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想了。”君墨影蹙了蹙眉,“不过是个背主的狗奴才,没了就没了,何必为了她烦心?”
君墨影说着就抱她继续朝里走去,绕过冬阳,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床上。
“我没有为了她烦心啊,我只是在找原因好不好!”梦言见他把自己放下之后就要直起身子,想也没想就一把抓上他的耳朵。
君墨影瞪了她一眼,却只能就着这个姿势弓着腰,进退不得:“又作怪?”
低醇的嗓音中没有任何斥责的成分。
梦言的眼珠子骨溜溜地转了几下,盯着他俊逸的脸一个劲儿地猛瞧:“你说说,她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又不是你后宫里的女人,一个两个的瞧我不顺眼,她到底什么目的啊?”
她看得太过仔细,以至于根本无法错漏男人脸上一闪而逝的尴尬和阴沉。
这两种情绪混在在一起?
梦言茫然了一下,突然尖着嗓子大叫:“君墨影你这花美男,怎么到处勾人啊!”
把后宫那些女人的魂儿一个个都勾没了也就算了,现在竟然连她的丫头都不放过?
梦言总算明白琉月为什么每次在冬阳提起这男人的时候都会不高兴了,闹了这么久,感情都是酸的?
原来男人长得太妖孽,也是一种罪过……
君墨影听了她的话,一言未发,脸色却又黑了两分。
这小东西以为他就好受么?
被一个如此歹毒的丫头看上,他心里别提有多膈应了。
“朕不勾她们,只勾言言一个人。”他说着就把她的小手从自己耳朵上扯下来,“乖,别闹了。朕还有点事要办,一会儿再回来陪你。你自己先睡会儿,若是饿了就让冬阳拿点心来,切记不可多吃,知道吗?”
“恩恩恩!”梦言顿时点头如捣蒜。
她现在是恨不得每顿都不用吃才好呢,可能这就是所谓的妊娠反应?
君墨影本来是要去梦鸣宫的,不过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太后说这件事,干脆就让李德通进去把人带了出来。
怜若站在君墨影面前的时候,脸上还带着几分茫然无措:“奴婢参见皇上,皇上吉祥。”
“不必多礼。”
君墨影淡淡地抬了抬手,很清楚地看见了她脖子里和手背上的红痕。
“朕听顾荃说,浅妃的事,这次多亏了你。若不是你及时把消息传出来,朕可能都赶不回来。不过你既是母后的人,现在这样也算是背叛了母后,母后不会轻易饶过你的。往后的事,你可曾想过怎么办?”
“奴婢暂时还没想过。”
怜若低低地垂下眼帘,轻声细语地道:“当时奴婢只是想那么做、就那么做了,并没有考虑那么多事情。皇上若是想要赏赐奴婢的话,就请皇上在奴婢死后让人找个好点儿的地方把奴婢葬了吧。”
君墨影的眉心渐渐蹙了起来。
眼梢再次掠过她手背上的红痕,想了想,道:“若是不想待在太后那儿了,朕可以让人把你调去梦央宫,你觉得如何?”
怜若似乎是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抹亮色,不过转而又像是想到什么不好的事情,眸色微微一敛,又低低地垂下了眼帘。
“多谢皇上美意,不过还是算了吧。”她的唇线抿成一条直线,“若是此时去梦央宫,怕是又要给浅妃娘娘招来非议了。”
“她不会在乎这个。”
顿了顿,君墨影还是又补充了一句:“你救了浅妃母子,朕不能让你像现在这样。”
说这话的时候,尽管他目不斜视,怜若却生生产生了一种被他看穿的无所遁形的感觉。
像现在这样——说的可不就是遭太后虐打一事?
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她下意识地捂了捂自己的手背,到后来,干脆就把手背到身后去。
“皇上,奴婢做事不计后果,这是奴婢应得的惩罚。若是贸贸然跟了浅妃娘娘,不只是流言蜚语,奴婢只怕太后会因此更加憎恶浅妃娘娘,那娘娘往后……”
“不去梦央宫,那就去龙吟宫吧。”君墨影直接打断她的话。
想起顾荃当时支支吾吾替她求情的样子,君墨影就觉得好笑。顾荃不比张进,那可不是个一板一眼的好好先生,要让顾荃另眼相看的女子,必然是有其特别之处的。
既然如此,他做回善事又有何妨?更何况,这女子原本就是为了帮小东西才会这样。
怜若似是没想到帝王会这么说,脸上闪过一丝明显的诧异,“龙吟宫还需要人吗?”
