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怎么没有带着青铜和青霜?”一进了屋司马濬就蹙眉问道。
景绣嘴角微微撇了一下,她怎么知道会出事,想着这么冷的天何必带着他们出去受罪。
不过也是因为知道她的身边一直都有人罢了。
见他脸色有些沉,拉着他在一个铺着厚绒垫子的圆墩上坐了下去,然后自己也拖过另一个坐在他面前,扬起笑脸,“这不是没事吗,那两个人是你派来的吗?”
司马濬无奈的看了她一眼,在她被冻的微红的脸上轻轻掐了一把,“一个是,还有一个……”
景绣诧异的挑起了眉头,睁圆眼睛看着他,那两个人看着身量穿着几乎都差不多,办起事来也是配合默契,她直觉以为肯定是在一处待久了的。
脱口而问道:“那另外一个是哪儿来的?”
除了他还有谁会这么用心的安排人暗中保护自己?
司马濬定定的看着她,觉得她没理由猜不到。
景绣眼睛骨碌一转,流光潋滟,“是父皇?”
司马濬轻轻“嗯”了一声,见她不说话了,他问道:“你有多久没进宫了?”
“……”景绣眼中闪过一丝愧疚,忽的想起上次皇上和皇后来叶家,临走时林枫在府门口对自己说的话,他说让自己没事的时候多进宫去看看父皇,可是自己竟然转而就忘记了。
这么一想真的已经好久没有进过宫了,眸子不由黯然下来。
第二天一早她早早地就起了床,青霜和如意都很吃惊,如今天气冷了,她爱赖床了,经常是早早醒了,就睁着眼睛看着头顶的青罗帐发呆,捱个半天才会起来,今天起来的不仅早还十分利落,已经穿好衣裳了。
她上身穿着一件米白色绣着红玉兰的小袄,下身穿一件藕荷色的长裙,看着清新又明丽。青霜和如意推开房门进来的时候看到她已经穿戴整齐地站在半人高的铜镜前打量自己了。
两人对视一眼,纷纷上前来,如意扶着她在梳妆台前坐下,拿过刻着如意纹的木梳子为她梳头。青霜在旁边看着,疑惑的问道:“小姐今天怎么起的这样早了?”
景绣也知道自己自从来了叶家后就越发懒了,有了赖床的毛病,笑道:“等会儿要进宫。”这个时候父皇应该已经在上早朝了,等她用了膳去给祖母和义母请了安,差不多就该散朝了,再等她一路马车颠簸到了皇宫就中午了。
所以她起的真的不算早,也就比平日早那么一点点而已。
青霜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昨天二夫人和大小姐什么时候回来的?”
“晚饭前回来的,奴婢看二夫人和大小姐好像都有点不对劲,眼睛都是红红的……”如意一边往她头上插着一支和她身上衣裳遥相呼应的玉兰花簪一边带着疑惑的说道。
“没去祖母那边吗?”
“去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被老爷给拦下了。”如意的语气更困惑了。
青霜却是已经从青铜口中知道了昨日秦府中发生的事情,而青铜正是从暗处那四人口中得知的。
小姐身边除了她和大哥之外暗处还有四个人,两个是王爷派来的,另外两个是皇上派来的。昨日小姐出事,两拨人就各出来了一个。
她和青铜都很自责,昨天不该留在府里没有跟去,虽然小姐身边还有别人护着,但那是王爷和西临皇上的一片用心良苦,是为了以防万一,轻易不暴露的。要是让有心之人知道了小姐除了他们之外暗处还有人护着,真想对小姐不利肯定是准备更多的人手的。
那叶倾也是自食恶果了,可是那个秦雨柔却还好好的,怎么着她也不能让她算计了小姐之后还跟个没事人一样!
景绣没注意她的神色,待如意为自己梳好头之后就站起了身子,直接走到后面的桌子旁坐了下去。
如意忙又去外面端早膳,小丫鬟们已经准备好了正放在锅里的笼子上温着呢,见她过来端还狠狠地诧异了一下,据她们估计应该至少还要等小半个时辰小姐才差不多起来呢。
如意简单的解释了一句就用纹银托盘将准备好的鸡丝粳米粥和肉松香蒜花卷以及两个热腾滕的肉包子一起端进了景绣的房间。
景绣飞快的吃完之后就带着青霜往老夫人的荣乐堂而来。
叶夫人也刚服侍老夫人用完早膳,婆媳二人正说笑着,就有丫鬟挑起厚厚的帘子笑盈盈的说道:“老夫人,绣儿小姐来了!”
