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晋杰被抬到了床上,房间里只听到秋夫人低声的呼唤,柳裳站在床边抹着泪,怔怔的看着床上的秋晋杰。
秋尚忠一言不发,垂头坐在椅子上,手掌捂住脸,看不到脸上的神情。
他是当事人之一,自己的妾和自己的儿子,这种乱成一团的事情,就像是一个绕不开的线球,一圈一圈的绕上自己的心,连吸口气都觉得费力。
秋鑫茂也愣在那里,他没有想到,事情居然会发展成这个样子,方才自己所说的一切关于这件事情的决定,现在看来都成了屁话,一点用处都没有了。
算来算去,还往寺庙里送了秋晋杰的两个妾过去,怎么也没有想到,妾没有动静,这柳裳的肚子倒先有了动静,如今看来,这秋晋杰和柳裳之间,是在秋晋杰被送入寺庙之前就发生了。
按说这是件喜事,也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事,可……这究竟算怎么回事?居然变成了如此尴尬的局面。
孩子不保,这是好不容易盼来的,孩子保下,儿子和孙子还有自己的老脸,该放在哪里?算是个什么身份?
秋鑫茂感觉自己的胸口有些发闷,头也有些疼,活了几十岁,好像还从来没有如此为难过。
冷可情手托着腮,眼睛忽闪着,像是调皮的星子,“这个选择题好难,你说,秋鑫茂会如何选?”
容卿叹了一口气,“的确是为难了些,对于秋鑫茂来说,要想取得两全,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
“那么……若是将来有一日,他若是知道,让他面对这个问题的人是谁,他会如何?”冷可情轻轻的笑起来,月光透过树枝,轻轻落在她的眉间,淡淡的笑意在光影中摇曳。
“杰儿——我的儿子……你快醒一醒啊。”秋夫人低低的呼唤着,声音微微颤抖,带着哭腔,早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尖利与狠辣。
她的心里滋味最是复杂,最恨的女人不但抢了自己的丈夫,如今还和自己的宝贝儿子勾搭在一起,这肚子里的种……若真的是儿子的,那她如何下得了狠心再去毒害?这究竟该如何是好?
她转过头去,看着在一旁垂泪的柳裳,心中的气冲上顶梁,她低声恨道:“别再哭了!我儿子还没有死呢!都是你这个贱人害的!”
柳裳也不反驳,只是在那里无声的哭泣,时不时抹一抹成串的泪珠,这等无声的接受,让秋夫人心中的滋味更加复杂,若不是顾念着她肚子里的孩子,早想冲上去打死她了。
“尚忠,”秋鑫茂终于开了口,声音低沉,像是暮钟轻敲,“你随为父来。”
秋尚忠放下手,缓缓的抬起了头,眼神中一片迷茫,他木然的站起身来,随着秋鑫茂慢慢的走了出去,他的步子沉重,仿佛双腿瞬间重如千斤,已经不复来时的迅速轻快。
父子二人到了院中,树影里站下,秋鑫茂抬头望着天,眼睛里的光芒像是天边的星忽明忽暗,他张了张嘴,却发现无法开口。
说什么呢……怎么说?
秋尚忠木然的站着,他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难道说自己不介意?那自己巴巴的跑到这院子里来捉的哪门子奸?说要把“奸夫”杀死方能痛快?可那分明就是自己养大的儿子。
他无法开口,怎么说都是错。
秋鑫茂叹了一口气,胡子抖了抖说道:“尚忠,你怎么想?”
秋尚忠苦笑了一下,他摇了摇头,并没有开口。
秋鑫茂又沉默了片刻,转头看着他问道:“尚忠,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情很奇怪?”
坐在房坡上的冷可情眉梢微微一挑,和容卿对视了一眼,这老家伙不简单啊,居然这么快就想到了。
秋尚忠的眼里终于多了一丝迷茫以外的东西一闪,声音微哑道:“父亲此话何意?”
“尚忠,你想一想,晋杰故然是爱胡闹,可是……”秋鑫茂顿了顿,其实他的心里也没有多少把握,但他还是继续说了下去,“这次是不是太过了些?”
秋尚忠短促的一笑,笑声里没有笑意,他垂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声音缓缓道:“父亲,您也许不知道,儿子担心您生气,也很少提及,晋杰这两年做过的荒唐之事可不少,在青楼那些地方惹事生非是常有的事,他的那处别院中更是有过不少的女子,前段日子和姚家的事,您……都清楚吧?那件事情还小吗?”
