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东致脚步轻快的向放着卷宗的库房走,树影摇摇,他的影子和树影叠加在一起,深深浅浅,铺了一地。

拐过一个月亮门,他突然停了下来,暗中的冷可情和容卿也止下了脚步,目光清亮的盯住他。

周东致站在廊下,微微侧首,右手慢慢抚上腰间挎着的长剑,黑暗中他抿紧着嘴唇,侧脸拉出紧致的弧线。

冷可情微微挑了挑眉,她在容卿的手心里写道:“这家伙的警惕性很高啊。”

容卿点了点头,指尖在她的掌心里慢慢划道:“此人心思缜密,深藏不露。”他一笔一画的写着,指尖滑在她的细嫩的掌心,只觉得那处的皮肤带着热度和弹性,指尖抵过,似乎能够触及到她的心底。

冷可情可没有时间去想这些,她的心思随着目光都落在了周东致的身上,这人若是可以为自己所用的话……

此时下面的周东致沉声说道:“什么人?敢夜闯兵部!出来!”

冷可情与容卿对视一眼,为周东致的警觉感觉到赞叹,只是……两个人没有那么怂包,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吧?

正在此时,黑夜中有道影子一闪,手中握着明晃晃的钢刀,跳入院中,周东致转过身来,冷声一笑,“你是什么人?”

冷可情和容卿按兵不动,在黑暗中……看热闹。

黑影并不答言,挥刀奔向周东致,周东致的动作更快,抽出腰中的长剑,不躲不闪,迎敌而上。

他的剑似乎是宝剑,在黑夜中打了一道厉闪,照亮黑衣人的眼神中有微微的诧异,正面交锋,拼的就是力气和胆识。

只听“叮”的一声响,火光四溅,两个各自一退。

周东致的眉头微微一皱,双手紧握了剑柄,长剑剑尖直指黑衣人,黑衣人显然不敌周东致,向后退了几步,用刀尖撑住了地面,眼神中尽是惊诧。

周东致向眯了眸子,剑光映入他的眼底,黑沉如深潭,“再问你一次,究竟是何人?来此所谓何事?”

黑衣人依旧不答言,他看着周东致,眼珠飞快的转动,容卿看着此人的这双眼睛,心中一动,周东致平时并没有在人前显现过他的这一身武艺,不管是有意隐瞒还是因为从来没有派上过用场,总之,他给人的印象并不像今晚所表现的如此强悍。

这个黑衣人显然也十分的惊诧,那么,就冲着这惊诧,也不能让他活着离开。

周东致见黑衣人不答言,脚下一跟步,向前一跃,长剑割破空气,直奔黑衣人而来,他的动作迅猛,并不是什么复杂的剑招,而是大开大合之势,但这种招势看似简单,如果配合上力道和速度,却是能够给敌人以重创。

黑衣人吓了一跳,急忙向后退,手中的刀还未来及拔出,在青石砖面上划出一溜火光,他只想快,再快,要比周东致的剑还要快。

忽然,只觉得身后一痛,像是被什么叮了一下,这一迟愣的功夫,眼前剑光大盛,隐约听到“哧”的一声响,兵器入肌骨的声音。

黑衣人垂头看了看,那柄长剑带着冷气和杀机刺入自己的小腹中,热腾腾的鲜血顺着剑锋滚滚滴落,空气中传出一股子血腥气。

意识渐渐飘远,热量在慢慢消失,他缓缓倒下,闭上了眼睛。

暗中的容卿收回手指,方才的那枚暗器便是他所射出,黑衣人必须死。

周东致看了看四周,依旧是静悄悄的,这场战斗来得突然,结束的也极快,快得还没有人发现,他上前一步,用剑尖挑开黑衣人脸上的黑布,露出一张陌生的脸,并不认识。

周东致一凑近,觉得除了血腥气之外,似乎还有什么味道,他提鼻子闻了闻,随即用剑尖割破黑衣人的前襟,果然,从里面露出几样东西。

一个小小的瓶子,外表油渍渍的,不用打开,光是闻味儿也知道是火油,另一样,则是一个火折子。

带着这两样东西来做什么?周东致的眉心一跳。

难不成……是来火烧兵部的卷宗库的?

