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竹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她,眼神莫测,看的景绣有点不自在起来,疑惑道:“师兄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清竹垂下眼睑,苦笑着问道:“你当初来平阳城我是没想到你竟然会在这里找到家人并且一直待了下来,今日我若不来,我们说不定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了……”
师父说那濬王就要回东旗了,她必定是要跟着一起回去的。
景绣见他声音里透着一丝伤感,想到那十年间他对自己的照顾,就觉得自己有些忘恩负义了。
见她沉默,清竹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结,想到自己来平阳成这月余所听来的消息,困惑地看着她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自己的身世的?”
景绣没想到他会忽然问起这个,还用这么严肃的语气,有些呆呆地看着他,扯着嘴角问道:“师兄说的是……”
师兄怎么会知道她的身世?
“你是从何处得知你的生辰的?”当初她在祥云寺中说天灵老人同意她满十五周岁就下山,他当时就觉得疑惑,她是如何得知自己的生辰的。
而且从她来到平阳城发生的种种事迹来看,她似乎根本就没有忘记过濬王和五皇子,当年他明明听见师父让她吃下忘忧丹保她没有性命之忧,而她也是同意了的。那十年她也的确一副忘了过往一切的样子……
景绣心里先是松了一口气,原来他问的是相府二小姐的身份。而后又是一阵耳热起来,艰难地说道:“师兄,其实我……一直都记得自己的生辰。”
清竹眉头紧紧地蹙在一起,她明明吃了师父的忘忧丹,怎么会一直记得?
仿佛看出他在困惑什么,景绣道:“我没有吃下忘忧丹。”
也是后来清竹师兄面对她总是面露怜惜之色,一开始还有意无意的试探她记不记得之前的事她才知道原来他也知道圆空让她吃忘忧丹的事情。
清竹诧异道:“你是如何瞒过师父的?”
师父又岂是轻易可以糊弄过去的人,而且当年她才是个五岁的孩子,再聪明怎么能跟师傅那样的人周旋?
景绣笑道:“其实没什么难的,那忘忧丹被我掉了包。”她吃下去的并不是什么忘忧丹,不过一粒当时从外面随手摘的黑枸杞。
后来她就把那粒忘忧丹收起来,带到了天灵山,没事的时候就会将它拿出来分析成分,琢磨什么样的药草可以刺激人恢复失去的记忆,忘记的东西再要记起来谈何容易,不过她也找到了一些方法刺激人去挖掘那些被尘封起来的记忆。就像现在她有办法帮助司马濬去记起过去,但是效果不会太显著就是。
清竹有些错愕地看着她,当初她才五岁啊,竟然就有这样的心思……
景绣见他用那么惊异的神色看着自己,也大概能猜到他在想些什么,在他眼里当初的自己只有五岁,有那样的心机自然是有些可怕的。
可是也不好解释什么,于是回到一开始的话题,问道:“师兄怎么会忽然来到平阳城?”
清竹压下心头的震撼,想到自己今天来这儿的目的,不由神色严肃起来,“我是跟师傅一块儿过来的,可是师傅已经消失很多天了……”
师傅?景绣先是困惑地看着他,然后忽然睁大了眼睛,“圆空方丈他……”
清竹一点也不意外她此刻的反应,这完全在他的预料之中,笑着点了下头。
师傅一去十多年杳无音信,忽然回来怎能不让人惊讶。
景绣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然后问道:“方丈来平阳城做什么?”
清竹摇了摇头,师傅回到祥云寺后只待了两天就又带着他来了平阳城,结果刚入平阳城师傅就撇下他一个人走了,说让他先找家客栈住下,过些日子他就会来找自己。
可这都快十天过去了,师傅还是没有出现。
他早就想来见绣儿,可是担心师父回去见不到他,再加上他过惯了寺庙里的生活,突然出来他也不习惯,所以一直都在客栈房间内足不出户。
今天终于忍不住来见绣儿,因为他担心师父会出什么事,平阳城这么大,他人生地不熟的想要找到师傅会很困难。
景绣见他面露担忧,安抚道:“师兄放心,圆空方丈不会有事的,他在外游历了十年都好好的回来了。”况且他又武功高强,医术高明,头脑也很精明这样的人能出什么事?
