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不行,太甜了,换一个新的上来让我试试……”

“这个还不错,口感清甜还利于消化,白露你给我记下来……”

“这个太咸,虽然入味吃起来不错,不过对身体不好,可以偶尔试试。白霜你去把我这些话跟膳房说一声儿……”

龙吟宫里忙做一团,只因梦言这两天突发奇想要人开发一些新的菜肴来,而她就是那个品菜的人,专门给厨师们提意见,以确定以后他们每顿该吃什么。

好不容易等梦言尝遍了今日的所有新菜之后,众人就连把菜撤下去的力气也没了。可是这么长时间,就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忙什么,用白露白霜的话来说,就是瞎忙活。

冬阳担忧地看着梦言,这两日主子故意让自己忙做一团,其实就是为了防止胡思乱想吧?也不知道皇上是怎么回事,往日那所谓的美人进宫之前,很少有不回来用午膳的时候,更别提是晚膳时间了。

可是近日,午膳是基本都让人直接送御书房了,有时候就连晚膳也……

主子难过是肯定的,心里不舒服也是必然的,可是主子用这样的方式发泄,实在是让人看着心疼!还不如找个没有人的时候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更好!

她犹豫了一下,站在梦言身边欲言又止。

直到梦言笑眯眯地问她什么事,她才斟酌着道:“娘娘……您不要听信外面那些谗言,只是谗言而已,皇上不会那样对您的……这么多年,皇上一直对您很好,前几日您生病的时候,皇上还尽心尽力照顾您,怎么可能会在短短几日之间改变呢?”

白露白霜不知道说什么,连忙点头附和:“是啊娘娘,您千万别误会皇上!”

梦言眨了眨眼,又挑起一个丸子塞进了嘴里,漫不经心地抬了一下眼梢,又含糊不清地道:“你们哪只眼睛看到我误会他了?”

这模样,又哪里像是没有误会的?

分明悲伤到了极致,只能用吃来发泄自己的情绪!

“娘娘,您……”

然而冬阳的话还没有说完,那个让她们统统陷入阴霾的始作俑者却突然出现了。

外面的小太监进来禀报说,西阙美人落花,前来参见皇后,给皇后请安。

梦言闻言,险些被自己嘴里的丸子给噎着了,朝众人摆着手道:“快快快,赶紧的,你们赶紧把这些东西都给我撤下去,把这儿收拾干净,然后再让人进来!”

冬阳心疼地看了她一眼,都到这个时候了,主子还要强颜欢笑!

“快收拾吧。”她叹了口气,对另外几人说。

就在她们忙活之际,梦言转悠了两圈,赶紧坐到妆台前。冬阳像是看出她的意图,犹豫了一下,走过去道:“娘娘,要奴婢替您补妆吗?”

梦言一边对着铜镜左右研究,一边摆着手道:“不用了,你去收拾就行,我自己来。”

化漂亮她不会,化丑她还是会的。

这么简单的事儿,就不浪费冬阳这么好的手艺了。

当冬阳和一众宫人把殿中收拾完毕之后,梦言的妆也化的差不多了。

冬阳是最后一个出去的,看到梦言那张脸的时候,差点没被她吓死,惊呼道:“娘娘,奴婢早就说了这些事情让奴婢来做就好,您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儿了……”

瞧这发髻乱的,方才还好好的正常点儿呢,现在虽然戴了更多的金簪珠钗,可是却显得分外累赘……还有那张脸,虽然主子本身天生丽质,可也经不起这么折腾吧,裹了一层厚厚的妆不说,手艺还不是一点点的差,看起来就是浓妆艳抹也盖不住憔悴的模样。

她甚至都要怀疑,主子是故意要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的。否则刚才的淡妆就好好的,清丽不艳,娇俏中带着几分脱俗,虽不是华贵逼人,却也气质高雅啊!

可现在,这简直……活脱脱一个缺爱的怨妇!

梦言把她的神色尽收眼底,挑眉看了她一眼,看来自己的化妆效果还是相当好的嘛?

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淡淡地道:“好了,你先出去吧,去让人进来。时间长了该等急了。”

“娘娘,还是让奴婢重新为您打扮一番可好?”

这般模样,如果让那个前来落井下石的美人瞧见,别提该有多嘚瑟了!