在暗中看到这两样东西的冷可情和容卿心中也同时闪过和周东致一样的想法,只有这个理由能够解释得通。

只是,为什么要派这么一个笨蛋来?还没出手便被杀死了,冷可情的目光一闪,盯住周东致的眼神中又添了几分兴致,到底是这个家伙太笨还是周东致太厉害?有意思啊。

像是察觉到冷可情的目光,周东致霍然抬头,盯向冷可情的方向,冷可情急忙闭上了眼睛,容卿也摒住呼吸,垂下了目光。

冷可情心中越发的兴奋,这个周东致果然不是一般人,单凭这目光就可以有所察觉,这么一个优秀的人才,埋没在此简直太可惜了。

容卿倒是很有兴趣看周东致如何处理这尸首,人死在兵部,不是死在谁家的府中,而且这人显然是怀着不轨的心思,若是无缘无故的失踪,到头来说不定还会惹到无尽的更大的麻烦。

周东致在原地思索了片刻,他伸手把尸首拉起来走到卷宗库的门前,摆成刚刚倒地的姿势,又从天井中提了两桶水把地上的血渍清洗了一下,随即把黑衣人怀中掉落出来的火折子拿出来,把火油瓶摔破,洒在廊下。

容卿的目光一闪,冷可情眼中兴趣更浓。

火光一闪,火油在台阶上烧起,冒出腾腾的火苗,但却因为和卷宗库的门还有一段距离,并没有危及到卷宗库,周东致静静的看着,看着那火舌舔上了门扇。

火光映着周东致的脸,他的肤色微微苍白,眉目间却透出冷意,眼底的目光深遂,似沉了千年的冰。

火苗爬上门扇,他扔下手中的火折子,提着方才的水桶,走到天井边,对着前院的方向大喝了一声道:“来人!走水了!”

半夜三更,一声响雷般的喊声传出很远,顿时前院的灯光陆续亮了起来,三三两两的值守士兵们看到火光,快速的提了水桶,喊着叫着,混合着火烧的噼哩啪啦的声响,加入了火场的救火中。

火势并不大,很快被扑灭,众人都看到了那具尸首,只是救完了火才想起来问一问,兵部侍郎没有在,现在官位最高的便是周东致了。

周东致指着地上的尸首道:“此人居心叵测,拿了火折子和火油来卷宗库放火,正巧被本官发现,现已被本官正法,你等把尸首抬到前厅,等明日大人来了之后再做定夺。”

“是。”众人都垂着道。

院子里一片狼藉,到底都是水和泥,乱糟糟的脚印连成了一片,早已经看不清楚尸首所在的地方到底是不是第一现场。

“留下几个人,随本官入库瞧一瞧,看看这库中的卷宗是否完好无缺。”周东致再次吩咐道。

“是。”

几个命令下达,冷可情和容卿的眼中都浮现赞赏之色,周东致行事果然细致周到,先是掩盖了第一杀人现场,再是带人入库查看,那么……如果这库中若是少了什么卷宗,也可以顺手推到黑衣人的身上。

冷可情心中不禁一动,此人必须争取过来,若是不能,也断然不能留。

容卿也想到此处,两个飞快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想法。

今天晚上没有达到原本的目的,却有更多意外的收获,下面热闹成了一团,周东致也带人入了卷宗库,再留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两人便悄然退了出去。

次日清晨,兵部的事儿再次在朝堂之上炸了锅。

兵部侍郎一大早就收到了信息,他吓得魂儿都快飞了,上朝之前快速的跑到衙门里瞧了瞧,轿夫恨不能长出翅膀来,他的屁股差一点被掂的散了架。

但此时也顾不上了,他踉踉跄跄着冲入了衙门前厅,一眼就瞧见了那具尸首,还在碎了的火油瓶子和火折子,一切俱在。

周东致跪在那里请罪,语气诚恳,口口声声责怪自己没有能够及时的发现,及时的阻止,以致于让卷宗库受了损失--关于逑城县的那些卷宗,不见了。

兵部侍郎丁红刚一口血吞进肚子里,他却无话可说,本来昨天晚上也不该人家周东致当值,说句实话话,若不是因为他刚巧在,这损失只会更大,整个卷宗库被烧成灰烬化为乌有也说不定。

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快速上朝请罪,若是在平时,这事儿也不算什么,凶手正法,损失也不算大,但关键是,这事儿出的不是时候。

昨天刚刚提到什么东南,逑城县的事儿,接着就出了这件事,丢的卷宗还刚巧就是逑城县的,这其中的猫腻,他在官海沉浮多年,又岂会不知道?

这个罪责,他担不起。

丁红刚跪在朝堂之上,涕泪横流,他一个劲儿的自责请罪,话语间却透出种种信息--这事儿他也无没有预料到,也左右不了,因为对方居心叵测啊。

朝堂之上鸦雀无声,百官都垂首,各自怀着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