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卿慢步走到正座前,转身坐下,他先看了看软着身子跪在那里的姚才锦,且不说她垂着头看清她的容貌,只是看她那散乱的发和一身的衣裙容卿就觉得不喜欢,他微微侧首,用眼角扫了一眼冷可情。
冷可情明白他那个眼光的意思,抿着嘴唇笑了笑。
容卿又看向跪着的姚尚,目光凝了凝,他的沉默仿佛如千斤巨石压了下来,每个人都感觉自己的气息如游丝,轻轻一拉一碰便会断。
“姚卿,”良久,容卿开口说道:“今日之事,你如何解释?”
“老臣……老臣……”姚尚早已经蒙了,脑子里成了一团浆糊,他不知道容卿是怎么突然就到了院中,这门上的人又为何连报都没报?
“皇上!”姚才锦抬起头上,满脸的泪痕,她痴痴看着高高在上的男子,他是这天下最尊贵的人,是九天之上的真龙,他年轻睿智,冷烈如剑,和他相比,秋晋杰连粒尘埃都算不上。
自己明明有机会与他在一起的!不甘心!她不甘心!
姚才锦向前爬了两步,“皇上,臣女是与秋晋杰相识,但也只是相识而已,臣女……与他并无半点私情,还请皇上明察啊!”
她的声音颤抖,声声哭诉,一张俏脸梨花带雨,让人心中悸动,但是此刻容卿看来,却是心生厌恶,他微敛了眸子,狭长的眼睛如飞扬的剑,冷光四射。
他转头看向秋晋杰,嚣张的秋少爷早已经吓得浑身发抖,他俯首跪地,汗湿透了中衣,他虽然出身官家,但是本人却并无官位在身,本来他的父亲为他谋了个官职,但是他却嫌东嫌西,一直也没有去过,其父也只好等着再有合适的机会为他筹谋。
他没有官身,自然也从未见过容卿,这是第一次,却是在这种情况下。
“你是秋府的人?”容卿冷声道。
“正……是。”秋晋杰不敢抬头,声音从下面传来,“草民是刑部尚书秋尚忠之子,秋晋杰。”
“既然是秋家的人,有秋阁老的教诲,有秋爱卿的栽培,想必更应该知道我朝律法严明,更应该严格遵守才是,”容卿声音如破冰,让秋晋杰的心头一寸一寸的沉了下去,“你与姚小姐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如实讲来!”
“……是。”秋晋杰现在不敢再说一句谎,他断断续续的把那天事情的经过说了说,虽然是有的地方含糊不清,但是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又是如何发生的,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
姚才锦的脸色一寸一寸的变白,像是一张失去了生气的纸,在风中轻轻的颤抖,发丝垂落,混着泪和汗水贴在腮边,像是一条条冰冷的蛇,不知何时她咬破了嘴唇,嘴角渗出一丝血来,鲜艳的红映衬着苍冷的白,触目惊心。
她的目光慢慢涣散,像是突然黯淡下去的星,蒙了一层灰暗的云,只剩下空洞和绝望。
姚尚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的身子微微颤抖,若是平时,女儿做出这等不贞不洁之事,也能够把他气个半死,但好赖还有法子解决,最多也便像方才秋晋杰所说的那样,把她嫁到秋府去也就是了,可是……
现在,皇上和贵妃坐在这里,皇上看中的人,却突然成了这副德性,自己之前还言之凿凿的说什么女儿一直呆在家中,从未有不贞不洁之事,从未与外男私下见过,现在这算什么?这不是打完了皇上的脸又来打自己的脸吗?
啪啪啪的山响啊……
冷可情痛心疾首的叹了一口气,看着跪在那里的三个人,无比遗憾的说道:“这……这……姚大人,你养的好女儿啊……”
姚尚的冷汗滴滴落下,他只会在那里叩头,一生做了文官,自负口才不错,但在此时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冷可情看着他的样子心中冷笑,脸上却是升腾的怒气,“姚大人,本宫之前是怎么问你来着?本宫问得清楚,你也答得清楚,如今,却出了此等事情,你让本宫置身何地?你让皇上置身于何地?让本宫如何向皇上交待?”
她说得一本正经,好像真有那么回事一样,容卿微微侧首,与她的目光碰了一个正着,冷可情看到他的目光,微微一缩,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轻声问道:“皇上,您说……对不对?”
“对,爱妃说得极是。”容卿一字一字,慢慢吐出,冷可情听出了咬切切齿的味道。
她短促的笑了笑,用眼神暗示他不要那么小气,容卿轻哼了一声转过了头去,“姚爱卿,你说……这件事情该如何解决?”
