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造化弄人
皇子滑胎一事已落定两日,却迟迟没有关于于浩然的消息,容子奕正忧心不知于浩然此番如何了,月白入内来,踌躇半日不语。
容子奕望一眼她,道:“怎么了?来了也没个言语。”
月白眼珠一转,道:“公子的时服赏下了,可要看看?”
容子奕微微摇首,道:“这些皆由你打理便是。”
月白答应一声,却立在原地、没有要走的意思。
容子奕料想她应有什么难事要禀,便主动开口道:“怎么?还有旁的要说?”
月白又踌躇一番,方回禀道:“因是滑胎不祥,按例殿下九日内不可召幸妃嫔,公子原定受封之事亦要另择吉日。”
容子奕闻言暗舒一口气,道:“我当是什么,原来是这事。不妨,不妨,来日方长。”
月白见容子奕此状,试探问道:“怎么公子好像……浑然不在意?”
竟表露得如此明显吗?容子奕干咳两声,道:“非也非也,只叹好事多磨。”
“公子不必瞒我,”月白挑一挑眉道,“奴婢早就看出,公子对入主西院一事并不太上心。”她摆正了脸色,接着道,“听闻心志高远者,对世间一切名利皆是淡泊。奴婢以往不信,直到见了公子,确是信了。”说着便深深福下一礼。
容子奕听得自己只是不愿意做个女王爷的男宠妃如此荒唐而已的心意被月白上升到了如此高度,自觉冒认惭愧,只是不言语。
见月白还是没有去意,容子奕复开口道:“还有事?”
月白皱起脸,勉强道:“公子让奴婢去打听于公子现下如何,奴婢打听到了。”
容子奕闻言,亟亟问道:“浩然如何?”
月白微微侧一侧身,被容子奕挂念着的于浩然便行进厅来,不由分说便是一跪,道:“奴,拜见公子。”
素来有“泰山崩于前亦淡然自若”美名的容子奕,此刻看着跪在自己面前自称为奴的于浩然,少有的目瞪口呆。
月白怯生生开口,道:“殿下旨意,于公子即日起在公子院里伺候。”
容子奕万万没想到那女王爷竟会给于浩然这样一个责罚,急忙上前去想扶于浩然起身问个究竟,于浩然却执意不肯。
“容公子若不愿以奴为侍从,奴便长跪不起。”容子奕越是拉,于浩然反而跪伏得越低些。
容子奕被于浩然逼的额角生疼,却拗不过于浩然执着。别无他法,他唯有哄骗于浩然道:“好,好,我允了,你快起来吧。”
知容子奕者于浩然也,只听其语调便明白容子奕只是敷衍自己好叫自己起身,并未接受自己来他处为奴的事实,咬咬牙仍是跪而不起。
于浩然想的不错。容子奕确实无法接受于浩然为奴一事,甚至连假装接受他亦做不到——自老师去后,于浩然便是他唯一亲近的人,他做不到也不想对于浩然欺骗或掩饰,哪怕是出自善意的。
好在容子奕身旁还有个机敏懂事训练有素的月白,见如此僵局恐怕难以打破,便适时站出来,斥责于浩然道:“公子之言,我等为仆从者怎可违逆?还不速速站起身来!”说罢转身向容子奕行礼道:“此奴初来乍到不懂规矩,月白今后定当好好管教,今次还请公子海涵。”
容子奕佯作大度地点点头,默默给月白一个赞许的眼光。
月白收到容子奕的眼神,微微颔首,道:“奴婢听闻此奴颇通些文墨,恰好书房里缺个管事。不如就派他在书房里伺候,公子以为如何?”
月白此安排简直不能更合容子奕心意,不由赞道:“有姑姑为我掌事,自是妥帖。”
月白得了此言,垂首微微一笑,道:“谢公子赞赏。奴婢先去安排,请公子稍候。”说罢领着其余侍从退出房去。
如此,房内便剩下容子奕与于浩然两人。容子奕望住于浩然此刻颓然畏缩跪于地上的形容,已全然不见以往风姿卓然的模样,实在叫他心痛。容子奕不自觉上前去扶,于浩然却仍是不动。容子奕于是亦颓然半跪于地,以额抵着于浩然的肩,缓缓开口道:“现下只得你我二人,你仍要如此么?”
于浩然犹豫一下,面上泛出难色,试图推开容子奕,道:“公子不可如此……”
“于浩然!”埋在于浩然的肩头的容子奕一声低吼,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哭腔,直接击打在了于浩然的心口。
于浩然淡淡一笑,道:“以往要你表些真情难于登天,今日却至于这般。”
容子奕一拳捶在于浩然另一侧肩窝里,道:“舍得好好说话了么。”
于浩然边将容子奕从自己脖头扶起,边道:“你我之间今时不同往日,你不可如此。”
容子奕定定地望住于浩然道:“无论何时于何等境地,在我心中,你我皆一如往日。”
于浩然心中感触,只默默点头,算承了此情。
容子奕于是扶起于浩然,二人入座,一时竟相顾无言。
静默后,容子奕再问于浩然究竟发生何事。于浩然理定了心思,将自己被贬为侍从一事仔细叙了一叙,却是隐瞒了假凰水与洞房夜李代桃僵一事,只说是为得王爷欢心蛊惑春唐,故而得了此罚。
容子奕听罢叹一口气,道:“你犯下如此大错,王爷赦你出府已是宽容恩典,你却不从。莫被我言中,你甘愿如此自降身份,全因……”
“全因我对殿下,痴心未改。”于浩然接过容子奕的话头坦荡应了。顿一顿,他试探问道:“子奕,你可愿助我?”
见于浩然说此话时面上终于浮起了几分鲜活,容子奕心中五味杂陈。他弄不清自己对景离的情绪,更弄不明景离究竟是怎样一人,他只知于浩然此选,前路必是不易。
闭目揉一揉额角,容子奕长呼一口气,冲于浩然一个苦笑,道:“既是你已选了此路,莫非我还有的选吗?”
于浩然微微垂下首,虽不应不语,面上却显见得舒缓了。
容子奕见他终于松弛下来,绷紧的心亦终于一松,一松之后却又一紧。
呔,一个想走却不能走,一个想留却难以留,造化二字,实在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