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们都慢慢退了出去,殿内恢复了之前的寂静,烛火跳动,把窗外的夜色映得越发深浓。
慕容莲慢慢起身,侧耳听了听,正门那边没有一丝声响,她这才提着裙子掂着脚尖,一步一步迈向后窗。
她抬起手,素手纤纤,肌肤细腻洁白,指尖上的红色蔻丹鲜艳如血,在烛光里闪着诡异的光,她再次回头看了看殿内,确定无人,这才慢慢在窗子上敲了两声。
很快,窗子被推开,月光下闪出一张年轻男人的脸,细眉细眼,眼角带着笑意,像是一朵泛情的桃花,他的嘴唇也很薄,看到窗内的慕容莲,立刻翘了翘,低声说道:“莲妹。”
慕容莲没有说话,对他招了招手,又搬张凳子,那男子从窗子里爬了进来,刚刚站稳便一把搂住慕容莲道:“可想死我了……”
慕容莲微微挣了一下,娇嗔道:“急什么……窗子还没有关呢。”
那男人吻了吻她的耳垂,转身去关窗子,他没有看到慕容莲的眼睛里瞬间升腾起来的鄙视和恨意,方才的柔情和娇羞如一团云,瞬间被风吹散,了无痕迹。
男人很快关上了窗子,重新走到她的身边,张开手臂就要搂她,慕容莲伸出手指停在他的胸膛,“先把这身侍卫服脱了,否则的话,我可不愿意。”
男人邪邪一笑,顺手抓住了她的手指,“怎么?和侍卫私通……降低你的身份?”
“哼,”慕容莲娇哼了一声,侧过脸去,烛火里的侧脸娇美如画,眼波流转如秋水,“休要在这里讨了便宜还卖乖。”
男人猛然一拉,把她拉入怀中,吻着她的腮道:“我的好莲妹……你表哥我至今未娶,现在又弄了套侍卫服掩人耳目,还不就是因为你吗?当初你狠心抛下我嫁入宫中来,我伤心的好一阵子,半年都没有下来床,日日思念入骨……”
慕容莲埋着头,男人的怀抱挡住她脸上的神情,心中却在冷笑,半年没有下床?那还不是因为去和司马家的千金去郊外赛马,想玩骑术搏美人一笑,却不成想脚下一滑摔了下来。
日日思念及骨还是日日去青楼花天酒地?当我入了宫便什么都不知道吗?
心里虽然这样想着,却是抽泣了一声,“表哥说得哪里话?当初还不是父亲的缘故?我努力的抗争,还以死相逼,奈何父亲他……”
说着,便要落下泪来,男人急忙捧起她的脸,薄嘴唇吻上她的眼,“好妹妹,别哭了,过去的事不提了,我今日来的还是时候吧?”
他说着,目光轻轻一扫,便看到屋内地上的那些碎着的琉璃瓶,眼眸深了深,“是谁又惹你生气了?”
“还能有谁?”慕容莲的眼珠一转,恨声说道:“不就是那个冷可情,今日在花园见到了她,她冷言冷语的讽刺于我……你知道的,因为孩儿的事,我一直怀疑是她,所以……”
“哼,”男人冷冷一哼,“不就是一个痴儿呆傻的人吗?居然还敢欺负到你的头上来?真真是活腻了!”
“表哥,”慕容莲抬起头,眼睫上挂着晶莹如钻的泪珠,好不可怜,“如今之计,还需要你忍痛助我,把皇上的心给夺回来,只有等我的位置稳固了,方能除了她,好为孩儿报仇。”
男人沉吟了片刻,搂了搂她的肩膀,“我虽是惹不得你,不愿意让你去陪那皇帝,但也不愿意让你在这里受人欺负,你说得对,目前最重要的还是稳固地位为好。”
慕容莲软软糯糯的唤了一声“表哥”,随即便把小脸扎入他的怀中,嘴角浮现一丝冷冷的笑意。
慕容边这里你侬我侬,冷可情那边却是剑拔弩张,她看着扶住自己手臂的手,手指细长,骨节精美,不失男人的力度,又没有粗糙的痕迹,只有几处有精微的薄茧,有的是长期拿兵器所致,不过……
冷可情的眉心微微一跳,目光在他的手上扫了扫,沉声道:“多谢,我还摔不倒。”
容卿浅浅笑了笑,只是那笑意如落花点水,飞快不见,“无妨,朕只是怕你一个不稳真的倒了,扑腾起的灰弄脏了朕的袍子。”
“……”冷可情看着那只手抽回,身子微微踉跄,脚下一动,踢起不少的落花花瓣,“哎呀,不好意思,脚又滑了。”
说罢,拍了拍手掌,看着那一方被弄脏的袍角,慢悠悠的回了殿中。
容卿短暂的错愕之后,嘴角微微一勾,明亮的月光荡入他的眼中,似照亮了一方的天地。
他随后走入殿中,看到冷可情已经坐在美人榻上的小几前,翻弄着手中的图纸,在仔细的看着什么,她的发丝垂落,像是黑色的瀑布,微微一荡,光芒微闪,他忍不住想伸出手拢住那一缕发。
她的肌肤如玉,映着跳动的烛火,泛出温暖的光泽,睫毛乌沉如蝶翼,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光影,那双眉目更加深遂。
她坐于窗前,安静温暖,容卿突然觉得,其实这样也不错,自己何时归来,都有这样一个身影在窗前静静的等待,一颗心便有了归处。
“看这个怎么样?做成这种形式,对方肯定不会注意,若是出手的话,肯定会是百发百中。”冷可情突然扬了扬她手中的图纸,抬头望着他,眼睛里有几分得意之色。
容卿的思绪被收回,他苦笑了一下,他在此时幻想的是平静安乐,她在此时想的是杀人放火。
不过,目光触及那图纸上的东西时,他的目光还是亮了亮。
上面画着的是一对护腕,表面看不去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下面的内部构造图精细巧妙,他指了指上面一些空处,“这是放什么的?”