问完她就有些懊恼了。
偌大的一个宫殿,多一个少一个人能有多大差别。
果然,帝王用那种淡然若水的视线朝她瞥了一眼,却没有下文了。
怜若尴尬地弯了弯唇,只好又道:“若是不麻烦的话,那就多谢皇上了。奴婢愿意去龙吟宫。”顿了顿,她又紧接着补充了一句,“当一个粗使丫鬟也好。”
“龙吟宫现在不需要粗使丫鬟。”
君墨影蹙了蹙眉,淡淡道,“去龙吟宫以后,所有职位份例不变。朕现在不住那儿,平日里也没什么需要做的,有什么事你看着办就成。”
说完这些话,也没等她回答,君墨影直接转身离开,这件事就算定下了。
怜若看着他颀长挺拔的背影翩跹而去,在心里叹了口气。
君寒宵知道梦言的事情以后,一直想来探望她,不过前两一直住在婉嫔那儿,事情就耽搁下来。今日得知她回到梦央宫,才带着龙薇过来看她。
两个男人在外头说话,内殿里就梦言和龙薇两个人。
看着前些日子还好好的一个人现在这么虚弱地躺在床上,龙薇的火气和战斗值都是蹭蹭蹭的往上冒。
“那个死老太婆,她怎么敢这样对你?不知道你是皇上的宝贝吗?随便动别人的宝贝疙瘩,那就得做好被碎尸万段的准备!”
梦言暗自好笑,却一本正经地说:“他们还在外面呢,你这么大声诋毁太后,不怕死?”
龙薇心里堵着气,白了她一眼:“你好意思说我?那天晚上也不知道是谁在众目睽睽之下指着太后的鼻子骂!”
梦言惊讶地“啊”了一声,讪讪道:“连你都知道了呀。”
龙薇又哼了一声,斜着眼看她:“你觉得现在还有谁不知道这件事吗?”
梦言的眉心跳了跳,目瞪口呆。原来不知不觉中,她都已经成为街知巷闻的人物了。
啧,要是那晚胆儿再肥一点,战斗力再爆个表,直接冲上去给那老妖婆一拳,说不定她就能成为历史上第一个殴打太后的后宫妃嫔,然后来个名垂青史什么的……
龙薇见她走神,蹙眉道:“你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东西?该不是被打傻了吧?”
“……”你才被打傻了!
梦言无语地看着她,“有你这么探病的吗?我现在这么虚弱无力地躺在床上,你就不能轻声细语好好抚慰一下我受伤的心灵?”
这女人,每次在君寒宵面前就温柔的跟个小绵羊似的,一到她面前又立马成女王。难道她看起来就这么好欺负吗?
“这种事儿还是交给你们家皇上去做吧。”龙薇凉飕飕地一笑,继而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对了,皇上最后怎么处置那老太婆的?”
“能怎么处置?该咋滴咋滴,还是跟以前一样呗。”
“什么?”龙薇完全不敢置信地呼了一声,表情像是见了鬼一样。
梦言用一种嫌弃到极点的目光白了她一眼:“有什么办法,人家是他娘啊,总不能打回去吧?”
她不要君墨影为她那样做。
哪怕她再讨厌太后,讨厌得要死了,她也不要君墨影为了她去对那老妖婆怎么样。
龙薇恨铁不成钢地跺了跺脚:“现在事无巨细都为皇上考虑了是吧?真是女大不中留!嫁出去女儿泼出去的水!”
梦言被她这副模样逗乐了,揶揄:“薇薇阿姨,薇薇婶婶,薇薇奶妈,您这到底啥辈分呀,怎么说起话来就跟个嫁了女儿的娘一样?”
“哼!”
