”梦言淡淡得打断了他的话,她知道他想说什么,但是真的不必了。
那是云洛自己选的路——在明明已经知道结果的情况下,仍旧选了这条路。
“既然他一定要这么做,你也没理由要为了我手下留情。”她的喉咙有些发紧,泛着一丝沙哑,“做了选择,就该承担后果。”
南越的兵力在这些年的休养生息之后,已经不似当初那般弱得只能束手就擒。
第一场仗,南越险胜。
红玉莫名的心里有些紧张,她觉得要论卑鄙,她果然是比不上南宫彻。这男人非要让她跟着一起来战场,实际上就是为了让她在这种时候为他担惊受怕吧?
他成功了。
不管怎么样,也不管他们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但这毕竟是她这辈子唯一深爱过的男人,看到他亲自带兵在战场上杀敌,尽管知道他武功高强,她的心里还是一阵阵担忧。
尤其是,西阙的兵力强了不少。
在南宫彻回来之后,红玉微微蹙眉,给他倒了杯水,状似不经意地道:“除了你就没有其他可以带兵打仗的将军了么,为什么一定要你这个皇帝亲自上阵?他们就不怕你出事?”
南宫彻眸光几不可察地一凝,“既然已经来了,我总不能让我的子民去厮杀,自己却逍逍遥遥在军营里玩乐吧?”
红玉咬了咬唇,“那你来这里的原因呢?”
“当然是为了杀西阙一个措手不及!”
南宫彻看了她一眼,“若是我不亲自来,那就只能用兵符号令,西阙那边就一定会收到消息,提前做好准备。他们原本要打的是东阑,若是提前出手,我来这里的理由就不存在了。”
他可以不插手,但是他答应了要插手,那就必须要在西阙对东阑动手的时候立刻进攻。
说完,他挑了挑眉,“怎么你觉得我是为了让你担心我,所以故意的吗?”
红玉看着他站在自己面前,一点一点朝自己靠近过来,近在咫尺的距离让他的呼吸也肆无忌惮的喷洒在她脸上,她的心跳漏了好几拍。
慌乱而尴尬地垂下了眼,她立刻摇头否认:“没有,我没有这么想。”
“玉儿……”
男人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不用担心,我不会有事的。我会跟你一起回宫,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可以一起过……”
红玉的眼眶莫名有些酸涩,明明想反驳他,哪里来的以后?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话到嘴边,又噎着实在说不出来。
直到他倾身抱住她的时候,红玉还有些怔忪。
其实她很怕,她对这个男人好像没有了以往的抗拒,她的心逐渐的已经不受自己控制。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来着?
好像是他强迫她,强硬地让她搬到他的寝宫,然后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便又变成了他占主导地位。有时候她也会想,过去那五年是不是他让着她,所以才能让她一再逃离。
如今每当他靠近的时候,她就会忍不住颤抖,连带着她的心也一块儿颤抖。
“明天的仗,你要小心点知道吗?”
她咬着唇嗓音低低地嘱咐,“虽然你武功高强,可是战场不是单打独斗,一个不小心就会出事。你要应对的不是武林高手,而是千军万马。所以无论如何,都要……”
话未说完,嘴唇就蓦地被男人堵住。
滚烫的唇辗转死磨碾压着她,南宫彻的心因为她那些话不可抑制的加快了跳动。果然这个女人一句话就能随意撩动他的心弦,怎么他以前就没有发现这一点呢?
红玉的身体微微颤栗,可是她虽然没有热情地回应他,却也不像以往那样推开他。
不知道为什么,有一股挥之不去的担忧盘踞在她的心头,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到了晚间用过晚膳,简单地清理了一下身体,红玉就躺下了,南宫彻在一旁挑灯看着他的军事图,手里那支笔不停地勾勾画画。
起初红玉睡不着,不知道过了多久,翻来覆去地不知在想什么,过了好久才出现乏意。
可是就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迷迷糊糊之间,又被外面鸣金的声音猛地惊醒。
她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看向南宫彻,就见他紧锁着双眉搁下笔,然后也站了起来。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红玉呼吸急促地问了一句。
“没事,我出去看看。”
南宫彻低声安抚了一句,行至门口的时候,又补充道:“你别出来。”
于是红玉的动作就这么止住了。
她不想在这个时候跟他闹脾气,所以心里虽然担心,还是焦躁不安地只能坐着等待。
直到男人再一次进来……
红玉看着他急促船上盔甲的样子,一颗心顿时悬得更高,“你要出去?出事了?”
“敌军偷袭,我要出去看看。你在这儿待着,别乱跑,知道吗?”