“暗器,”冷可情说道:“我打算装入细针,比牛毛粗细差不多的针。”
“不错,”容卿的眼中浮现激赏之色,点了点头道:“很巧妙的心思。”他这句话说得很真诚,心里也的确是如此想,他真的没有想到,冷可情还有这方面的天赋。
“我自己也这么觉得,我在这方面确实还不错,不,应该说很优秀,当初那个老家伙还说……”冷可情不自觉的说下去,说到之前的事又住了口。
“什么老家伙?”容卿把她的自夸忽略不计,准备的捕捉到了她话里的关键部分。
“呃,没什么,”冷可情扫了一眼图纸,“这样吧,这东西做出来之后,给你一份,怎么样?”
容卿脸上的笑意若夜色轻轻绽放,他微微俯身,平时冰冷的目光似突然间化了冻,软成一池秋水,“真的?”
“自然,”冷可情毫不脸红的说道:“我从不骗人。”
容卿的眉梢微微一挑,等着她后面的话,果然,她顿了顿又说道:“当然,除却必要的时候,你知道的,很多时候是善意的谎言。”
容卿眼中的笑意更深,他闻到她的发香,还有她温热的气息,她的话音刚刚落下,下巴还正微微扬着,尖巧的下巴流畅的弧线,红艳的唇饱满如花,如同盛开在他漆黑的眸子里,他忍不住慢慢抬手,捉住她小巧的下巴,拇指轻轻抚着她娇柔的唇。
冷可情看着他突然靠近,下巴上一热,耳根都跟着一烫,刹那间她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时间无法回神。
冷可情前世的时候是雇佣兵,她不是接任务就是在做任务,这种身份也没有什么朋友,更没有谈过恋爱,对于她来说,这种男女之间的暧昧挑逗真是太陌生了。
然而,也只是一刹那。
手指下那惊人的柔软让容卿的眸光更深,心尖都似乎颤了颤,看着她脸红的模样,小巧的耳垂红得像一粒珊瑚珠,他的唇微微翘起,正欲往前再进一步,只见她的眼神清亮如水,像一束反射在水面的光,直射他的心底。
他心中突然涌起不太好的预感,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只觉得眼前一黑,耳朵里听到“砰”的一声响,再接着就是鼻子上一痛。
一气呵成。
容卿:“……”
鼻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后颈上又是一痛,隐约间听到冷可情冷声一笑,“敢调戏我?当我是软杮子还是花痴?”
冷可情拍了拍手,门外出现垂着头的米开朗基罗和爱因斯坦,她面无表情得说道:“把你们的前主子运回他自己的宫中去,我怕血腥。”
直到容卿走出冷可情的宫门,他还是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总是在冷可情的身上丢面子,这不长的日子里,好像有好几次了吧?自从她“病好”了以后,自己仿佛在无意识的纵容着她,他抬头望了望明亮的月,又垂首看了看自己孤单的影子,回头望了望冷可情的宫门,目光深深。
平稳的过了一日,冷可情都窝在宫中研究她的暗器,直到天色暗了下来,外面有人来报,“娘娘,皇后娘娘派人来传话。”
“噢?”冷可情有些诧异,按说以她的身份应该每天去皇后的宫中请安的,但是,她又不是那种性子,所幸容太后宠着她,特意嘱咐冷可情身子刚好,要多养一养,平时的请安就一律免了。
太后那里的安都免了,皇后自然也不能再说什么,何况她一向平和大度的很,一并关切的对冷可情嘱咐,不要再日日请安了。
冷可情自然高兴,也乐得如此,不成想,今日皇后宫中来了人,她顿了顿,“请人进来吧。”
时间不大,从外面走进来一个四十多岁的嬷嬷,举手投足都极沉稳,标准的施了礼道:“老奴见过贵妃娘娘。”
“起来罢,”冷可情点了点头,“不知皇后娘娘那里有什么事?”
嬷嬷淡淡一笑,“回娘娘的话,这几日的天气不错,皇后娘娘想请诸位娘娘在御花园小酌,一起坐着谈谈心,特意嘱咐了老奴前来请娘娘前去,还请娘娘届时出席。”
冷可情并没有什么兴趣,和那一群女人,有什么心好谈的?不过,她转念想起漠王取走证据的事,也许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于是,她点了点头说道:“本宫记下了,到时一定出席,请嬷嬷代本宫请皇后娘娘的安。”
“是,老奴先告退了。”嬷嬷说罢,施了礼转身出了宫殿。
冷可情手托着腮,心中暗自思付,不知道明日的小宴上会出什么新鲜事,这后宫从来不是风平浪静之所,而自己明天最重要的事情,也便是查一查,究竟是谁和漠王在暗通款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