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章 滚去修行(1/1)

冷可情的指尖轻轻挑了挑胸前的一缕黑发,雪白的指尖映着漆黑的发,透出一种惊心的艳与美来。

“姨母的确是太善良了些,”冷可情接过话去,声音着“善良”两个字上落了落,似是从齿间磨出来,“听到府中死了奸细也要做场法事,不知那法事做得可顺利?”

她的话听着怎么也不太像是好话,一旁的琪姨娘也微微露出惊愕之色,这才明白这场法事究竟为何而来。

乔瑞芝垂着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喜色,她正愁没有由头去向冷肃说院中发生的事呢,也不管冷可情这话中有讥讽的意味,接下去说道:“民女一心向佛,众生皆平等,生命更是人生最贵……”

“说得是,众生皆平等,”冷可情姿态清闲,嘴角的笑意浅浅,灯笼里的光芒跳动,似映入她的眼底,让她本就清丽的容颜荡出几分绝艳,“父亲,你每次从战场上归来,可会请法师为那些死去士兵做法事?”

冷肃淡淡一笑,摇了摇头说道:“说起来惭愧,为父只想着安抚他们的家人,尽可能把他们的物品归还家属,安排下体恤银子一并发放,每次都只忙于这些事,倒不曾做过法事。”

“说得也是,”冷可情微微一叹,“那些士兵为国战死,虽然说虽死犹荣,但如姨母所说,人生生命最贵,无论是轻于鸿毛还是重于泰山,都是死了,家中的人都是肝肠寸断。”

“安抚照顾好他们的家人才是最为重要的,让他们死后无忧,想必是他们最大的安慰,”冷可情淡然一笑,话锋一转,“只不过,每个人有不同的方式来表达,只是……不知道那些敌方将士,那些被我军勇士拼死杀死的敌人,因为法事超渡而一同在天堂相见,会是怎么样一种情景?”

乔瑞芝的脸色一白。

冷可情继续说下去,“他们在天堂是继续拔刀相向呢,还是一笑泯恩仇,握手言和,把手言欢?”

话说到此处,讽刺之意尽显,琪姨娘差一点忍不住笑出声来,她拼命忍住,故意惊叫了一声,“呀!方才听这绿莹姑娘说,方才做法事的时候,那些高高挑起的白色灯笼居然自行掉了下来,烧成一团火最后成了一团灰,这是不是……是不是……因为死去的是混入府中的不怀好意的奸细,而最终引起……不满了?”

引起谁的不满?琪姨娘含糊带过,但谁也想得明白。

为被杀的奸细做法事,这恐怕不太妥当,是引起那些对阵杀敌时故去的亡灵的愤怒了吧?

乔瑞芝的脸色又白了一分,仿佛谁抽走了鼻尖下的空气,一层层的难以呼吸的滞感让她的头有些发晕,眼前有些发花,这么多年以来,还从未遇到这种事,谁见到她听到她的所做所为不道一声善良?不说一声宽和?

如今在冷可情这里,竟然成了是非不分,敌我不明?

她悄悄的看了冷肃一眼,眼风一扫,正看到冷肃微皱的眉和他脸上的疑惑之色,心头不禁又是一惊。

她在这府中能够存活下去,能够衣食无忧,不过也就是因为冷肃,尽管她心中明白,冷肃是为了她死去的堂姐,可那又如何?她不相信,不相信冷肃对她一点情都没有,所以,她一直在等,一直等下去。

她相信有一天,冷肃会娶了她,续她让正室,现在她不就是居住在堂姐之前在的院子里吗?这府中的两房妾哪个有这种荣光?即便他是因为堂姐的缘故才垂怜自己又如何?总之能够达到自己的目的也就是了。

可是,现在!居然冒出一个冷可情来!

“姐夫,”乔瑞芝怯怯的看着冷肃,眼中的泪珠终于滚滚落了下来,一时间梨花带雨,好不可怜,“瑞芝无知,只知道一味善良,不忍见到有任何人死去,虽然那些人也是各卫其主,他们的父母妻儿也与咱们无关,但瑞芝总是心中难安,若非人的私欲,把手下人的性命当成蝼蚁,又岂会有这么多的无辜死去之人?”

