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香薇刹那之后便看到眼前师爷其貌不扬的脸,不禁感叹自己方才真是魔怔了,居然又想起冷可情。

她的眉头一皱,也不复方才的悲怯,“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本小姐懒得与你答言。”

“噢,那好吧,”师爷也不恼怒,脸上的笑意反而更浓,“尚小姐懒得与在下说,那在下就自己来说说好了。”

他说着,又抽了抽鼻子,“尚小姐这香囊做得巧妙,做工好不好放一旁,这里面的香料倒是有趣得很,其实的倒也罢了……”

他拉长了声调,手指突然往前一探再一勾,那悬挂在尚香薇腰带上的香囊就落入了他的手中,尚香微的脸色一变,“放肆!你是什么东西?居然敢碰本小姐的东西!”

师爷并不理会她的厉声色变,更不接她的话,只是自顾的说道:“这香囊里最重要的一味,便是情骨透,这东西本来没有什么不妥当,只是那皎花白和正山小种混合在前,再遇上情骨透,便有了迷情的功效,让人在心神放松恍惚的同时,又能够激起……一点点的欲望来。”

他说得清楚,却字字如针,落入众人的耳中,扎得人坐立不安。

胡重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手撑着桌子眼睛瞪得溜圆看着下面,众衙役的心头一跳一跳的,今日的事情真是一波三折,一颗心像是被绳子提了,被提得七上八下,实在难安。

马世贵的脸色憋成了酱紫的茄子,他不知道这个师爷究竟是长得什么鼻子,怎么一闻……

尚香薇沉不住气,厉声说道:“你胡说!胡说八道!”

她的声音尖厉,眼睛里露出凶光,像是一只被困住的兽,没有了方才的温婉柔弱,楚楚可怜,她的手指指着师爷,指甲上染着鲜艳的红色,像是染了嫣红的血。

众衙役微微抽了一口气,心中暗道,果然人不可貌相,方才都被这尚小姐的模样给骗了,现在才明白,原来……

想通了些,众人的目光便有些意味深长了。

尚香薇岂能感觉不出来,她心中又急又怒,恨不能把眼前的师爷撕碎。

师爷不惧她的目光,只是淡淡一笑,“是不是胡说,找人来验这香料便知。”

尚香薇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下自己的情绪,声音冷冷道:“就算本小姐的这香囊里有情骨透又如何?那不过是一味香料罢了,又能证明什么?”

“尚小姐以为呢?能证明什么?”师爷浅浅的一笑,乌黑的眸子一闪,他随手一抛,把那香囊又抛给了尚香薇,并没有想握在手中的意思。

这下,倒轮到尚香薇愣住,马世贵也心存了疑惑。

他的眸光一闪,看了一眼在上面目瞪口呆的胡重,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把事情压下去,胡重那边他倒是有信心,只是……他有些担忧的看了看周东致。

现在忽然和方才的状态相反,本来咄咄逼人的他,现在却想着好不容易策划成的事再被压下去。

心中恼怒,却无法发泄。

周东致突然朗声一笑,笑声回荡在大堂之上,像一阵滚滚的惊雷,把众人都惊得回过了神,他看了师爷一眼,目光深深,意味难辩,只是一眼之后,便头也不回的出了大堂。

尚香薇不由自主的向前跟了一步,目光落在周东致挺拔的身影上,周东致步子很快,快步而去,身上的薄甲与腰下长剑相撞,发出清脆而让人心生凛然的声响。

胡重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让人阻拦的话来,阻拦什么?以什么理由阻拦?本来就是一本破帐,他又不想惹,现在事情被师爷说破,他也乐得落了清闲。

马世贵的神色也变幻不停,周东致就这么走了?虽然他什么都没有说,甚至都没有追究,但是马世贵心中却明白得很,只怕这一次,是把周东致给得罪得狠了。

偷鸡不成蚀把米,这事儿做得真是窝囊!

他心不悦,不由得看了一眼尚香薇,觉得这女人真是愚蠢至极!

他冷冷的一笑,满腔的怒意此时都发泄到了尚香薇的身上,“尚小姐,当真是好手段,想必你是看中了周东致的相貌出众,远远超过小儿,既然如此,我马家高攀不起,本官这就回去收拾一下,找出当初的婚书,请尚小姐耐心等待罢。”

尚香薇瞪大了眼睛,身子微微一晃,其它人也都惊愕不已,这马世贵的意思就是要退婚了!

