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可情听容卿这样说,心中微微一安,安定之后又涌起几分酸涩之感,她不知道容卿这许多年,自从年少时登基之后,他究竟过得怎么样的日子?是不是一直都处在算计、阴谋和未雨绸缪之中?只有这样才能够一步一步,步步为营,走下坚实的脚步?以至于换得今天的铁血江山?
她垂下头,像是在思索着什么,穿了男装的她依旧掩饰不住眉宇间的动人之色,长眉微扬,睫毛如羽,紧抿的嘴唇是诱人的红色,容卿想着自己独自一人在上书房中寂寞度过的时光,心中不禁升起几分同情--对自己的同情。
“你……是不是累了?”他的声音如水,带着点点的试探和关怀,像是早晨的鸟儿看到喜欢的花瓣上滚动的露珠,轻轻的欢喜的拍着翅膀去慢慢的触碰。
他一开口,便觉得失言了,冷肃还在这里,实在不适合用这种语气说这种话。
果然,冷肃瞪大了眼睛--他从未见过皇帝这般模样,当然也希望冷可情和容卿能够恩爱,但是,他却从未想过……坚冷如石的容卿也会有如此温柔的声音和神情。
容卿清了清嗓子,声音恢复了正常,“朕还……”
“皇上,微臣突然想起来还有事要去军营一趟,还请皇上允许臣告退。”冷肃拱手道。
“去吧。”容卿摆了摆手,冷肃后退了几步,大步而出。
冷可情似乎并没有把这些放在心上,她在思索着更重要的事,直到冷肃出去,她才抬起头来,对容卿说道:“不如,我们来探一探马世强。”
“嗯?”容卿的眉头微微一拧,他并不认为这是一个好主意,马世强的为人他心中清楚,而且手中握有兵权,若是这个时候动了他……
“其实你也是担心的,是不是?”冷可情看着他皱起的眉头说道:“与其这样担心着,倒不如主动一些,迎上去看个分明。若是他存了反心,就算不试探也是一个危险,就算这一次他不和秋府合作,以后也会找机会,若是他没有反心,那么,无论试探成功与否,他都不会反,大家皆大欢喜。”
容卿无言,伸手拉住她放在桌边上的手,垂下眼睛,看着她细嫩的手指,“可情,朕从来没有问过你,你为何会了武功,而且还有一手独特的暗器功夫,那些稀奇古怪的图纸也能画得出……”
他抬起头,眼眸深深,像是映着月光的深潭水,深幽而明亮,天地之间,似乎只装得她一个人,“朕只是愿意相信你,因为信任和爱,愿意给你自由,朕是希望你做你喜欢做的事,而喜欢的这些,或许是打理生意,或许是在山水间潇洒,但……不应该是权谋与算计。”
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语速慢慢如潺潺流水,似乎所有的心意都倾注在她的指尖,十指相对,便是心与心最近的距离。
“那条路太艰辛,太困苦,两边都是鬼影森森,魑魅魍魉,只可能提刀而过,踩着成河的鲜血,踏着如山的白骨,就算最后淌过,坐上九龙宝座,也是冷气森然,杀机四伏,我……”
容卿还想继续说下去,却没有注意到,冷可情的眼底深处有疼痛的光芒一闪,快到连她自己都未发觉。
她淡淡的一笑,如三月明媚的春光里,最娇艳的桃花开在枝头,“有一位伟人曾经说过,这世界上本来没有路,走得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看着容卿微微有些迷茫的眼神,她反手握住了他的,观摩着他的手指,他的掌心,“你看,你的手指干净修长,美得都不像一个男人的手,有谁会想到就是这双手握着天下重权?操控着别人的生死?”
她把手掌放入他的掌中,“你看,我的手掌也一样,美吧?可是,这手掌和你的一样,可以操刀,可以让一切的魑魅魍魉血溅衣裙,但是,那又如何?我的手指从来不是用来拿绣花针的,原来的冷可情已经死了,现在的我就是崭新的。”
“你说得对,我喜欢自由,向往自由,不喜欢牢笼一样的地方,再华丽也不过是大一点漂亮一点的笼子,我也不喜欢做依人的小鸟,我要做展开翅膀的鹰,我要做恨天低的大鹏!爱我所爱,恨我所恨,杀尽伤我所爱之人的人!”