梦言摇了摇头:“不用了,就这样吧,这样挺好。”

冬阳几经吸气又呼吸,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在梦言坚持的眼神中退了出去。

梦言施施然地从妆台前的凳子上站起来,袅袅婷婷地走了出去,坐在外殿的主位上,看着那个酷似君墨影他娘的女人走进来,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眼神难免还是有些波动。

她轻轻吸了口气,又缓缓地吐出,然后脸色平静地看着面前的女子。

落花盈盈一拜,礼数到家,微笑着道:“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恩,起来。”梦言抬了抬手,“坐吧。”却连眼神都没瞟她一个,言行之间的高傲尽显。

落花暗暗记在心里,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落座之后,也仍是一脸恭敬的模样。

恰逢冬阳进来送茶,重重搁茶的动作明显是对她不满,可她也只是一笑置之。

却在冬阳退出去之后,红唇轻启:“进宫这么多天才来拜见皇后娘娘,是落花之过,还望娘娘恕罪。”

“没什么,你只是西阙派来的一个使者,就算不来拜见本宫也是正常的。”

言下之意,只有入后宫的女人才是需要来给她这个皇后请安的,而眼前这个,身份不够。

“娘娘宽宏大量,实在让落花敬佩不已。只是看娘娘的脸色似乎不太好,皇上也没和落花提起过,否则的话,落花一定……”

“一定怎样?早早地来看本宫吗?”梦言淡淡地打断她的话,眉宇间有一缕落寞与愁绪闪过,“别说本宫的身体并无大碍,就算真有什么事,也该静养才是,不宜接待使者。”

落花轻笑一声,“娘娘说的哪里话,既是探视,自然不会打扰娘娘,只是来看看而已。毕竟,娘娘也不是不能见到任何人……皇上不就每日和娘娘在一起吗?”

最后一句,似有弦外之音。

落花轻笑一声,“娘娘说的哪里话,既是探视,自然不会打扰娘娘,只是来看看而已。毕竟,娘娘也不是不能见到任何人……皇上不就每日和娘娘在一起吗?”

最后一句,似有弦外之音。

梦言微微眯眸,嘴角的弧度几不可察地动了动。

她用手梳了梳垂落下来的头发,不经意垂下了眼帘,掩去眸中一闪而逝的绵长黯淡,“皇上也不是时时刻刻与本宫在一起的,特别是最近这段日子,有时候回来用晚膳,有时候用过晚膳再回来就直接睡下了,确实是不会打扰本宫休息。”

说着这里,她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瞧本宫,说这些干什么……其实皇上对本宫很好,在本宫身体不好的时候还时常在旁照顾,这样的好丈夫,只怕这年头打着灯笼也难找了。”

落花一直看着她,所以把她这些反应尽收眼底,她盈盈一笑,道:“皇上对娘娘自然是极好的,这么多年六宫无妃,已经不是寻常的帝王之情可以比拟的。只是落花心中有一言,不知娘娘愿听不愿听?”

“哦?既然有话,那就直说吧。”

“落花以为,皇上待娘娘好,已经好的胜似寻常百姓家的夫妻。只是娘娘也该在适当的时候照顾一下皇上的身体与心情……”

她看了梦言一眼,像是不经意的一眼,又像是细细打量着梦言的神色变化。

“比如,娘娘的生病的时候,就不该与皇上同榻而眠,那样会把病气过给皇上。就算皇上自己不在意,可皇上毕竟是天下人的皇上,龙体不能有丝毫闪失,娘娘身为一国之母,也不该如此才是……”

梦言扬了扬眉梢,眼中飞快地划过一丝讥嘲的微光,几乎注意不到。

她故作懵懂不解:“可是本宫已经把皇上的寝殿给占了,若是和皇上分开睡,难不成让皇上去睡卧榻吗?或者,如果是让本宫搬,又该搬去哪里呢?”

“皇上万金之躯,自然不能睡卧榻。至于娘娘……”落花淡淡地道,“皇宫这么大,难道还找不到一个睡的地方吗?”

“大胆!”梦言突然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拍的她手心火辣辣的疼。

咬了咬牙,才继续道:“皇上是万金之躯,本宫的身体就无关紧要了是吗?让本宫一个虚弱的病人拖着病体四处搬家,你究竟怀的什么心思!”

“娘娘,落花不是那个意思!”

她紧张地连忙摇头,又立即垂下了眼,“这只是落花的建议而已,若是娘娘不喜欢,自然可以不听。只是落花以为,皇上待娘娘好,自然也需要娘娘待皇上同样好才是,否则终有一天,皇上也会累的。到时候娘娘又该如何是好?”