说完也不等她回答就径直出去了。
红玉张了张嘴,却连口都来不及开,她的心也像是被人带走了一样。
心里那股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她隐隐有种感觉,其实她是不愿意离开这个男人的。
至今为止,除了娘亲,只有他的一举一动可以牵动他的心绪。就算曾经在宫里的时候可以故意忽视他,那也是因为她明确的知道他是安全的,完全不需要她去担心。
可是现在,到了军营之后,对比就显得十分鲜明。
每次他一离开她的身边,不在她的视线范围之内,她就会显得惴惴不安,提心吊胆。
红玉深深地吸了口气,听着外面喧哗震天的声音,心里乱成了一锅粥,根本无法镇定。
忍了几次,还是快步走到帘子前,一伸手就将其撩开了。
不行,她不等就这么等着,她要去找他。
可是南宫彻就像是早就料到了她这番举动一样,在营帐外派了人把守。
红玉的道路自然而然被人挡了,秀气的眉毛狠狠一拧,沉了声音道:“让开。”
门口的士兵果断地摇摇头:“主子,皇上吩咐过,不能让您出去!”
红玉的脸色沉的更厉害,“既然知道我是主子,就给我让开!”
她会武功还会用毒,一定可以帮到他,她不想就这么在这里苦苦等待,没有他的消息。
“主子,恕小人不能从命!”
士兵仍是不从,苦口婆心地劝道:“皇上说了,无论如何您都不能离开这里,外面太危险,若是您一定要去的话,不管能不能帮到他,也只会让他分心。”
红玉拔剑的动作就这么止住了。
她闭了闭眼,“具体情况如何?敌军为何会突然偷袭?他们不是白天才败过一场吗,现在元气大伤,就不怕再一次惨败?”
“这个小人也不清楚,可看他们今日似乎都是不要命的打法,似乎根本没想活着回去。”
不要命的打法。
红玉的心跳诡异的漏了两拍,然后愤然地放下帘子,转身重新回到营帐里面去了。
坐立难安,更别提是静下心来好好休息了。
明明她现在什么也没有干,可是身上的力气却像是一点点在被抽干。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天都已经亮了,却仍不见南宫彻回来。
底下人送水进来给她洗漱,她随便打理了一下,就去跟那士兵商量,“我不会离开军营,就在外面转转,现在天已经亮了,也不会像昨晚那么危险。”顿了顿,她又用威胁的口吻补充了一句,“你别阻止我,否则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大概是被她认真严肃又不容置喙的语气吓到了,士兵沉默了一下,“让小人跟着主子吧。”
红玉原本也没说谎,所以他想跟着就让他跟着吧。
她大步朝着军营入口的那个方向走去,草木繁盛,偶有大风刮过。
大概到了中午的时候,远处看不见的地方才隐隐有马蹄声响起。
胜了,还是败了?
红玉不想知道,她只想知道南宫彻现在怎么样了。
她飞快地跑了出去,这回士兵也没有拦她,何况她的武功本来就比他们高,拦也拦不住。
目光在那队人马中四处徘徊,远远的看的并不真切,可是不知为何,红玉就是很清楚,但凡她视线所及之处,都没有南宫彻的身影。
红玉一边跑一边找,可是直到她停在队伍的最前端,还是没有看到他。
“皇上呢?”她看着昨日分配营帐的时候告诉他们只剩一间的那位将军,问了一句。
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音已经哑了。
“主子……”将军翻身下马。
“皇上受了伤,在后面的马车里,我们立刻会让随行的军医给皇上治疗,主子不必担心!”
将军说完,红玉还处于半石化状态,她的思维停驻在“受伤”这两个字上面无法继续。
蓦地又像是想起什么,赶紧让开了路,“那就快去让军医看看!”
她脚步僵硬又飞快地跑到那辆方才不曾注意到的马车外,可是要掀开帘子的时候,却一直不知道该这么继续动作,便一路跟着马车和大队人马往前,直到马车进了军营,她都没有那个勇气去掀开帘子。
虽然那位将军没有说他伤得怎么样,但是南宫彻不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受了点伤就会选择在战场上坐马车的人,这一点她很清楚、很确信。
何况,听到她的声音,他却没有出来看她,可见……
或许他此刻是没有意识的。
果然,当车帘被掀开,当南宫彻被人小心翼翼地抬出来的时候,浑身是血,狼狈的和出去之前的样子全然不同,红玉甚至不知道他究竟伤在了哪儿,或者是全身皆伤。
眼前突然就黑了一下,红玉的手在马车的车厢上撑了一下。
只是此刻没有人察觉到她的异样,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们的皇上身上。
红玉呼了口气,急急忙忙地跟着军医走进营帐,看着军医把他身上的战甲褪下,露出层层血肉模糊的样子,处处血、处处伤,果然如她所猜想的一样……
眼泪突然就刹不住车,哗的一下涌了出来。
不知有多久没有哭过了,哪怕是当初失去孩子那么痛,哪怕是后来被他强迫着禁锢在皇宫那么苦,哪怕是这么多年行尸走肉活得那么累,她也没有像此刻这么想哭过。
她只是想离开而已,可他是她心底深处唯一爱过的男人,她怎么舍得看着他伤成这样?
