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迷蒙,被浓密的云遮得只剩下了一个影子,四周的星子如同诡异的眼,闪着幽冷的光。
慕容晋的脸色发白,身体刹那间有些发凉。
“老爷,与娘娘一同被押入冷宫的还有情妃,据说当时她们是在一起的,都逃脱不了干系。”
慕容晋的眸子猛然一眯,他猛然想起,那一日在上书房门外,那个与自己针锋相对的女子,她眉目间的淡定和冷锐至今回想起来,仍旧清晰如在眼前。
他的心慢慢的收紧,情妃……如果那个时候自己看到的是情妃的真面目,那么,自己的女儿如何是她的对手?
这件事情的真相如何,慕容晋一时无法想得明白,是漠王的手脚?还是其它人也掺与其中?为的究竟是自己的女儿还是女儿背后的自己还是……情妃?
乱糟糟的一团,像是一团麻,细细密密的缠绕而来,让他有些压抑而窒息的感觉。
“老爷……老爷……”管家在一边轻声而焦急的呼唤。
慕容晋回过神来,心中惊骇脸上却没有什么过多的表情,官海沉浮,朝中元老,他见过太多的事情变幻和转折。
这不是最坏的一次,他在心里默默的对自己说,所以,他有理由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和之前一样,力挽狂澜。
他回头看了看,房间里依旧灯火温暖,窗子上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他低声说道:“本相需要立刻进一趟,你在府中,要多加照看。”
“是。”
慕容晋说罢,拉了拉身上的袍子,快速的向着书房而去,管家站在院门口,嘱咐了护院几句,也转身离去。
院子里很静,只有微微的风声,星光更暗了一些,廊下的灯笼在地上投下淡淡的光斑,房间里水声似乎也停了下来,隐约有丝袍滑动的声音,细腻而柔软。
慕容晋到了书房,快速的更了衣,从古玩架子的一个官窑骨瓷瓶子中摸出一块腰牌,塞入了袖子中。
他并没有立即动身,准备好了一切,慢慢转身坐到椅子上,微闭着眼睛,手指一下一下的敲击着桌子的边缘。
过了约摸一柱香的功夫,有脚步声传来,慕容晋睁开眼睛,门口人影一闪,管家再次走了进来。
“如何?”慕容晋简短的问道。
“没有什么异常,”管家一边说着,一边摇了摇头,“奴才让人在那里守候多时,如夫人并没有特殊的动向,她回了房间,据伺候她的丫头竹儿说,她沐浴出来,绞干了头发,随便翻了翻诗词,便睡了。”
“噢?”慕容晋摆了摆手,“本相知道了,你派人盯着便是,有什么动向,立即报予本相。”
“是。奴才知道。”
如夫人,便是漠王送予他的女子,他虽然迷恋她的美艳和风情,但也没有到昏头的地步,对于她迷恋是真,防备也是真,如果发现有什么不对头,那他也不会手软,女子多得是,再找便是了,他不能容忍不受他控制的女子,哪怕……那个女子身居高位。
慕容晋挑唇,古怪的笑了笑,他摸了摸袖子里的腰牌,起身站了起来,低声吩咐道:“来人,备轿。”
轿子从后门出去,趁着月色迷蒙,快速的向着皇宫而去。
如夫人所在的小院依旧被监视着,几双眼睛在夜色中晶晶闪亮,他们盯着门窗,一是注意着有无人出入,二是注意着有没有可疑的鸟类,比如信鸽。
只可惜,自从如夫人住进了院子,一点异常都没有过,他们一直紧绷的神经不由得有些松了。
门“吱呀”一声一开,小丫环竹儿从里面走出来,手中端着木盆,里面的是刚刚如夫人沐浴用过的水,这是最后一盆了。
竹儿把水“哗啦”的倒掉,淡淡的香气扑满了院子,水迹很快渗透,地面上留下几片白色的百合花瓣,像是冬日里的残雪。
暗中的人提了提鼻子,真香,今天是百合,味道更清甜一些。
他们不知道的是,那百合,本身就是一种信号。
小丫环竹儿也没有多想,今天晚上如夫人的沐浴水中放的是玫瑰汁子,怎么最后倒飘出百合花的花瓣来?