冷可情听到这话,慢慢站起身,目光淡淡的扫来,明明距离如此之近,却如同从云端遥遥望来,沉而凉,不带一丝情绪,让人的心都跟着提了起来。

“姨母,您是这么以为的吗?”冷可情声音轻轻,却字字寒凉。

乔瑞芝看着她的神情,听着她的语气,总觉得有些不太对,但是她又说不上来,此刻没有那么多的时候让她去细想,只好点了头说道:“我……”

“难怪啊……”冷可情悠然一声长叹,她转头看向冷肃,不再理会乔瑞芝欲言又止的模样,“父亲,之前女儿说了,绿莹说的一番话足以给您给秋府带来灭顶之灾,女儿还在奇怪,为什么绿莹一个丫头,居然会说出那么一番大不敬的话来,如今,却是想明白了!”

她的声音到了最后陡然一厉,像是光华厉烈的宝剑终于出了鞘,语气似带着剑锋,凌厉的割来,“绿莹说这是在将军府,在这里,大将军才是王!这里不是皇宫,轮不到什么女官来逞威风,哪怕是贵妃娘娘,见大将军也要唤一声父亲!”

她说罢,转头看着冷肃,“父亲,女儿的确是要唤您一声父亲,那么,您以为,你是皇帝的岳父,便也能指望着皇帝能唤您一声父亲吗?别说这大将军府,纵然是这天下,也是皇帝的!有皇帝在,您是什么王?”

这一番话如同惊雷,滚滚的炸在冷肃的耳边,他在听到那句“大将军才是王”的时候,他早已经愣住,被惊得不知所以,心头猛烈的跳动,如同有重锤在敲一般,最后被冷可情追问,他不禁霍然站起,后背渗出冰凉的潮意。

自古以来,为帝王者最忌讳的是什么,冷肃为官多年心中自然明白,特别是手握兵权着,帝王更是心怀戒备,警惕三分,虽然说此时冷可情受宠,他和这将军府也跟着荣耀,但是……

他心中虽然不愿意去想,但也不能不想,帝王之宠,谁知道什么时候会来什么时候会走?伴君如伴虎,那些官海沉浮的老臣都尚且如履薄冰,何况自己的女儿不过是后宫一个柔弱女子!

冷肃是一个明白人,知道自己身居高位,又手握兵权,不但不能嚣张张扬,而且还要比别人更低调更收敛才是。

而这个绿莹,说出的这些话……若是皇帝知道,若是此时太后还住在府中,那不是大祸,不是灭顶之灾又是什么?

乔瑞芝也呆住,她万万没有想到,绿莹居然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若是当时在外面听到了,她宁可调头就走,不再踏进这个院子,也好比此时在这里如同在水时煮,在火上烤要好。

她还正呆着,冷可情忽然转过头来看向她,目光如月光,明亮而清冷,像射入她的心底,“如今,姨母居然说战士阵亡,都是因为上位者私欲所致,引发战争所累,那么,姨母,依你所言,都是皇帝的过错了?”

这可是顶大帽子!

乔瑞芝就是想戴上,也嫌自己的头不够大,她的身子晃了晃,这次是真的晃了晃,却没有人再扶她。

她身后的那些丫头都跪了下去,头抵着地砖,连头都不敢抬一下,绿莹的汗水顺着额角淌下来,滴入石砖,无声的浸开了滩水渍。

“我……”乔瑞芝自然不敢这么说,给她天大的胆子她也不敢,只是,现在她百口莫辩,方才的那些话的意思,生生被冷可情扭曲成了这般模样!

乔瑞芝张了张嘴,平时巧舌如花,此时却说不出什么来,冷可情傲然一笑,“姨母方才口口声声说,要承担教导丫头不力之责,依本宫看,姨母在这方面的确有些欠缺,你的心地太过良善,对这些丫头太过宽容,想来也是因为您信佛所致。”

她的语速飞快,不给乔瑞芝一个喘息回话的机会,“姨母是母亲的堂妹,母亲和外祖父外祖在时姨母前来投奔,这许多年待姨母如同亲生姐妹,现在母亲不在,本宫斗胆替母亲作了主罢!”

“姨母一心向佛,也因此从未婚配,可见姨母心之诚,意之决,既然如此,本宫便替您向父亲求一求,在最后的那层院子中有一间房屋,那里也够安静,过了父亲的寿宴便派人修葺一番,改成一间佛堂,本宫回了宫向皇上请了旨,便请姨娘在那里带发修行罢。”

她的目光一转,看向那些丫头,目光滑过让人感觉如同刀锋割过皮肤,“至于这些个丫头嘛,既然都不懂规矩,便就此发落出府,哪来的去哪,”她的目光着重在绿莹的身上落了落,“至于绿莹,她的言语已经不只是无状,而是大不敬,甚至险些把我将军府置于死地!此事绝对不能姑息!”

绿莹的肩膀一抖,指尖都麻了,只听冷可情声音森冷道:“来人!拖下去!杖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