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不智之赌(1/1)

第87章 不智之赌

“愉亲王殿下大婚。”官兵的话一直在容子奕耳边萦绕。

她今日,原来要迎娶她的正妃,她唯一的夫婿啊。

看着道路两旁挂着的红色彩带与熙熙攘攘等着瞧王府迎亲的人群,容子奕仿佛被人掏了去心般、一时竟是无悲无感,只是本能地知道要退开去。行至一旁人少、不打眼处,他停下步子,木木然地立住。

核桃还是第一回看见容子奕面色如此惨淡。核桃虽然善于察言观色,但其实他却很少能看出容子奕的心思,只因容子奕无论喜怒一贯都是淡淡然的样子,似乎万事万物皆在掌握中。而眼前的容子奕五官虽仍是一如既往的平淡模样,眉宇间却透露出一种失控的绝望,叫核桃不知如何是好。

容子奕究竟还是那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天下第一才子容子奕,不一刻,他便敛起了神色,向核桃伸出手,道:“把我那包袱给我。”语气动作都如以往一般无二,仿佛刚才的惨淡与绝望都是核桃的错觉。

核桃于是急忙从身上解下包袱递给容子奕,小心地望住他不敢出声。

容子奕回头望一眼愉亲王府的方向,将那包袱随手扔在一旁隐蔽处,假作不经意地向前行去。核桃见状,忙急急跟上。

容子奕要赌一把。这包袱若被人发现,便会暴露了他已回到都城。他要看看能先寻到他的,究竟是景离,还是景允。

容子奕此刻并非如同初来时那般,逃生无路、求死无能。他大可以离开此处,就如同他一直以来渴求的那般,甚至或许,凭他的才智,他可以回到外间、回到他原本正常的生活中去。容子奕知道自己如此赌气冒险乃是不智,但他想要个答案、不顾一切只想要个答案。

“咕噜噜。”小心跟在容子奕身后的核桃虽是不敢有半分言语,奈何口舌可闭,肚子却不受控制。见容子奕回头望自己,他唯有按住肚子,扯出个尴尬的笑容。

容子奕适才想起身边还有个核桃需安置,道:“饿了吧,我们先去住店吃饭。”

核桃连连点头,又怯怯问道:“你不回家吗?”

容子奕顿一顿,似是告诉核桃,也似是告诉自己,道:“我的妻子会来接我。”

容子奕选的客栈正紧邻着三凰庙。春祭已过,三凰庙清冷了许多,那日与景离同来时见到的热闹的集市如今只余地上的青砖罢了。

核桃凑道容子奕身旁亦张望一番这街道,问道:“此处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我们为什么要到此处来投宿?”

容子奕低声答:“我在此处,我妻子便能寻到我。”他只出过一次愉亲王府,只去过两处地方。皇城大街过于人多繁杂,三凰庙显然更容易躲藏,若是景离晓得了他回到了皇城,应该晓得往此处来寻他。如此即使是景允的人先找到了他抛下的衣服,景离若直奔而来恐怕还有机会先找到自己——容子奕实在很怕先找到他的不是景离。

如今非时非节,三凰庙旁的客栈几乎没什么生意。客栈的掌柜于是分外殷勤,亲自在门口迎客。见核桃梳的是未婚男子的发式,容子奕又是温婉小姐的形容,他立刻判断道:“二位可是来三凰庙合姻缘的?”

容子奕敷衍地嗯一声,领着核桃跟着掌柜往店里走。

核桃豪迈地从袖间摸出一锭银,拍到柜台上,道:“掌柜的,来一间上房。”

容子奕因改易女装不宜出声,便轻咳两声来提醒核桃。

核桃回头看一眼容子奕,立刻会意,改口道:“两间上房。”顿一顿,他问道:“可有什么好吃的?”

“有有有。”掌柜的侧一侧身,露出身后的餐牌。

核桃立时眼神一亮,扒着柜台喃喃自语:“啊,这个不错,那个也想吃,还有这个是什么我没吃过啊……”纠结一番,核桃又摸出一锭银,眼神坚定地望住掌柜,道:“各种肉菜都来一盘,送到房里。”

莫说是如今的淡季,便是春祭生意最好的时候,核桃这样随手一锭银又一锭银的客人也很是少见。掌柜望着两锭银子,面上的笑容立刻又变回完美无缺的模样,道:“好好好,客官楼上请。”说着弓着腰从柜台后面出来为二人引路,小跑着先上了楼梯。

或许是乐极生悲,那掌柜不知怎的滑了脚,后仰着从楼梯上摔了下来。眼见他就要摔个人仰马翻,核桃忽而飞身上前,稳稳地接住了他。

容子奕不通武艺,未料到望之较常人更瘦弱三分的核桃竟然能有这般身手,不由惊诧地望住他。核桃扶起掌柜,回眼向容子奕得意地挑一挑眉。

那掌柜一头冷汗,连连道谢,后来再上来送菜时额外加送了一只烧鸡。

饿了大半天的核桃大吃特吃了一通,方才醒悟到容子奕未动几筷,咬着烧鸡腿的嘴停滞下来,心里涌过许多许多问题,想了半天却只敢含含糊糊地问道:“你……怎么不吃?”

容子奕嗯一声,拿起筷随意挟一些放进碗里,问道:“你会武功?”

核桃点点头,咽下嘴里的烧鸡,道:“小时候学过一些皮毛功夫。” 他忽而紧张起来,慌忙摇摇手,眼神真挚地望住容子奕,道:“我不是有心瞒着你的,只是小时候爹娘教我,为人要收敛,不要会些什么就到处吹嘘,须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容子奕安抚道:“别紧张,我并非在质问你。”顿一顿,他接着道:“你爹娘教你的对,你能做到他们的嘱咐,想必他们泉下有知必也深感安慰。”

核桃暗了神色,摇摇头,道:“爹娘教了我许多,可他们还在世时我却总不明白。闹饥荒到第三年的时候,武馆早就维持不下去了,家里一颗粮也没有了,爹娘就带着我逃荒。我实在饿得不行,仗着自己会点武功抢了别人的馒头,自己吃了一半,还有一半藏起来给爹娘吃。结果他们见了馒头非但不高兴,还很生气,告诉我习武不是为了做这样的下作事。可是那时候我不明白,真的不明白。我们逃荒的路上,到处都是饿死的人。活着的人能够活着,靠的都是抢。谁强,谁打得过谁,谁就有吃的,我只是和别人一样罢了,我只是想活下去罢了。”

核桃的模样叫容子奕突然晃眼,仿佛看见了景离。她也曾向他吐露心声,说所求不过平安。

一些时日没有伴她入眠了,也不知她睡得可好,那梦魇有否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