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女子的声音,凌姨娘的脸色微微一变,她转过头去,与来人的目光撞了个正着,空气中似乎有噼哩啪啦的火星四溅声。
冷可情嘴角荡着笑意,调整了一个坐姿,让自己更舒适一些,在心里赞了一声,有意思。
那女子快步而来,在榻前跪倒施礼道:“妾身袁琪见过贵妃娘娘。”
“起来罢。”冷可情淡淡应道。
袁琪谢过了恩,转头满脸笑意的对凌姨娘道:“妹妹,这府中库房的钥匙自从那次将军着你拿过东西之后,你一直没有归还罢?将军事务繁忙,也忘记取回,如今贵妃娘娘回来了,是咱们府中的正经女主子,你这钥匙……”
凌姨娘冷声一笑,“妹妹,你这话说得有意思,怎么是我一直没有归还?当时取完东西便要归还将军,是将军说由姐姐我保管便好,贵妃娘娘是咱们将军府的荣光,这次将军寿辰由贵妃娘娘主持也是正理,钥匙也不是不能交,但你说贵妃娘娘是将军府的正经女主子,就不怕犯大不敬的罪吗?”
袁琪脸色一变,笑意顿时不见,抿了抿嘴唇道:“妹妹你此话何意?姐姐我对贵妃娘娘的尊贵之意苍天可鉴,怎么到了你这里就成了大不敬了?”
“问得好,”凌姨娘柳眉微挑,“贵妃娘娘是皇上身边的人,是皇家的人,这将军府中就算是大将军见了贵妃娘娘也要先行了君臣之礼,娘娘的羽翼和目光高在皇宫,岂是一个区区将军府能够装得下的?亏你还说得出口!”
“你……”袁琪恨声正要反驳,忽然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她匆忙赶回府中来,为的也是冷肃的生辰,一回到府中,还没有来得及走到自己的院子就遇到了管家,管家说贵妃娘娘回来了,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怔了片刻才想起来指的是冷可情。
她心中并不以为然,冷可情不过是一个痴儿,就算是身份再高又能如何,但是她又听说凌姨娘在冷可情处,她是担心凌姨娘发什么坏,引着冷可情做了什么对她不利的事情这才匆忙赶过来。
一进门便听冷可情说什么钥匙,不过短短几个字,她也没有多想,只是觉得若是借此机会夺了凌姨娘的势也是件大快人心的事,这才脱口而出。
可是此刻,她与凌姨娘争辩了几句,虽然靠在榻上的女子并没有多说什么,但是她却从凌姨娘的语气中听出了恭维和……畏惧,若然冷可情还是痴傻的,此处又没有什么外人在,也无须装样子,凌姨娘的这番情绪所为何来?
袁琪心中一惊,她转头望去,榻上的女子依旧懒洋洋的,轻轻的靠在那里,手支着下巴,袖子滑落,露出一截光洁如玉的手臂,她脸上含着浅浅的笑意,长眉飞扬,眉下的那双眼睛幽黑你明亮,深若寒潭,流波一闪,照得见红尘万丈沧海桑田,照得见人心不古日月辉光。
这哪里是痴傻之人的眼神?看着慵懒的姿态,实则贵气逼人,看似浅笑无害,却目光森然。
袁琪忽然间便觉得冷汗渗出后背,微微的凉意她脑子愈发清醒,她急忙再次跪拜下去,“妾身请娘娘恕罪,妾身无状,在娘娘面前失仪吵嘴,实在是罪过。”
冷可情脸色平静,连眉毛都不动一下,她自从见到凌姨娘之后,便对这府中的两个姨娘做了一番了解,这位琪姨娘虽然地位不及凌姨娘,始终被压了一头,但是也不过是偶尔嘴头上的争斗罢了,实际上可没有吃过什么亏。
比如这库房的钥匙,虽然说是掌握在凌姨娘的手中,她可以随意开库,但是若想拿走什么东西,还得经过琪姨娘看过清单核对之后再扣上章印才行。
凌姨娘嚣张跋扈,而众人都说琪姨娘性子婉约,可这婉约之人在嚣张人的对立面站了多年也没有吃过什么亏,依旧活得好好的,就足可以见其心计功底,而且……还赚了口碑。
在冷可情看来,这位琪姨娘倒比凌姨娘还要高明一些。
看她一进门的姿态以及刚才和凌姨娘吵架,并不知道自己已经不是原来的冷可情了,而凭她现在的反应,再想想之前凌姨娘在府门前后知后觉被自己修理的惨状,冷可情就觉得这个琪姨娘果然不简单。
必须要给琪姨娘一个下马威。
“的确是罪过,”冷可情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你们吵得本宫头疼。”
琪姨娘一愣,本来准备起来的身子又僵住,她原本以为自己主动请了罪,又不是什么大不了事,冷可情不是应该说一声“罢了”“无妨”之类然后叫起吗?怎么……
她垂下头,仔细听着冷可情后面的话。
冷可情后面却没有了话,她淡淡的看了凌姨娘一眼,凌姨娘心头一慌,也急忙跪了下去。
两个人并列跪着,垂头看着自己扶着地面的指尖,气息都压到最低,耳朵里仔细听着上面的动静。
房间里沉寂了下来,屋角里的仙鹤造型的香鼎里冒出丝丝缕缕的香气,在空气中飘来荡去,窗外的风声轻轻拂动窗纸,沙沙的声响清晰在耳,树木枝叶的影子照在窗纸上,深深浅浅,像是一幅晕开的水墨画。
岁月静好,跪着的两个人却紧张得要命,心尖上似乎缠了一根透明的丝线,一颗心被提得七上八下,还越来越紧,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琪姨娘不禁有些后悔,好端端的请什么罪?察觉了冷可情的情况,不动声色的顺着她多说几句好话也便是了,现在这算是什么情况?要跪到什么时候?