梦言危险地眯了眯眼,“你的意思是,本宫待皇上不好?”

“落花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近日总觉得皇上似乎有些疲惫,落花猜测……”

“啪”的一声,梦言拍案而起,头上的珠钗金簪都随着她的动作猛烈晃动了几下。

显而易见的怒气,就算是傻子也能看出来。

梦言冷着脸厉声道:“你现在是在跟本宫炫耀吗?炫耀你近日总是和皇上在一起?”

“娘娘您误会了!落花和皇上在一起,都是商讨一些西阙与东阑之间的要紧事务,就算偶尔情难自禁,不,不是……就算偶尔忍不住说些别的话,那也是因为有些方面可以达成共识,这才有了知音之间惺惺相惜的情谊,绝对不是娘娘想的那样……”

“呵……”

梦言重重地冷笑一声,“知音,惺惺相惜……情难自禁?呵呵……”

“好啊,好一个落花!”

她像是眼前黑了一下似的,站在原地的身体晃了晃,立刻抬手按了按自己的额头。

落花一惊,顾不得礼仪就冲上去道:“娘娘,您怎么了?您别吓落花啊,是落花不好,落花不该说那样的话……其实皇上心里只有您一个人,对落花没有半点别的意思。落花也只是仰慕皇上,从来没想过和娘娘抢什么啊,娘娘……”

一个重重的巴掌就在下一秒落在了落花的脸上,红红的巴掌印很明显地显现出来。

她满脸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娘娘……”

“就凭你,还妄想和本宫抢?你以为你有什么资格?别以为你是西阙派来的使者本宫就不敢打你,惹恼了本宫,本宫……咳,咳咳……”

听到里面的动静,冬阳是第一个闯进来的。

推开门就看到梦言捂着心口的地方站在那里咳嗽不止,而那位所谓美人则顶着个巴掌印站在那里。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这里发生的事情,冬阳拔腿冲过去,狠狠推了落花一把,“你站在这里干什么?有没有规矩!皇后娘娘的身旁岂是你可以靠近的?!”

落花一时不察,还在台阶上崴了一下,疼得她倏地蹙起了眉毛,尖叫一声。

梦言却像是没有听到一样,直接无视。

落花暗暗咬了咬牙,让一个奴才这么欺负她?好,很好!

她低下头,泫然欲泣地道:“娘娘,落花所言句句属实,请您一定要相信落花的诚意……”

抽泣了两声,她又道:“您身体不好,今日落花就不打扰您休息了,改日再来探访。”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梦言都没有再说半句话。

冬阳还在拍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梦言眨了眨眼,戏谑道:“好了,不用拍了,人走了。”

冬阳惊讶地看着她,“娘娘……”

梦言唇角微微一勾,“没事儿,我的病早好了,要是能被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气成这样,那也太不中用了吧?”

她说着就走到妆台前,“你去打盆水来,我要洗脸。这脏的……”

冬阳完全呆住了。

离开龙吟宫之后,落花一瘸一拐地走在御花园李,这倒不是她装的,是真的痛!

本来打算直接回去的,可是转念一想,这样的机会不好好利用实在太浪费了,于是走到岔路口的时候,又变了个道儿,转而朝御书房的方向去了。

手指轻轻覆上自己半边脸颊,热辣辣的疼痛让她眼中倏地闪过一丝冷厉。

不过就是一个即将失势的皇后,竟敢甩她巴掌?还有那个该死的臭丫头,狗仗人势,算什么东西!

等着瞧吧,来日她一定让那两个人把今日的耻辱千百倍还来!

走到御书房门口,李德通见了她,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转身进去禀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却尽数敛了下去。

皇上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最近和这美人走的这么近,反倒是疏远了皇后娘娘……

要说变心,他是肯定不信的。跟了皇上这么多年,他自认为有些事情还能看透,皇上对皇后娘娘这么好,好了这么多年,怎么会因为一个来历不明的美人就变了?!

不会的,绝对不会的。

落花站在门口等了没多长时间,李德通就从里面出来了,同时出来的还有那日出去接她的端王爷。她微微一笑,打了个招呼,心里不无得意。

瞧瞧,皇上这会儿为了她,连正事都不谈了,直接就让端王爷出来了!

君寒宵瞥见她脸上那红印,没见微微一挑,心里有些好笑,却故作严肃地道:“使者的脸,这是怎么回事儿?”

