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多利亚见冷可情奔到了房门前,以为她要这样赤着脚跑出去,急忙拉住了她的衣袖,冷可情回头看了看她,目光中难得有了几分柔软,不过一闪而过,她拍了拍手,米开朗基罗从暗中现身。
米开朗基罗看着逆光站在门口的冷可情,长发披散,在夜风中飘舞如蝶,脸色苍白如纸,愈发显得那一双长眉黑如泼墨,眉下的眼睛厉烈如出鞘的宝剑,连眼角都流露出腾腾的杀气。
米开朗基罗心头一凉,主子还是没有转过弯来。
其实米开朗基罗不知道冷可情前世的一切,所以也无法理解她在亲眼看到容卿出事后的心情。
她在做雇佣兵的时候大多是单独行动,原来也是有搭档的,不过是刚入行不久的时候,是一个对她颇为照顾的男子,教会了她不少的东西,她对他很是感激,但也只是朋友之情,就是在一次任务中,她一意孤行,坚持自己的计划,最终导致那他命丧当场。
相同的经历,却是在不同的时代。
何况……冷可情对容卿的感情已经有了质的改变,正是因为她发现自己内心的情感却不愿意承认,最终一个人去了马府,导致容卿全力相救,身受重伤。
曾经的自责加上这一次的伤痛懊悔,冷可情像上了复仇的发条,她顺不下心口的那一口气。
势必要手刃马世强,方能解心头之恨。
米开朗基罗看冷可情的模样,便知道她是在寻找容卿,不等她发问,急忙道:“主子,皇上已经没有了大碍,和太后一起回了宫,皇上奴才在这里守护您,请您务必好好休息,不要挂念……”
“走开。”冷可情冷冷的开口,声音冷硬。
“主子……皇上真的没事了,决定立即回宫也是因为今天早朝之事,”米开朗基罗一退再退,却始终挡在冷可情的前面。
“我说,走开。”冷可情抬头看向他,目光犹如深渊之水,幽黑深沉,看不见底,只觉得寒意逼人。
米开朗基罗心头跳了跳,一迟愣的功夫冷可情已经从他身边越了过去。
冷可情走了几步,发觉身后依旧有人跟着,她回过头,维多利亚拿着她的鞋子跟在身后,她面无表情的接过,穿在脚上,低声说道:“别再跟来,”随后快步离去。
米开朗基罗和维多利亚怔怔的看着她的背影消失,两个人对视一眼,都从心里叹了一口气。
米开朗基罗叹气归叹气,也必须跟着,他不能再让冷可情出事,否则不等冷可情和容卿下令,他自己也要以死谢罪。
冷可情并没有出别院,她只是想一个人安静的呆一会儿,她记得这后园子中有一处假山,假山之上有一座亭子,她快步走向那里,在黑夜中胡乱撞来撞去。
米开朗基罗看着她乱走的样子,心也跟着一抽一抽,自从跟了冷可情以来,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她这副样子,沉默无语,却如同钝刀子杀人,痛到了极致。
终于看到了黑暗中的假山,冷可情身子一跃,几点几落,落到了亭中,亭角飞扬,如展开的翅膀,在黑夜中挑起那一方天空,亭角上挂了风铃,叮叮当当在风中响个不停,串着铃铛的线飘来荡去,如舞动的拂柳。
隐约有光芒一闪,从冷可情的腕间飞出,那几串风铃从亭角飘落,叮叮当当碎落在地,成为绝响。
不远处的女子在亭子中昂着头,望向天空的虚空处,天空中的云散去了些,月光从云间透出一线,忽明忽暗的光芒,落在她的颊边,映着她孤凉的剪影。
夜风悠悠,扬起她的发,丝丝缕缕,似此时惆怅难言的心情,她缓缓的坐了下去,坐在靠近亭边的那一方石凳上。
她木然的望着天,此时无言,周围寂静,仿佛如入定的画,米开朗基罗心中突然一酸,似一把草堵在了喉咙里,说不出的难受。
平时的冷可情激情四射又冷锐如剑,似乎她就是天地间最亮的光,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住她,敢想、敢做、敢拼,这也是他和爱因斯坦在最初被分到她身边之后由迷茫沮丧而彻底变成狂喜的原因。
而如今,那个光华厉烈的她,坐在黑夜的亭中,落一身孤凉。
米开朗基罗看着她,亭中的冷可情忽然垂下头去,手肘弯起,撑在膝盖上,手掌抚住了额头,他的心头震了震,突然有些不忍看,这一刻的冷可情脆弱的像是在风中颤抖的一张薄纸。
她的肩膀微微颤抖,黑发垂落,看不见她的脸和她的眼睛,但是那颤抖的姿态,却让米开朗基罗身子一僵。
她……在哭?