秋鑫茂微微闭了眼睛,他明白秋尚忠所说是真,此时秋尚忠说出来,恐怕是心中已经有了怨气,只是没有发作罢了。
“父亲,”秋尚忠抬头看着他,目光中有几分决然之色,“您的顾虑儿子明白,秋家这次的选择,无异于是站在了分岔路口上,成了,自然是好,若是……晋杰是无论如何都保住的,如果能够保下柳裳腹中的孩子,也算是为秋家留了后,到时候偷偷安排她一个女子活下来,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
秋鑫茂听着秋尚忠的话,心中虽然难过,但也有了几分欣慰,他点了点头,语气悠悠一叹,“你说的极是啊。”
“所以,”秋尚忠似是做了决定,“父亲,儿子想……不如把柳裳此时就送走,让她安心养胎,让晋杰也无法胡闹,儿子也……眼不见心不烦。”
他说罢,别过头去,目光落在他处,秋鑫茂缓缓抬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尚忠,委屈你了。”
秋尚忠没有再多言,也没有转过头,秋鑫茂低声说道:“既然如此,这院子就一切先如常,明天为父就此事做安排,安排好了便立即送她走。”
秋尚忠点了点头,似是极疲惫的说道:“是,那儿子先告退了。”
秋鑫茂道:“为父与你一起走。”
父子二人正要转身离开,突然房间里传来一声惨呼!
秋鑫茂与秋尚忠同时回过头,互相对视了一眼,急忙快步向房间里而去。
刘三儿这两天一直闷在屋子里,觉得自己的身上都快长毛了,他很想出去,但是又担心有什么灾事落到自己的头上。
喜欢的人见不着,心里抓心挠肝的难受,只能没事的时候让手下的人去打点小酒,在房间里喝上几杯。
今天晚上也不例外,他喝了两杯,觉得有些发困,打了一个吹欠便在桌子上趴着睡着了,与此同时,窗外隐约有个人影一闪。
秋鑫茂一进房间便闻到了一股子血腥气,秋尚忠的心中也沉了沉,映入父子俩眼帘的便是一片腥红。
柳裳倒在血泊中,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的冷汗渗了出来,和眼中的泪水混在一处,湿了额角的乌发,雪白的肌肤映着乌黑的发,触目惊心的对比。
“这……这……是怎么了?”秋鑫茂的眼睛跳了跳,那股子血腥气让他的心都颤了。
柳裳似乎痛得说不出话来,她抬手指着秋夫人,嘴唇颤抖着,喃喃的说着什么,让人听不清楚。
虽然听不清楚,但只是这么一个动作,就足以让人想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秋夫人也呆愣着,看到她尖尖的手指指向自己,一双眼睛里尽是惊愕之色,“你……你指我干什么?我可什么都没有做啊。”
“到底是怎么回事?”秋鑫茂大吼着,看着呆愣的秋夫人。
秋夫人吓得不知所措,“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父亲,父亲……儿媳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媳方才正在照顾着杰儿,不知道怎么的,一回头她就……真的不关儿媳的事啊。”
“不关你的事?”秋鑫茂的脑门上的青筋都迸了出来,好不容易秋家有了后,好不容易拿定了主意,好不容易儿子也同意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居然出了这等事!
“不关你的事那你说关谁的事?就你们两个人清醒着,难道是她自己弄的不成?”秋鑫茂气得眼前发花,身子微微一晃。
“父亲,就是她自己弄的!”秋夫人尖叫一声道,“她是想着陷害儿媳!”
“陷害你?”秋鑫茂冷笑了一声,“若是之前,老夫或许会相信,但是现在,你觉得事情到了现在,老夫还会相信吗?你觉得她有必要失了孩子这个保障只为了陷害你吗?你觉得你值得吗?”
这一连串的反问就像是一顿乱棒,把秋夫人打得晕头转向,她不知道如何作答。
柳裳提了一口气,声音细微如蚊道:“夫人……你恨我,我知道,可是,现在我都已经说清楚了,这腹中的孩子是晋杰的,不管怎么说,也是秋家的血脉,是晋杰的骨血啊……你怎么能如此狠心……”
秋夫人听着这番指控,眼前更是一黑,她觉得自己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了,她扑过去,抓住柳裳的手臂,“贱人!你到了现在都还想着陷害我!”
柳裳无力反抗,被她抓着手臂摇着,一双眼睛泪光闪闪,对秋鑫茂说道:“阁老……请为我的孩子作主啊……”
秋鑫茂心头火烧,狠狠的瞪向秋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