落花自然不会想和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讨论这个,摇头淡笑道:“不碍事,劳端王爷费心了。”她说完就朝里面指了指,“皇上还在等着,落花就不和端王爷多说了,告退。”

君寒宵点了点头,在她转过身的瞬间,严肃冷峻的表情倏地又变成了吊儿郎当的笑意。

李德通简直看呆了,这变脸比翻书还快敢情是皇室的必备属性?

落花走进御书房里,君墨影自然也就第一时间看到了她脸上那个巴掌印。

想也知道是那个小东西干的。

除了她,还有谁敢在如今流言蜚语漫天的时候,来对这个女人下手?

眸色略深,听着落花在底下道:“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他抬了抬手,忍住嘴角抽搐的冲动,道:“刚才去哪儿了?脸上的伤怎么回事?”

落花微微一震,抬眸,眼眶里倏地泛起了淡淡的晶莹水光,流转的眼波似含着千言万语。

“皇上……”

她抿了抿唇,欲言又止之后,却又缓缓垂下了眼,不让帝王看到她眼中的神色。

“多谢皇上关心,不过落花没什么事,所以……”

“朕是问你伤哪儿来的,不是问你有没有事!”君墨影蹙了蹙眉,沉声打断她的话,“朕不是傻子,你可别告诉朕,你是走在路上撞了棵树,所以才把自己搞成这样!”

“皇上,不是……”她连忙摇头,原本就红红的眼眶此刻更像是要掉下泪来一样,急于辩白,“落花只是觉得,皇后娘娘也不是故意的,所以不想把事情闹大,并非成心欺瞒皇上,还望皇上莫要怪罪……”

“哦?”君墨影微微眯眸,眼底落下一层薄薄的阴霾,却让人觉得不容忽视。

“你的意思是,皇后打了你?”

不知为何,明明他的语气也并非那么咄咄逼人,甚至他的目光都不是落在她身上,可落花就是感觉到一股寒意从心上袭来,让她蓦地打了个寒颤。

“不,落花绝对不是这个意思!”

君墨影看着面前那个女人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原本对于一个使者来说,是不必行此大礼的,可她却做得如此理所当然,就好像曾经做过无数次一般。

他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心里有什么东西飞快地闪过。

就听她又继续道:“原本就是落花口不择言,无意之间开罪了娘娘,受点责罚也是应该的。落花心里不敢有半点怨气,也请皇上不要再追究此事,更不要因此对娘娘有何不满……”

闻言,君墨影嘴角凉凉地斜了一下,只是落花低着头,所以没有注意到他这细微的变化。

“如此说来,你倒是善解人意。”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脸色有些阴沉,继而才接着道,“皇后打了你,你却以德报怨,还为她求情。”

“落花不敢,这都是应该的。皇上待娘娘好,落花心里清楚,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

她一本正经地跪着,神色真诚没有丝毫起伏,同样的动作就像是演练了千万次一样。

很长一段时间,君墨影都没有开口,淡然的视线却显得异样犀利,极具穿透力。

殿中的气氛静谧而凝滞,落针可闻,落花自认没有说任何对皇后不利的话,始终站在隐忍退让的一面上,可心里还是没来由的紧张。

她暗暗唾弃自己,果然经过了这么多年,那样可怕的习惯还是改变不了。

“知道分寸是好的,不过,一再退让只会伤己。就算如此,你也还是坚持这么认为?”

落花一怔,继而诧异地抬眸,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似的。

“皇上,您这是在为落花着想?”

这样的场景,从前只怕是仅仅能在梦里出现吧?如今换了一张脸,性子也没有大改,倒是让皇上对她刮目相看了。她苦笑,也不知道是不是该感谢这张脸了。

可是等了很久,帝王也没有回答她。

“进来的时候看你走路也不稳,怎么,也是皇后?”

“不,不是……”

睁眼说瞎话这种事落花是不会做的,太容易被拆穿,何必枉费心机?

“是落花冲撞了娘娘,故而让娘娘身边的宫女对落花有所误会,不小心碰了一下。”

话音未落,她的眼眶就倏地红了。

君墨影眸色沉沉,从那上首的龙椅上站了起来,缓步走下来,站在她面前。

有那么一瞬间,落花还以为他是过来扶她的,可是很快她就自嘲地笑了笑,怎么可能呢。才几天时间,就算真的对她不一样,也不会进展这么快。

皇后的地位,如今还是不可动摇的。

她还要以这样的方式继续待着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