她扬着脸,眼睛里光灿如星辰,晶晶闪亮,直看着容卿,“你看好了,这就是我,冷可情,所以,陪你走那条王权之争的路,也是我的选择,你不要想着把我藏在身后,看不到刀光剑影,你应该给我一把刀,让我和你一同并肩作战。”
容卿半晌无言,他的目光只是更深,眼眸深处的黑色更浓,层层卷卷,是云头压迫而来,眼白处又更明亮,破了晓的霞光,突然锐利万丈,就亮到了眼前。
他眉宇间的坚硬冷然之气尽去,整个人如沐浴在霞光中的巍然高山,气质如站在云端的松,冷可情抬头看着他,她突然之间发现,原来那个冰冷的变态的人,不知何时,已经慢慢开始回暖,变得越来越像一个正常人。
他光芒万丈,受万众敬仰,却也鲜活明媚,而不再是逼得自己分裂出另一个性格。
她如释重负,心底最深处的那一层隐忧,此刻如潮水般慢慢退去。
容卿看着她扬起的脸,精致小巧,眼神明亮温暖,他抬手,掠了掠她耳边的碎发,她的发顺滑如丝,在指尖滑了开去,那一缕淡淡的幽香,绕在指尖,像是一场不愿醒来的梦。
“可情……”他的声音微微低沉,带着点点的哑,话音落,唇也落了下来,覆在她的唇上,气息温热,带着淡淡的清冽的香,似是初见了阳光,化开了雪的枝头上的梅。
她的唇很软,有丝丝的甜,不知道是什么缘故,每一次都吻她都感觉有不同的味道,点点的润,微微的潮,连同那丝丝的甜,似乎是晨间的花芯中的一颗滚动的露珠,落在唇齿间,舌头都滚上了香气。
他的力道并不霸道,而是轻柔珍视,捧着她的脸,像是捧着世间最珍贵的宝,动作轻柔,气息绵长,似包了纯甜的蜜,拉着饱满晶莹的丝。
冷可情觉得自己的头晕了晕,他的气息就是眼前,身上的清冽香气萦绕在鼻尖,她的脑海中一片空明,闻着那香气,似乎置身于清凉的山间,迎面扑来微凉的风,夹杂着薄薄的雪,空气中是清润的青松香。
她的手搭在他的胸膛上,隔着薄薄的布料,感觉到他紧绷的肌肤,有力的心跳,甚至……血管里鲜血涌动的声音。
她在心里微微一叹,自己好像比之前更沉迷了一些,居然……贪恋他的吻,但是,她心底又升出淡淡的拒绝,万一,哪一天要离别,那离别之痛……
不,不,她正准确睁开眼睛,忽然听到有人在门外说道:“怎么,我来找将军,也不行吗?”
凌姨娘的声音带着微微的尖锐和隐隐的怒气,像是一把暗藏了锋刃的刀,割碎了方才的那一片温情。
冷可情和容卿都齐齐看向门的方向,维多利亚守在那里。
容卿抬手为她理了理发,“去吧。”
冷可情点了点头,心里还有很多话,但是此时却不是时候,她只能转身向着门前走去,刚刚走到门口,忽然想起容卿不易被人发现,再回首时,容卿已经消失不见。
她的心底有几分惆怅,像是细密的丝,一圈一圈,织成了柔韧的网,网住了那此时的心情,叫做--失落。
她苦笑了一下,晃了晃头,伸手打开了书房的门。
“有事吗?”冷可情心里有几分怒气,虽然她自己也不愿意承认自己究竟是在恼怒什么,门一打开,她就干脆利索的问道。
凌姨娘脸上的肿已经消了不少,冷府是武家,一些治疗外伤的药自然效果不错,只是一片片的青紫仍旧未散完,看起来有些吓人。
看到是冷可情,凌姨娘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屈了屈膝说道:“原来贵妃娘娘也在这里,妾身是来找大将军的,有事情要回禀。”
“父亲不在,”冷可情看了看她的膝盖,也懒得再和她纠缠什么,“凌姨娘的膝盖骨还没有养好?这礼行得似乎不太标准。”
凌姨娘脸上的假笑彻底僵住,她眼底的恨意一闪,随即便是几分惊恐,冷可情上次给她的教训太深,她不能不忌惮。
她动了动嘴唇,正想要解释,冷可情一挥袖子道:“罢了,本宫没功夫和你讨论这些事情,不过,本宫记得,父亲的书房,似乎从来不允许人私自靠近?”
凌姨娘怔了怔,眼波飞快的一转,随后低下头去,声音低低的说道:“是……妾身有急事想要告诉将军,所以……情急之下,一时忘记了,还请贵妃娘娘不要见怪。”
“这是父亲的书房,本宫见不见怪的倒是小事,”冷可情把她的眼神看在眼底,沉声说道:“不过,姨娘还是尽快回去的好,这里实在不是你该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