清竹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神色放松,脸色凝重地说道:“我总感觉师父这次回来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以前的师父总是挂着慈祥的笑容,豁达睿智,可现在师傅他变得沉默寡言,整天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就连打坐诵经的时候也都眉头深锁。
景绣听了这话也觉得有些奇怪起来,难不成这圆空方丈忽然出现是因为发生了什么让他不得不出现的大事?
可他身为出家人,六根清净的,什么事能让他如此上心?
而且这事发生在平阳城吗?
答应了清竹她会派人出去寻找圆空方丈的下落,将他送走之后景绣若有所思地回了自己的清枫院。
晚上司马濬过来她跟他说起这事,司马濬显然也觉得奇怪,见他垂眸若有所思,景绣心里反而因为别的事而疑惑着。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很好奇当年瑞亲王妃明明已经病重,为什么不远千里跑去祥云寺?
依她看根本不像去找圆空方丈治病的,她虽然没看到他们两人有所接触,但是就是觉得他们之间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瑞亲王妃似乎对圆空方丈十分信任,而圆空方丈若不是和瑞亲王妃有特殊的交情会听她的话喂自己吃忘忧丹吗?
但是她不敢问司马濬这些话,问了又勾起他对祥云寺一切的好奇,那种疑惑得不到解答的感觉不好受。
她兀自出着神,司马濬已经抬头看向她,有些欲言又止。
她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她脸上很长时间,她才抬眼看向他,疑惑道:“怎么了?”
“和南宫新月见面的那个老和尚会不会就是这圆空方丈?”
司马濬语气半笃定半猜测地问道。
景绣一惊,仿佛被人当头一棒般清醒过来,目光犹疑起来,却在他渐渐变得肯定的眸光下心里慢慢接受了这个猜测。
当年她出生时瑞亲王妃也在静安寺,瑞亲王妃和南宫新月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瑞亲王妃又和圆空似乎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如今圆空忽然出现和南宫新月联系上,因为这两人都和瑞亲王妃有着让人看不透的联系,这也就不奇怪了。
难道圆空出现就是为了保护南宫新月,所以他帮助南宫新月对付自己?
那面镜子若真是圆空的,那么他就是知道自己是寄居在这具身体里的一缕孤魂。那他是当年在祥云寺就知道了还是后来才知道的?
满肚子的疑惑却得不到解答,景绣禁不住有些烦躁起来。
司马濬见她如此,心里心疼不已,同时也更加疑惑那面镜子到底有什么古怪。自从那日宴会之后她整个人失去了往日的淡定从容,总是一副忧心忡忡又惶恐不安的样子。
“放心,不管他在哪儿我都会找到他的!”司马濬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声音里带着一股安定的力量说道。
景绣杂乱的思绪好像瞬间就被一双温暖柔软的大手给抚平了一样,望着他温柔的眼眸里那两个小小的自己,她点头,说:“嗯,我相信你!”
只要有你在,我就不怕的!
第二天,司马濬在书房处理事情,当瞥见从窗外泻进来的一片金灿灿的阳光时,他若有所思地喃喃道:“这个时候应该下早朝了吧……”
虽然声音不大,青铜却听见了,走到窗口望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说道:“是,下朝了。”
司马濬起身,出了书房,“备车!”
青铜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王爷这是又要进宫吗?
崇明帝听到司马濬求见,放下手中的笔,然后不小心瞥见景绣送的那支刻着精美龙纹的玉笔,忍不住伸手轻轻摸了摸,这支笔他还一次没用过总舍不得用,见到这支笔就好像能见到绣儿一样让他开心和放松。
那天司马濬走后他想了很久,司马濬说的对,在别人眼中绣儿只是个罪臣之女虽然是他和皇后的义女,但终究身上流的不是皇室的血液,和瑞安以及泠儿她们都是不能比的。
自己对她越好越会激起别人对她的嫉妒,认为她不配得到如此对待。
但让他掩饰对她的好,自己也做不到。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公布她的身份,之前他顾虑月儿的心情,却没想到月儿反而对绣儿起了嫉妒之心。
这么多年她以原本属于绣儿的公主身份生活,享受着自己和叶家给予的宠爱,可是到头来却觉得绣儿抢走了属于她的东西。
或许他应该让她知道绣儿的真实身份了……
司马濬进来就看到他一手摸着那支景绣赠送的笔若有所思的想着什么,他走到近前,默不作声地站着。
崇明帝收回手,抬眼看向他,他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既来肯定有事,而且一定和绣儿有关。
司马濬见他看向自己,才说明来意,“皇上对五公主向来有求必应,忽然就不让她出宫了,她想必会以为绣儿在您面前说了什么,对绣儿更加嫉恨。”
崇明帝困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司马濬道:“小惩大诫就好,还是归还五公主出宫的自由吧。”
说完他勾唇轻轻一笑就在崇明帝满脸疑惑的视线下利落的转身出了御书房。
崇明帝望着打开又关上的房门,他会那么好心吗?