这两人正吵得不亦乐乎,外殿的两个男人却都是面色凝重。
偶尔听到里头传来的欢声笑语,君墨影的表情也会柔和那么一下,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这份柔和又会因为跟君寒宵的交谈而消失不见。
“皇兄说的没错,母后之所以这么做的原因,应该不单单只是讨厌小皇嫂这么简单。费这么大力气栽赃一个人,铁了心要将她处死,甚至不惜冒着和皇兄闹翻的可能性……这些,臣弟百思不得其解。”
为了防止里头的人听到他们的谈话内容,他的声音刻意压得很低。
倒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只不过,君寒宵觉得这种事儿,尤其还是这种时候,皇兄应该不会愿意让那小姑奶奶操心。
“朕也觉得奇怪。”
君墨影眸光深凝:“母后总说梦言是西阙派来的细作,所以才一直针对她。若是为了这个原因要置梦言于死地,也确实无可厚非,可是朕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似乎,母后还有什么事请瞒着朕。”
“那照皇兄的意思,小皇嫂她……”
君寒宵拧着眉头,嘴唇微微抿起,似乎是在斟酌着如何开口。
“你想说什么?”君墨影眼梢轻抬,蹙眉掠了他一眼。
君寒宵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不应该问出口,有关那小姑奶奶的任何问题,都应该由皇兄自己去做决断。
可是说真的,他觉得像皇兄这样的人,若是他不问,皇兄是绝不会主动跟他提起这件事的。而他又不想让皇兄这么累,独自一人承担这些。
犹豫了片刻,他紧抿的薄唇微微一动,道:“小皇嫂有没有可能像母后说的那样,真的是……”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顿了顿,眼角的余光不由瞥向内殿门口,终是没有把细作二字说出来,直接就继续道:“若只是空穴来风,为何不见母后那样针对绮妃?绮妃的身份和小皇嫂那么像,同样都是西阙来的,同样是后宫曾红极一时的人物,为何母后就没有对绮妃出手?”
对上君墨影愈发沉遂深敛的目光,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最后竟是君墨影先忍不住别开视线。
神色淡淡地垂下眼帘,用一种寡淡到几近飘渺的声音道:“所以朕才说,母后很奇怪。”君墨影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嘴角,淡若清风的笑容中带着一股意味不明的凉薄,“更何况,朕不是跟你说过吗,梦言失忆了。”
确实,失忆了。
尽管这句话不是第一次从皇兄口中听到,君寒宵还是不免震惊了。
因为失忆了,所以便连曾经可能是细作的身份也能被忽略吗?
第一次发现,原来皇兄也可以这么没原则、没底线,毫无章法地一心只想对某个人好。
本来君寒宵还想说点什么,不过内殿门口突然想起了龙薇的声音,“皇上,浅妃娘娘她让我来问问您,这两天都躺的有点发霉,能不能出去走动走动,晒晒太阳,不然就要臭掉了。”
“咳……咳咳咳……”
龙薇的话音刚刚落下,内殿中就猛地传来一阵急剧的咳嗽声。
君寒宵怔了怔,就看到原本坐在他身旁的男人脸色一变,跟一阵风似的从他身边闪了过去,等他反应过来再想细看的时候,面前哪儿还有什么人影?
这速度,真是……
皇兄现在这幅样子,让他极度怀疑,就算日后小皇嫂恢复了记忆,就算小皇嫂真是啥劳什子的细作,皇兄也绝不会对她怎么样的!
一阵风似的……龙薇心里同样闪过这个词。
她抬头,就看到君寒宵往她这边看了过来,嘴巴往门口的方向努了努:“走了?”
龙薇愣愣地点了点头,“哦”了一声。
这种时候,两人总是难得的默契。
君寒宵突然觉得,这疯女人不发疯的时候还是蛮可爱的。
君墨影进殿之后,就看到躺在床上的梦言小脸涨得通红,到现在还一声声咳得停不下来。
“怎么回事?”他黑着脸去揭下她蒙在脸上的被子,捋着她的胸口替她顺气儿。
什么怎么回事?
就是被薇薇那小白痴气的好不好!
那种胡言乱语的话怎么能说出来呢,当着这男人的面也就算了,可外头还有君寒宵呀,那得多损她安静优雅的美好形象?
梦言好不伤心。
君墨影被她一脸委屈的表情唬到了,心里最柔软的一角却微微扯动着,低声细语好脾气地问:“谁又欺负你了?怎么一个人好好地睡在里头也能这样?”
梦言终于缓过劲儿来,突然抓住他的手,很认真地看了他一会儿,搞得君墨影以为她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跟自己说。
结果等了半天,梦言却紧了紧他的手,凄凄惨惨地道:“刚才薇薇说的话你听到了吗?我快发霉了,要臭掉了,让我出去动一动呗?”
“不行!”
君墨影蹙眉,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才两天功夫,就躺不住了?今儿刚从婉嫔那里回来,路上不是晒过太阳吹过风了,还想出去干什么?”
“什么两天功夫,你躺在床上两天不动试试,看你会不会觉得无聊!”梦言一脸苦大仇深地吸了吸鼻子,“我想念太阳的味道,想念院子里那些花儿的味道,你就让我出去一下下,好不好?就一下下嘛!”
君墨影挑了挑眉,无奈地诱哄着:“太阳的味道已经感受过了,至于那些花,若是言言真那么想念,朕让人给你搬进来?”