其实说得也是,尚家小姐如此做,费了如此的心机,说来说去也就是为了能够搭上周东致了,周东致是武将,极重义气,又有担当,如果被他毁了清白,他定会负起责任的,尚家小姐的身份虽然不是特别高,但是也算拿得出手了。

马世强现在丢了九门提督的职务,又远去了千里之外,而马世贵不过是个城门领,听闻他家的儿子长得也算不错,但……名声却是不太好,整天流连花丛,那通身的气度更无法和周东致相提并论。

说起来那马家的儿子不过是沾了老子的光,走到哪里也被人称一称“马公子”,本人却没有一官半职,更没有实权。

但周东致便不同了,他虽然只是个郎中,但可是实打实的是他自己的,他又还年轻,前途自然无量,岂是一个马家二世祖可比?

如此一想,众人对尚家小姐这番作为也便可以理解了,只是……这事儿由女子来做,总归是太不顾廉耻了些。

这下,尚家可要热闹喽!

尚香薇的脸色惨白,她心头燃起一股急火,上前一步道:“世伯,这件事……”

“尚小姐,本官可不敢担你一声世伯,就此告辞!”马世贵拦下她的话,也不再多做停留,快步转身走了出去。

胡重愣了愣,随即呼了一口气,虽然这件事儿奇怪,但总归是圆满解决了,至于马家和尚家究竟会落成什么结果,那就不是他该操心的事儿了。

“来人!退堂!”胡重一拍惊堂木,也不再理会尚香薇,他一转身也走了。

他一走,满堂的衙役也互相对视了一眼,纷纷提了杀威棒走了出去,大堂之上瞬间更加空荡安静了下来。

尚香薇愣在那里,泥塑的一般,那些人的身影从眼前望去,只留下一片空寂,像是一片片虚幻的影子,伸出手,却发现什么都摸不到,不过是徒劳而已。

忽然,她发现这大堂之上还有人,她猛然转过头去,映入眼帘的就是那个师爷还有一个侍卫。

她霍然盯住那个师爷,眼睛里像是盘踞两条阴冷的毒蛇,冒出血红的信子来,她上前一步,此时没有了其它的人,也不必再装出什么样子来。

她面目有些狰狞,死死的盯住师爷,“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师爷一笑,完全不把她的神情和冰冷的话放在眼中,温吞吞的说道:“那东西太腥气,我可不喜欢。再说,就算是我想吃,你那里有吗?”

尚香薇咬了咬牙,冷笑了一声说道:“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居然敢跟尚府做对,你不想活了?”

“尚府?”师爷的语气诧异,但是神情却是淡淡讥讽,没有诧异的一丝痕迹,“怎么,尚小姐以为,你有这个分量可以代表尚府吗?再说……”

师爷似笑非笑,目光在尚香薇的身上打了一个转儿,像是锋利的刀,割碎了尚香薇的衣服,“你此番这么做,真是的因为你单纯的喜欢周东致?恐怕这事儿不是你一个人的手笔吧?”

“你……”尚香薇心头一惊,她抽了一口气,手心里微微渗出寒意来,她觉得师爷的目光割得她心神不宁,衣服碎裂,露出让人羞涩的肌肤来。

更让她心惊的是,还是这师爷洞察一切的判断力,他居然……

师爷却不想再和这个愚蠢的女人纠缠,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嫌弃的用锦帕擦了擦手指--方才她捏过尚香薇的香囊。

尚香薇却被她的动作弄得一愣,随即被羞辱的红了脸。

还未等她开口发怒,师爷声音凉凉道:“我奉劝尚小姐还是先回去吧,与其在这里与我斗嘴,还不如快快回府去,好好和尚大人尚夫人商量一下,如何应对马府的退亲才是。”

“你……”尚香薇抬了抬下巴,一副高高在上的神色,“哼,这就不劳你费心了,你一个不入流的师爷知道什么?马家岂会真的退婚?”

“噢?”师爷脸上的笑意更浓,讥诮之色散在眼光里,清晰的倒映着尚香薇的身影,他声音懒洋洋如天边的云,“那就请尚小姐自求多福吧。”

他说罢,也不再与尚香薇过多的浪费唇舌,与其在这里和这个愚蠢的女人斗嘴,还不如去睡上一觉。

想到这里,转身拉了侍卫,一边走一边嘀咕道:“走吧,走吧。别人家的事儿,关我们什么事。”

侍卫垂下眸子,遮挡住眼底的笑意,别人家的事儿……你管得还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