婆媳二人立马停下说话,一齐往门口看了过来,叶老夫人脸上笑意更浓褶子更多了一些。而叶夫人却因为老夫人不再看着自己,面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不见,带上了一丝愁苦。
景绣一进来就先是注意到了叶夫人脸上的愁容,而后才看向叶老夫人满脸慈爱的面容,看来义母已经知道了实情而祖母还被蒙在骨子里。
“这一身我瞧着好看!”叶老夫人对她摊开手,目光在她身上打量着,不住的点头,说完看向了叶夫人,好像在寻求着共鸣一般。
叶夫人正出神,察觉到她询问的视线,忙收起愁容,认真地去看景绣,不住点头,“我瞧着也好看,绣儿不管穿什么我都觉着好看。”
景绣微笑着将手放进叶老夫人的手里,脸色微红。
说了自己打算进宫去,叶老夫人和叶夫人都不由自主的在心底里叹息了一声,叶老夫人紧了紧握着她的手,“你是该常常进宫去瞧瞧皇上,皇上日理万机身份所限即使想你了,也不能时常出宫来看你,只好你辛苦辛苦多进宫去看他了。”
景绣点头,“我知道。”
对她们福身一礼就离开了荣乐堂,婆媳二人一直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帘子后面才收回视线。
叶老夫人叹息道:“皇上心里对绣儿的愧疚只怕尤在我们之上,巴不得日日看着她才好,只是偏偏淑妃这事做的让人觉得匪夷所思,皇上就算有心要恢复绣儿的公主身份,也得查清楚了月儿的身份和当年所有的细节才好让文武百官无话可说无可置疑啊……”
叶夫人道:“母亲说的是,只是委屈绣儿了。”
“她是个懂事的孩子,也不在意那虚名,只是那公主尊荣本就是她应该享受的,我不愿她受这委屈,可是月儿……”
叶夫人明白她的意思,“月儿虽不是娘娘生的,但是这么多年无论是皇上还是咱们都是真心疼爱的,这么多年下来的感情是没有假的,就算绣儿恢复了公主的身份,我相信皇上也不会就亏待了月儿去的,母亲就放心吧!”
叶老夫人想到皇上为人,放心的点了点头。
叶夫人见她没有在这件事上多作纠结松了口气,从一旁默默侍立的宋嬷嬷手里接过盛着参茶的青花瓷杯递给她。叶老夫人接过来喝了一小口就放在了旁边的矮几上,忽然像想起来什么一样,转头看着她问道:“倾儿她们母女两个回来了吗?”
叶夫人目光闪烁了一下,揪着帕子扯着嘴角道:“没有,昨儿个秦府那边来人传话说老太爷身子不适就留她们母女两个住几天。”
叶老夫人不疑有他,点点头,颇有些感慨地说道:“是该住几天,老太爷年纪也大了,见一面就少一面了……”
话音刚落,外面忽然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
叶夫人心头一跳,见老夫人眉头不悦地拧了起来,正朝门帘的方向看去,她忙扯着嘴角笑道:“媳妇出去看看,想必是小丫鬟不懂规矩为了什么小事吵嘴……”
“老夫人——”叶夫人刚福了身,准备快步出去,门帘就被人从外面一把挑开了。
秦氏眼睛红肿,钗环散乱不顾下人阻拦地闯了进来,扑到叶老夫人身前就跪了下去。
叶夫人心里咯噔一下,却面色镇定地给了面面相觑的下人们一个眼色,除了老夫人身后的宋嬷嬷外,其余人全都快速的退了出去。
叶老夫人看着扑在自己脚前狼狈不堪的秦氏,眉头深深地皱着,眼中厉光闪闪,语气沉沉地说道:“你这是什么样子,在下人面前成何体统!”
说着仿佛实在不愿看她这副样子般,抬首去看脸色也不怎么好看的叶夫人,眼中充满了探询的意味。
不是说倾儿母女二人还在秦家吗?
叶夫人一脸愧色,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将头埋的越来越低。
叶老夫人心里浮出一丝不好的预感,耳边传来秦氏歇斯底里的哭泣声,只觉得脑门一阵阵开始疼了起来,厌恶地瞪向秦氏,拿过一旁放着的拐杖在她面前的地上重重地敲了敲。
秦氏顿时吓得停止了哭泣,抬眼怔怔地看着她,因为从未见过她这样威严的面孔,顿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叶老夫人也不说话,忍着头上传来的隐隐痛意,就那么睁着一双浑浊却闪烁着厉光的眸子看着她。
秦氏无意识地咽了口唾沫,哽咽道:“老夫人您可要为倾儿做主啊,我们孤儿寡母,您不疼着我们点,我们可救活不成了啊!”
叶老夫人眉头皱的更紧了,呵斥道:“你胡说八道说些什么晦气话!”