梦言觉得这男人好坏……
“哼!”她甩开他的手,一把扯过被子往自己头上蒙。
“瞧瞧,朕给你出了个这么好的主意,你还不乐意了。”君墨影眼梢轻挑着,俊美无俦的脸上勾勒出一丝揶揄的弧度。
“这脾气,真是越来越差了。”
“怀孕的女人脾气都差!喜怒无常,孕期综合症,你懂不懂啊!”
被子里传出这么一道闷声闷气的声音,不满地抱怨,嗔怒中含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撒娇。
君墨影似乎是被她愉悦到了,低低地笑出声来。
“言言乖,今日刚出去过,不能再动了。太医说了,现在胎象才刚刚稳定那么一点,不能随便挪动。”
有些人身上的每一个特点都是这么得天独厚,就好像君墨影,他丫的连看不见脸的时候笑声都能这么勾人,更别说是看到脸的时候了!
梦言觉得人和人之间的待遇,还真是有够不公平的。
怎么她就既没有这么一张妖孽的脸蛋,也没有这么蛊惑人心的嗓子呢?
想的太过入神,以至于忘了回这男人的话,承受的后果就是某人隔着被子去揉她的脑袋。
只能摸出一个大概的形状,君墨影却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上瘾似的对着那团被子蹂躏不停——当然,手下力道很轻,是绝不会弄疼她的那种。
梦言被他揉得别扭极了,这才回过神来,闷在被子里面大喊:“君墨影你在干什么!我又不是面团,你这么揉我干什么呀!”
“裹在被子里挺像面团的。”
梦言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可是她可以想象,现在的他一定是要多欠揍有多欠揍!
她抖了抖身子,突然虚弱着声音道:“君墨影,我心口好闷,你快放我出来,让我……喘口气儿……”连声音都是断断续续的,听起来真像是一个濒临溺绝之人。
君墨影脸色一变,倏地收回手,下一秒又重新放回去想要揭开她身上的被子。
“怎么了,怎么会突然心口闷?”他明明记得自己动作很轻,和她自己缩在里边儿的时候应该是没有差别的,怎么突然一下就成这样了?
却不想就在这时候,被子猛地被人从里面一掀,一张笑吟吟的小脸就冒了出来。
君墨影愣了一下,太阳穴也随之欢快地跳动起来。
梦言笑着笑着就发现男人的脸一寸寸由白转青、由青转黑了,最后当他彻底化身为一块炭的时候,梦言终于意识到事情大条了。
敛了笑容,轻轻咳嗽一声,梦言正色道:“君墨影,事情是这样的……”
“恩?”
男人眯了眯眼,尾音徐徐上扬,噙着一抹凉薄危险的弧度。
梦言想了想,撅着小嘴朝他招手:“你过来一点,我再告诉你。”
君墨影尽管还是黑着一张脸,听了她的话,薄唇微微一抿,却还是朝她靠了过去。
梦言趁着这个机会,眼一闭、心一横,突然一把环住他的脖子不让他动了,胡搅蛮缠道:“君墨影,你别动,我现在背痛,屁股也痛,你动一动我就要痛死了,痛死了!”
“……”
男人眉心狂跳。
这小东西现在真是什么都敢说了是吧?
“君墨影,你说咱身为男人,要容许女孩子适时撒娇卖萌装傻扮委屈,对吧?”
“咱?”
梦言深深地吸了口气:“……这不是重点!”
反正她现在看不到男人脸上的表情,干脆就假装不知道他现在肯定是黑着一张脸的样子,抱着他把撒泼撒娇一系列手段全用上了。
清新带甜的气息铺天盖地涌入鼻息之间,君墨影眸光微微一漾,唇角逐渐噙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就着这个姿势在她身边坐下,双手伸到她的背后。
“那什么才是重点?”
“重点是,你要容忍我犯下的一切错误!”梦言义正言辞。
“不管我骗你了、打你了还是怎么你了,反正怀孕最大,你必须得让着身为孕妇的我。不然孕妇心情不好,那可是要影响到祖国的下一代的。到时候万一生出个什么歪瓜裂枣,那你就是罪魁祸首!”
男人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脸色又黑了,甚至比刚才更甚。
“有你这么诅咒自己儿子的吗?”
“女儿!”
“……有你这么诅咒自己孩子的吗?”
“这不是诅咒,我是跟你讲道理举例子呢。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假设,仅仅是为了告诉你——不能欺负我,必须让着我。”
简而言之——老婆的指令就是圣旨!
不过这话梦言是绝对不敢说出口的。
君墨影扶了扶额角,完败。
低低地叹息一声,他凑上去吻了吻她的额头:“行,不管朕是被打了还是被骂了,反正言言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