更远处的树梢上落着一个黑衣人,像是一只在夜色中静静的等待的蝙蝠,他的目光冷锐如刀,眼角是淡淡的轻蔑笑意,看着下面那些在暗中以为没有人发现的监视者们,如同黄雀看着挥着身前大刀的螳螂。
小丫环竹儿出来,他收回了目光,淡淡的扫过那片水迹,那里的百合花瓣映入他黑沉的眸子中,随即,身影一晃,消失不见。
漠王的书房中灯火通明,他的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手托着腮,乌发在烛火中闪着如丝绸一样的水润的光。
站在屋子中的人穿着一身普通的青布袍子,垂着头,和普通的王府下人没有什么两样,若是仔细分辨的话,唯一让人觉得有些不同的就是他的嗓音似乎更尖细一些。
“如何?”漠王看着来人问道。
“回王爷的话,皇后娘娘小产,皇上大怒,立即下令把当时在场的连嫔和情妃都押送到冷宫去了。”那人小心的回答道。
漠王眼角本来绽开的浓浓笑意突然一凝,“你说,情妃也在?”
“正是,”那人没有敢抬头,即便如此,他也听出了此时漠王语气的变化,虽然还是那样轻,但他心里明白,漠王似乎是动了怒。
良久,漠王没有再说话,他微微侧首,目光望向窗外,天色黑暗,天边的星也模糊不见,整个天空像是被拨了一团浓浓的墨,没有一丝光亮。
他的眼神深沉像是两潭古井,隐约有波纹闪动,似乎想到了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侧脸遇在烛火里,线条精致完美,却没有一丝温度。
墙角点着香的香炉里有腥红的火点在不时的亮起,又灭了下去,那红色灼着人的眼睛,让人心神无法安宁。
“下去吧。”不知道过了多久,漠王终于开口说道。
“是。”那人不敢再多作停留,依旧垂着头,慢慢后退了几步,才转身走了。
漠王慢慢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看着黑浓的苍穹,他的眼睛似乎比那夜还要黑上几分,他负手而立,迎面吹来微凉的风,却吹不散他心中的疑虑。
怎么会牵扯到冷可情?他不相信是慕容莲所为,慕容莲刚从暴室出来,她纵然心中对冷可情有恨,也不会急于这一时,那个女人被慕容晋宠坏了,论计谋城府,连她老爹的十分之一都没有。
那么,是皇后?漠王的眸子冷了冷,自己给她的指令,明明是让她针对慕容莲,把更多的把柄握在手中,好让慕容晋更听话一些,那个老狐狸,实在是狡猾得很,一定要一点一点把他的软肋命门掌握在手中,才能够让他安份服气一些。
可是,为什么事情成了这样?为什么会把冷可情扯到这件事情里面来?
能够让容卿动怒,把慕容莲和冷可情打入冷宫,想必不是小事,看起来,李念婷的胎是已经掉了,这样一个绝佳的机会,她到底在干什么?
漠王的面色沉冷,如冬日里在庭院中矗立的雕像,美则美矣,却是有透骨的冷。
空中有疾风一响,一条黑影飞快的一闪。
漠王收回了思绪,一个人站在暗处,拱手道:“王爷。”
“你来得正好,”漠王看了那人一眼,“进来回话。”
“是,”黑衣人走进了书房,垂头负手,等待着漠王的问话。
漠王没有回头,目光依旧落在窗外,虚空处黑暗涌动,“如何?”
“属下在皇后娘娘的宫中潜伏着,直到今日皇后娘娘才吩咐属下办事,”黑衣人如实说道。
“是在慕容莲出暴室之前还是之后?”漠王沉声道。
“回王爷,是在之后,”黑衣人没有思索的说道。
“噢?”漠王心中的怒火微微降了些,难道说……是自己多心了?冷可情遇上只是巧合?
“只是属下有些奇怪,”黑衣人似乎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说道。
“嗯?”漠王的鼻音扫来,身子未动,夜风拂起他的发,飘飘洒洒,柔软的发丝却似带着杀机。
黑衣人急忙垂下头去,“属下奇怪的是,既然皇后娘娘让臣去的是情妃的宫中,又为何要等到慕容莲出了暴室?”
“你说什么?”漠王终于回过头来,目光刹那间似冰封的剑,带着冷气和锐利立时逼来,“你是说,皇后让你去的是冷可情的宫中,而非慕容莲那里?”
“……是。”黑衣人隐约觉得自己似乎说错了什么,现在的漠王周身的气息都冷了下来,让他的呼吸都有些急促。
“你把事情的始末经过,如实的讲来,一字都不许落。”漠王的声音平静,黑衣人却听出了无边的怒意。
“……是。”黑衣人急忙说道。
突然有一片云飘散,朦胧的月光有些清亮了起来,从窗子里投射下来,映到那黑衣人的身上,他的脸也清晰的显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