她正想着,额角也渗出细细的潮汗来,忽然听到冷可情终于开口道:“想好了吗?”
突兀的一句话让琪姨娘和凌姨娘都跟着一愣,两个人难得站在统一战线上,飞快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迷茫。
“妾身……不明白贵妃娘娘的意思,还请娘娘示下。”凌姨娘咬了咬唇说道。
“嗯?”冷可情的声音一扬,威严自生,“你们跪在这里,沉默了许久,不是为了向本宫请罪吗?既然是请罪,可想出什么请罪的法子了吗?”
两个人差一点晕过去,还有这样儿的?请罪的法子?
凌姨娘想了想,叩了首道:“娘娘,妾身愿意全力筹办大将军的寿辰事宜,为娘娘分忧。”
琪姨娘也立即道:“妾身不才,但是也愿意尽自己绵薄之力,把将军的寿辰宴办好。”
她们二人低头表着决心,冷可情的唇边泛起淡淡的冷笑,半晌,她沉声说道:“好吧,既然如此,寿宴之事就交由你们两个去办,最终定下来的时候,本宫过一过目便可。”
“是,妾身遵命。”二人齐声说道。
“既然如此,那便退下去着手准备吧。”冷可情微合了眼睛,“库房的钥匙……”
凌姨娘急忙把手伸向腰间,双手托着往前一献,冷可情没有睁开眼睛,语气淡淡道:“就先由凌姨娘拿着吧,和原来的规矩一样,出库的清单由琪姨娘盖章之后再算数。”
“……是。”两个人垂首称是,心中却都一凛--她什么都知道!
二人快步退了出去,来到院中,彼此看了一眼,眼神中都颇有怨恨之色,凌姨娘理了理耳边的发,低声说道:“自作聪明!”
“哼,”琪姨娘反唇相讥道:“彼此彼此。”
“走着瞧,”凌姨娘的脸色阴郁,“看谁能够笑到最后。”说罢,不再理会琪姨娘,扭着腰肢快步走了。
琪姨娘站在原地沉思了片刻,也快步离去。
听着她们远去的脚步声,冷可情缓缓睁开了眼睛,这两个人不和,倒是可以利用一下,这场寿宴,对于自己来说,恐怕是个鸿门宴吧?这其中不知道有多少算计在等着自己呢。
她想罢多时,对维多利亚说道:“把莺儿和竹儿叫来。”
维多利亚点头转身出去,很快,莺儿和竹儿就都走了进来。
两个人给冷可情见了礼,冷可情说道:“过两天就是大将军的寿辰,府中要摆宴,两位姨娘还有得忙,本宫这里也没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事情做,这样吧,莺儿,你便过去帮帮凌姨娘,平时本宫这里就由竹儿来料理,本宫偶尔出府就由维多利亚伺候。”
“是。”两个人立即按吩咐办事。
莺儿垂头的瞬间,心头忍不住一跳,把她派去凌姨娘那里她是求之不得,本来还想着没事找个由头过去找凌姨娘,如今可算是光明正大了。
两个出了院子,刚走到门口,迎面便走来一个人,他穿了一身月白色的长袍,外面罩了一层宽大的同色纱衣,在阳光下光芒闪烁,清凉如远处的雪山,乌发随着他的走动飞扬起几缕,像是无数的情丝,让人春情忍不住一动。
莺儿的心跳如鼓,手心里都紧张的渗出汗来,她微红了脸,眼睛看着那男子,秋波闪动似乎要滴出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