“老夫人您该不会还被蒙在骨子里吧?”秦氏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斜睨了旁边站着的叶夫人一眼,试探地开口问道。
叶老夫人一头雾水,见她有意无意的看了大儿媳一眼,又是这怪腔怪调的语气,也看向大儿媳,语气担忧又带着深深的疑惑:“这到底出了什么事?”
指望秦氏把事情说清楚估计能把她急死。
叶夫人一看事情都这样了,知道瞒也肯定瞒不住了,只好实话实说,将叶国公转述给她的话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边说边时刻注意着老夫人的脸色,生怕她有什么过激的反应。
叶老夫人越听脸色越沉,到最后已经黑的仿佛能滴下墨来,胸口不住的起伏着,抓着拐杖的手也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叶夫人紧张的上前,和宋嬷嬷一个拍着她的后背一个拍着她的胸脯为她顺气,生怕她承受不住有个万一。
秦氏听着叶夫人的说辞,心里十分的不舒服,当下反驳道:“倾儿从来洁身自好,怎么会没羞没臊做出这种事情来,肯定是秦煌那小子用强,倾儿她也是倒霉,偏偏有这样一个表亲……到底是妾生的东西,上不得下面,做出这等下作的事情来……”说着又泪珠滚滚,呜呜咽咽起来。
叶夫人也不知声,平心而论她也觉得叶倾不是那举止轻浮的孩子,可是这重要吗?
她如今的确是失身了,还弄得人尽皆知,她自己的名声和叶家的名声都被她给毁了!
叶老夫人只觉得眼前阵阵发昏,心口就像是被人忽然放了块大石进去,闷的她喘不过气来。
叶夫人和宋嬷嬷看着她这副样子,既担心又着急,可是又都不知道说些什么来劝慰她冷静下来。耳边传来秦氏聒噪的声音,叶夫人终于忍不住恼怒地瞪向她,“没看到母亲都气成这样了吗,就不能消停一会儿?!”
这对向来温声细语的她来说是十分罕见的,除了上次叶倾落水,秦氏诬赖是景绣推的,她对秦氏红过眼外,这是第二次。
两个人做了这么多年的妯娌,不管秦氏怎么明争暗讽她都没有这般过,秦氏和上次一样直接傻了。
叶夫人这才重新看向老夫人,端过旁边矮几上放着的还热乎着的参茶,和宋嬷嬷合力喂叶老夫人喝了一口。
过了好一会儿,叶老夫人才缓过一口气来。
这时门口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叶国公和叶寻一下朝就往家里赶,就是担心秦氏会闹到荣乐堂这里。一进府果然就听专门派去看着秦氏和叶倾的下人禀报说二夫人以死相逼硬闯着进了荣乐堂了。
父子二人也来不及换身衣服,直接穿着朝服就赶了过来。
看到自己的丈夫和儿子进来,六神无主的叶夫人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心略略安定下来。
叶国公看着叶老夫人半歪在宋嬷嬷的身上,虽然有气无力脸色不好,但目光清明神智清醒,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低头看了一眼地上形容狼狈的秦氏,深深的叹了口气就走到一旁的大椅上坐了下去。想到今天在朝上诸位同僚看着自己的那各色各样的眼神,心头就怒火丛生。可是偏这叶倾不是自己生的,二老爷又发配了边疆,他打不得也骂不得。秦氏的脾性他了解,若是他对叶倾责备重了两句她都能哭天抢地起来,到时候传出去,岂不是更让人家笑话!
祖母气息奄奄,父亲脸色铁青,母亲唉声叹气,叶寻看着眼里,对地上的秦氏就更没有好脸色了。
他们都知道祖母年纪大了,受不得打击,都在尽可能的瞒着祖母,想办法委婉的告诉她,减少对她老人家的打击,可是这个二婶倒好,完全不顾祖母的身体,只顾着哭诉她女儿的委屈。
不错,叶倾在这件事上是委屈,可还不是她咎由自取。
叶倾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完全就是二叔二婶立身不正,其中二婶要负主要责任!一味的溺爱,这才造就了叶倾跋扈嚣张目中无人的性格,至于心思狭隘完全就是耳濡目染二婶平日的作风。
秦氏感受着屋内几个人落在自己身上不加掩饰的责备视线,心里既委屈又忿恨。老爷不在了,果然就没人管她们孤儿寡母了,大伯大嫂也终于不再摆那副假惺惺的面孔了。
可纵然她心里再忿恨,此刻她也不能表现出来,倾儿出嫁需要嫁妆啊,这嫁妆没到手呢,她必须好言好语的把大房哄的好好的。
“母亲,您好点没有啊,是媳妇不好,媳妇不该这么莽撞,可您也是做母亲的,娘娘走了这么多年了您心里也一直惦念着,如今倾儿出了这事,您让我如何能不着急啊?”她放软了语气,看着叶老夫人情真意切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