他左思右想,怎么都想不通他让自己重新放月儿出宫的用意是什么。不过他还是让人传来了南宫新月。
南宫新月怀着万分忐忑的心情进了御书房,不像往常那样直接走到他面前,而是在书案前大概两米远的地方就站住了脚,低着头道:“父皇。”
崇明帝从面前的奏折中抬眼看向她,“你可知道父皇为什么忽然不让你出宫了?”
这是南宫新月想问却不敢问的问题,此刻听他主动提起,她不由有些委屈,身子站的直直的,眼睛却依旧是看着脚下的,她委屈又带着一起埋怨地说道:“因为父皇相信了濬王的话,以为那天在叶府我欺负了景绣,父皇见不得景绣被任何人欺负。”
崇明帝点头,“不错,朕见不得绣儿被任何人欺负,哪怕是你!”
南宫新月蓦地睁大了眼睛看着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父皇不是应该安慰她,告诉她他心里最宠爱的人永远都是自己吗?
崇明帝压下心里那一丝的不忍,接着说道:“绣儿也是朕的女儿,是西临的公主,她有权利享受身为公主的殊荣,她已经受了十几年的苦,所以朕会比疼你更疼她,这一切都是她应得的……”
“不——”南宫新月打断他,不停地摇着头,“她只是个卑贱的相府庶女,是您一时发善心认的义女而已,我知道因为她娘是最后见过母妃的人,如果不是她娘外祖母他们可能没办法收到母亲的遗言,您心里感激她娘,所以投桃报李对她好,可此次景家大祸父皇不顾群臣反对不仅没有累及她,还让她继续顶着郡主的头衔,不仅如此她还成了舅父舅母的义女,这一切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崇明帝听到“卑贱的庶女”几个字时已经怒不可遏了,可是他依旧忍耐着听她歇斯底里地把话说完才掷地有声的开口,“她是朕的公主不是什么卑贱的庶女!”
南宫新月彻底被这一句话给震到了,仿佛傻了般的看着他,过了好半天才找回声音,一脸难以置信地说道:“父皇你疯了!”
“放肆!”崇明帝彻底怒了,脸色阴沉的看着她,额头青筋隐现。
南宫新月被吓得瑟缩了一下,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腿下一软就噗通跪了下去,哆嗦着唇说道:“父皇恕罪,月儿是无心的……”
崇明帝平复好自己的心情,神色恢复如常,就如朝堂上面对群臣时一般的严肃威严,说道:“起来吧!”
南宫新月心里悄悄松了口气,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却依旧不敢抬眼看他。
崇明帝说道:“那天叶家你当众故意让绣儿出丑的事朕就不追究了,朕希望这样的事情以后不会再发生,这几天不让你出宫就算惩罚,好了,出去吧!”
南宫新月恍恍惚惚地出了御书房,根本没注意到在门口蹙眉一脸担忧的皇后,摇摇晃晃的往自己的寝宫而去。
皇后看了一会儿她晃晃悠悠离去的背影才独自走进御书房,一进来就看到崇明帝脸色疲惫地靠在身后的椅背上,她刚才在外面听到了只言片语,好像皇上和月儿吵起来了。
“臣妾参见皇上!”
“起来吧。”
皇后上前来,走到他身后伸手为他捏肩,试探地问道:“皇上刚才和月儿吵架了?”
崇明帝在她的手下渐渐放松了身体,闭着眼睛无奈地叹息一声。
“月儿她一直很懂事怎么会……”
“皇后。”崇明帝的声音变得郑重其事起来,皇后一怔,下意识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走到他旁边疑惑地看着他。
崇明帝抬眼看着她,问道:“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一个是自己当成手中宝宠了这么多年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儿,一个是亲生的女儿,两个女儿不合你会站在谁的那一边?”
皇后心惊,原来刚才皇上和月儿吵架是为了绣儿吗?那日叶府发生的事情她也听说了,虽不知道具体的来龙去脉,但是二人不合是千真万确的了。
她斟酌了会儿,才开口道:“皇上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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