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卿快马进了宫,所经之地如同刮过了狂风,一路上遇到的太监宫女都急忙跪了下去。

他还没有到上书房,便看到了等在树下的姚尚正在垂首站立,而他旁边则是坐着容太后。

看到他回来,姚尚急忙跪倒施礼,容卿也不理会他,来到容太后面前,“儿子给母后请安。”

“罢了,”容太后看了一眼姚尚,对容卿说道:“皇上,哀家听姚大人听说,京郊的几个村子出现了瘟疫,这事非同小可,你要尽快安排人手去看一看才是。”

“噢?”容卿微微一诧,看着依旧跪在那里的姚尚说道:“姚卿,京郊的村子里出现了瘟疫?”

“回皇上,正是。”姚尚语气急切,又叩了叩头说道:“京郊的几个村子中都出现了这种情况,甚至有的村民已经丧命,可见疫情之急,疫情之在,臣听闻之后五内惧焚,深为百姓感到担忧,这才急忙进宫……”

“城郊的村子里有了疫情,姚大人是如何得知的?”容卿打断他的一番忠心爱国的表白,声音平静的问道。

本来容太后听到姚尚方才所说,脸上已有忧愁之色,此刻听容卿这样一问,反倒安稳了下来。

“这……”姚尚一愣,他显然没有想到容卿会问起这个,他以为瘟疫之事向来很大,何况又发生在京郊,距离京城如此之近,稍有迟疑后果就会不堪设想。

他以为,一听到这个消息皇帝就会立即派人前往,根本没有时间去问其它的,比如,现在这个问题。

这要如何回答?

难不成说是铮严烈说的?当然不能。

他这一吱唔,容太后彻底明白了,她慢慢站起身来,抬手掠了掠耳边的发,“皇帝,这事哀家也管不了,就不在此处打扰你了,你好生问问姚大人,务必要好好解决。”

“是,儿子明白,恭送母后。”他说着,看了一眼布公公,对他说道:“替朕送送母后。”

布布垂首称是,随着容太后慢慢走了出去,他明白容卿的用意,无非就是把事情告诉给太后,让她老人家不要担心罢了。

容卿看着太后走远,转身坐下,对姚尚道:“姚卿,你还没有回答朕,你是如何知道的?”

“臣……臣……”姚尚心中有些紧张,一时想不出更好的借口来,只好咬了咬牙说道:“臣听闻攻疆世子进了城,承蒙皇上隆恩为小女与世子赐下婚给,贱内想着小女出嫁的日子不远,心生感慨,便带人去……寺庙上香,为小女祈福,回来途中得知了此事,这才……”

“姚大人的消息倒是灵通。”容卿淡淡的说道,他的语气平静,实在是听不出喜怒。

姚尚一时间无法揣测出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他所指的“消息灵通”到底是指哪方面,只能在那里跪着,沉默无言。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难受,君臣各自无话,空气像是一点一点被抽离,仿佛有一只大手握住了姚尚的心脏,一点一点的收紧,虽然缓慢,便是却毫不留情,他着实有些承受不住了。

他忽然想起这位年轻的帝王虽然话语不多,但是向来行贯了雷厉之事,他心中不禁有些后悔,后悔没有好好计划好便冒失进了宫报信。

不过,他倒是没有怀疑铮严烈是不是骗他,毕竟这是件大事,可不是闹着玩的,而且铮严烈也说了,他是无意中路过那村子,好像身边的人就有了一些症状,当时没有细想,事后回想起来倒是村中有几个人神色慌张,正在指挥着什么。

铮严烈不明白,姚尚可是瞬间明白了,恐怕是村里的里正害怕事情传出去会被罚,想先把事情给捂住。

姚尚心中兴奋又激动,这可是一个绝佳的机会,若是报信及时,对处理疫情有利,那自己岂不是头功?

有这些念头驱使着,他从驿馆中出来便直接进了宫,哪里想过其它的那么多?更没有想到铮严烈根本没有对他说实话,铮严烈要的本来就是让这京城乱起来,一来是从中得利,二来也好报自己如此进城的羞辱之仇。

姚尚的额头上慢慢渗出冷汗来,容卿沉默中有无形的力量,他根本无法招架,时间越长,觉得眼前越来越晕。

正在此时,有脚步声传来,“皇上,孙丞相求见。”

沉闷紧张的空气因为这句话而微微缓和了些,姚尚微微的松了一口气,容卿点了点头说道:“宣。”

很快,孙丞相快步而来,他显然没有想到姚尚也在这里,他愣了愣,给容卿见了礼之后,微微笑道:“怎么?姚大人也是听说了攻疆世子入城之事,前来向皇上请旨的吗?”