“这……这……”姚尚心中又慌又乱,又着实委屈得很,他觉得自己的女儿固然可恨,但这事情也不是一个人做下的,凭什么这压力都让自己一个人担下?
他恨恨的看了看跪在一边的秋晋杰,把满腔的怒气勉强压下心底,沉声说道:“皇上,小女年纪尚轻,老臣管教不言,犯下大错,事到如今,老臣也不再奢望她能伴君左右,倒是秋少爷,他年长小女许多,又是秋阁老悉心教养,他如何能够诱骗小女做出此等事来?老臣也想让秋家给一个交待!”
冷可情在心中暗暗鼓掌,嗯……姚尚啊姚尚,你总算是上道了,早把秋家拖下水,把压力均分一下,你不就轻松多了?
容卿的眼睛亮了亮,他快速转头看了看冷可情,发现她眼中的狡黠笑意,立时便明白了冷可情的真实意图所在。
他心中的怒意又淡了些,心尖处有些轻柔的温软,她……终究还是为了他。
“来人,”容卿沉吟了半晌道:“去秋府一趟,请秋阁老和秋尚书前来。”
“是。”姚尚心中一松,立即直了直身子,对身边的家丁递了一个眼色,那家丁立即撒腿像只兔子一样跑了出去。
……
皇后宫中这两日的晨昏定省又恢复了,那些妃嫔一早请过了安,唠了一会儿闲话又都离了去。
皇后抚着额头,低声说道:“吵得本宫头疼。”
周嬷嬷微微一笑道:“娘娘这么多年了,还没有习惯吗?她们历来如此,您听她们说话也不用太过心了便是。”
皇后叹了一口气,“又哪里能不过心呢,她们爱说是非就让她们说去,只要嘴巴张开本宫就能得到一些消息,若是人人都闭上了嘴,那本宫还如何得知?左右都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
周嬷嬷为她垫了个腰枕,垂目道:“娘娘说得是。”
正在此时,门外有小宫女进来道:“娘娘,孙嫔小主在外求见。”
“噢?”皇后目光微闪,本来还想着一会儿差人去传她呢,也不知道昨天晚上的事情究竟怎么样,她想着那些自己一粒粒亲手晾干的果子,不知道……皇上他是什么反应?
“快传。”皇后坐直了身子道。
小宫女快步而去,时间不大,孙嫔便走了进来,她施了过礼,皇后微笑道:“起来罢,不必多礼了。”
孙晓姗起了身,垂头咬了咬嘴唇说道:“娘娘,臣妾去而复返,实在是……”
皇后心中一动,指了指旁边的座位,带了笑意道:“有什么事,坐下慢慢说,本宫不是对你说过,有什么事尽可对本宫言讲,本宫与你投缘,也一定会助你。”
“是,臣妾多谢皇后娘娘。”孙晓姗转身坐下,想着昨天晚上的情景,微微红了眼眶。
皇后见她如此神情,心中有些恼恨,暗道孙晓姗没用,语气却愈发温和道:“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又受委屈了?今天本宫还没有看到侍寝簿子,不过想必昨天晚上也是由你侍候皇上的,如何?”
听到皇后说起此事,孙晓姗的脸色更加不好看,她抿了抿嘴唇道:“娘娘,臣妾……照着娘娘的法子做了,也送了汤羹过去,但是,皇上只是喝了汤羹,并未让臣妾侍候。”
“噢?”皇后微微一诧,心中也跟着一沉,“却是为何?”
“臣妾……”孙晓姗垂着眼睑,盯着自己的鞋尖,脸上的神情无比沮丧,“臣妾也不知为何。”
皇后看着她不争气的模样,心中怒火一涌再涌,她恨不能冲过去打孙晓姗几个耳光,这个女人怎么这么笨?明明是新人,又是功臣之女,自己还教了她法子,她怎么就连皇上的人都留不住?汤羹都吃了,怎么还能让皇上走呢?
“许是皇上昨天忙着,本宫听闻这几日皇上公事特别繁忙,你也别往心里去,你放心,若是皇上到本宫这里来,本宫自当为你好好说一说。”皇后压抑着心中的怒火微笑道。
“是,臣妾多谢皇后娘娘,”孙晓姗面露感激道。
皇后摆了摆手,还未说话,轻轻咳了两声,周嬷嬷在一边道:“娘娘,您身子不适,应该多多休息才是,老奴去看看您的药熬好了没。”
一听周嬷嬷的话,孙晓姗急忙站了起来,“皇后娘娘身子不适?臣妾愿意留下来适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