冷可情感觉自己这两天似乎流尽了前世今生的泪,前世搭档死的时候她没有哭,后来单独行动中无数次受伤的时候也没有哭,莫名落到这古代更没有哭,被掺和进其它女人宫斗的时候也没有。
这一次,看着容卿在自己面前受伤,那炫目的火,鲜艳的血,像是击中了她的泪腺,把这段时间积压的泪,都流了个干净痛快。
她恨自己莽撞,恨自己不够强大。
不知道过了多久,夜风渐急,湿润气息更浓,风卷起地上的尘土,吹动着树叶急促的作响,随即,不过片刻,豆大的雨点唰唰的砸了下来。
米开朗基罗站在雨中躲在暗处,看着亭子上的女子终于有了一些反应,她慢慢站起身来,似乎欣赏了一会儿雨,然后,身子一跃,像是一只飘零的燕。
冷可情走在雨中,任由雨水冲刷着她,肆意的流着泪,把心中情绪都在雨中抛洒,心病真正的好起来无法靠别人的劝慰,只能靠自己。
她一步一步,走得极慢,雨声哗哗,雷声阵阵,米开朗基罗在暗中看着她走路的姿态,如同看到天下最尊贵的女子,一步一步姿态如凤,走向九华宝座。
一夜大雨,次日清晨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皇后站在院中,满院的花草经过雨水的滋润开得娇艳,晶莹的水珠在花瓣上滚来滚去,几株初放的芍药或深红或浅红在这夏日里添了几限的媚色。
此番美景,皇后却无心欣赏,她刚刚得了消息,今天早上皇上果然又没有早朝,她抿了抿唇,有些事终究是要来的。
既然皇帝已经知道了自己所做的事,又选择隐忍不发,那么他一定是在等待合适的时机,那么,要想保住自己的性命,就只有比他更占先机。
既然选择了与漠王同坐一条船,就不能再反悔,若是再后退,那只能是死得更难看。
皇后整了整衣冠,对身边的周嬷嬷说道:“走吧。”
主仆二人直奔容太后的宫中,身后还带了一队侍卫,她早已经想好了说辞,这一次,说什么也要进到太后的宫中,看看她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若是太后不在,被自己撞破,消息再走漏出去,那么如何对这满朝的文武解释,如何能够让百官不起疑虑,那便是皇帝自己的事了。
来到太后的宫门口,果然被宫女拦下,这一点也不出乎皇后的意外,她冷笑着看着拦下她的宫女,抬手抚了抚耳边的翡翠耳环,“怎么?本宫想看一看母后都不行吗?”
宫女抿了抿嘴唇,低头说道:“回娘娘的话,奴婢不敢忤逆太后的旨意……”
“那你就敢忤逆本宫?”皇后的眼角飞扬,眉间的赤金凤凰流苏荡来荡去,透出几分带了戾气的光芒。
“奴婢不敢……”宫女嚅嚅的回答道。
“不敢就滚开!”皇后厉声说道。
宫女不再答言,却也并不闪开,依旧跪在那里,这种沉默的对抗让皇后心中的火气更旺,她冷笑了一声,“你是打定了主意要与本宫作对了?”
“奴婢不敢……”宫女的声音低低,身子却不动分毫。
“不敢,不敢!你都这么做了还敢说不敢?”皇后眼中厉光一现,她抬起手,手上的赤金镶红宝石的护甲闪动犹如剑光,映射入她的眼底,“给本宫拖下去!”
她身后的侍卫立即快步而上,一左一右各自来拉那个宫女,宫女的脸色一白,眼神中有几分害怕,嘴唇紧紧抿着,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皇后本以为她会求饶叫喊,却不成想这个宫女居然如此倔强,居然连一个字也不肯说,她心中火大,正欲开口下令,周嬷嬷在她身边低声说道:“娘娘,请您消消气,这毕竟是在太后的宫门前,这宫女也是太后宫中的人,还是交由太后处置的好。”
皇后紧皱的眉头微微一动,她也觉得周嬷嬷的话有几分道理,但是怒火中烧,这宫女至此依旧敢和她对抗,她心中郁气难消,更何况……
她盯住宫门目光闪动,明媚的阳光照不暖她眼底的冷意,这太后在不在这宫里还难说呢,这么多日子不让人来请安,究竟是在搞什么鬼?
她犹豫了片刻,最终轻轻推开周嬷嬷的手,声音冰冷道:“来人,把她拖下去杖责一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