那将军转过来悲悯地看着她一眼,然后在军医包扎完之后问:“皇上的情况怎么样了?”
军医叹了口气:“回将军,皇上的身上大大小小的伤有不少,但是最严重的要胸口那一道,只差一寸便会伤及要害。虽然现在暂时没事,可若是伤口发炎恶化……老朽不敢断言。要定六个时辰之后,再行观察皇上的状况。”
红玉的眼泪愈发汹涌。
她走到床边,跪坐下来,颤抖着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一言未发唯有凝噎。
将军的喉咙也有些哽塞,轻声道:“主子,麻烦您照看一下皇上。军医就在外面候着,每隔一个时辰会进来替皇上诊一次脉,期间若是有什么事,烦请主子出声,军医会立刻进来。”
红玉背对着他们点了点头,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什么叫不敢断言?
躺在床上的这可是他们的皇上啊,他们怎么可以不敢断言?难道不是必须治好吗?!
他们应该想尽一切办法治好才是啊!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消失,两人都出了营帐,她才低低地抽噎出声。
“南宫彻,你这卑鄙小人……”
细白的牙齿微微咬住嘴唇,红玉使劲攥着盖在他身上的毯子,手直接已经泛了白,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的肉里,可她却仍像是毫无所觉一样维持着那个姿势。
“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故意伤成这个样子,好让我留下来……”
所有的过去,所有的伤害,在他可能醒不过来的威胁之下,全都显得无足轻重。
她不敢想,如果以后她的生命中再也没有南宫彻这个人,如果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南宫彻这个人,她该怎么办?一直说要离开,说要出宫,究竟是因为知道他能好好地待在宫里,还是因为知道他其实不会放开她的手?
现在他就这样躺在她面前,可是无论她怎么叫,他却不肯醒过来……
究竟是她冷情,还是他残忍?
这么多年,就算她对他疏离淡漠,却也总是在他身边。
而他对她的伤害,第一次是不愿靠近,第二次又是生死边缘。
为什么她觉得,这个男人比她还要残忍呢?
“南宫彻,你答应我一声……我在叫你,你听到没有?你不是非要我留下么,你不是跟我约定了回宫之后就让我离开么,若是你不醒来,我离开了怎么办……”
他的眉眼依旧斯文内敛,昏迷的样子就跟他平时睡着的样子一般无二,温柔无害,俊逸儒雅,什么样的溢美之词用在他身上都不为过——只是除了他此刻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好丑……皮肤这么白,就像个女人一样……”
“南宫彻,若是你现在不阻止我,若是我现在立刻回京把我娘从宫里接出来,你就再也找不到我了,你知不知道……”
她的手缓缓地落在他身上,大概是想摇晃他,可是最终也只是轻轻贴着,没有任何动作。
红玉怕自己一动他就会痛。
不知道流了多久的眼泪,期间军医还进来换过两次药,天色也渐渐地黑了下去。
营帐外,军医站在将军身旁,试探着问道:“将军,我们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啊……”
“恩?”人到中年的将军挑了挑眉,依旧气势威严,“有什么不好的?”
军医哆哆嗦嗦地道:“老朽好像一直听到主子在哭啊……这个……其实皇上的情况也没那么严重,我们是不是有些吓到主子了?万一皇上醒来之后怪罪我们,这该如何是好……”
“为何要怪罪?”将军一本正经,“难道我们现在做的不是趁了皇上的心吗?”
谁都知道皇上对娘娘情深似海,只不过因为当年的一些事情,至今娘娘都没有原谅皇上。
正好今日有了这么一个机会,皇上受伤,娘娘真情流露,或许可以借此挽回两人之前的感情呢?反正娘娘对皇上也不是真的冷淡,这一点从营帐中时有传出的低泣声就能听出。
“更何况,我们有说谎吗?”
将军面不改色,一脸正直地看着军医,“刚才你说,如果伤口发炎的话,你不能断言皇上的情况,难道这不是实话吗?只不过,如今主子好像是有所误会的样子……”
军医嘴角抽搐,暗骂一声老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