“我……”姚尚抿了抿嘴唇,他当然不是来请什么旨的,不过听孙丞相这话的意思,显然也是不知道关于瘟疫的事的,他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现在说起这件事?

如果不说,若是等一会儿孙丞相走了,那自己又要面对容卿的询问,如果说了,有孙丞相帮着说一说,或许就能把话题岔开去,但这功劳……

他权衡思量,两权相害与其轻,与其在这里面对容卿质问折磨,还不如卖给孙丞相一个人情。

于是,他短促的笑了笑,“孙丞相,实不相瞒,下官是发现了重大疫情,这才匆忙赶到宫中向皇上禀告的。”

孙丞相的眉心一跳,失声叫道:“什么?重大疫情?”

“正是啊,”孙丞相的惊讶反应这才让姚尚觉得正常了些,他直起腰背,脸色凝重的说道:“京郊城外的几个村子都有了症状,实在是不能再拖延了啊。”

孙丞相到底老辣,他看着姚尚那过于凝重的脸色,看着他痛心疾首的模样,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姚尚向来是个喜欢明哲保身的人,怎么突然这么忧国忧民起来了?

而且,他回想了一下刚才自己走过来时这里的气氛,怎么……都不像是在讨论这种重大疫情的样子。

他用眼睛飞快的瞄了一眼容卿,见皇帝是一个沉冷的模样,并没有那种忧愁的情绪,他清了清嗓子说道:“噢?这么大的事情,姚大人是怎么知道的?”

“……”姚尚觉得自己的脑子晕了晕,他都快要抓狂,怎么一个两个都不紧张,反而关注他是怎么知道的这种问题?

“姚卿说了,是姚夫人出城去拜佛,途中经过小村,这才知道的。”容卿慢慢的开说道。

“可是,这种大事不是应该由里正报到衙门吗?怎么会……”孙丞相有些疑惑的看了看姚尚。

姚尚白着脸,“这个,下官不知,如今想起来,也许这其中有什么隐情,里正想把事情捂住?刚巧被贱内看到了而已,下官直觉事情重大,不敢怠慢,这才匆忙进宫。”

姚尚觉得自己很委屈,明明是一副爱国爱民的表现,怎么倒像是无端找事似的?

“既然如此,皇上……”孙丞相点了点头,他转身对容卿正要说什么,忽然听到又有人来报,“皇上,冷大将军求见。”

“宣!”容卿立即说道。

很快,冷肃带着一位年轻的将领快步而来,身着薄甲,走起路来铿然作响,威武肃杀之气迎面而来。

两个到了皇帝面前,跪倒施礼,还未跪下,容卿便道:“罢了,你们有甲胄在身,现在又不是在朝堂,不必拘礼了。”

“多谢皇上。”两人齐声道。

孙丞相的目光始终在那年轻将领的身上,只觉得他面色如玉,乌眉飞扬,一双眼睛极是明亮,身姿虽然不魁梧,但是却有一种俊秀挺拔之气,似明月下的竹,细腰长腿,倒有一种另样的风采。

只是此人他却不认得。

“大将军,这位是……”

冷肃微微一笑,“他是我手下副将的遗腹子,多年来一直守在他父亲牺牲之地,近日他母亲身子不好,这才想着回京,我便给皇上上了折子,今日他抵达京城,特意带他来拜谢皇上。”

“原来如此,”孙丞相点了点头,目光中虽有赞赏,但已不复方才那般热烈,一个无根无基的年轻小子,又是一员武将,想要在这人才济济的京城混出名堂来,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容卿打量着年轻将领,眼底深处飞快的闪过一丝笑意,他点了点头,“沈将军果然年少威武,仪表不凡,不枉冷大将军推荐你,朕便把城西原来恭王府的宅子赐予你,让你的母亲颐养天年吧。”

“多谢皇上,”年轻将领倒不觉得什么,为国家办事,办得好了有赏赐,原来在现代社会的时候还经常有分配房子的呢,虽然自己没有赶上那个时代,这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吧?

不过,他觉得没什么,冷肃和孙丞相还有跪着的姚尚倒是眉心齐齐一跳,各怀了心思又打量了一番年轻将领。

孙丞相转眼已经是满脸笑意,摸着胡子问道:“不知将军如何称呼啊?”

“在下沈亢。”年轻将领拱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