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妮又叫起来:“哎呀——杨伯伯走了,上了小轿车了……”

黄莺看着杨哥离去,抿了抿嘴唇,突然就轻微地叹息了一声。

我和柳月都没有主动邀请黄莺一起去吃饭,然后我们就一起离去。

和柳建国一起吃饭的时候,我告诉了柳月柳建国正在给马书记夫人装饰公司办公室的事情,柳月听了点点头,没有发表评论,只是“哦”了一声,接着看着柳建国:“施工进度咋样了?”

“正在加班加点干,春节前完成是没问题的,质量是绝对保证的!”柳建国对柳月说。

“嗯……”柳月又点了点头。

“对了,姐,”柳建国对柳月说:“这个公司的装饰项目,是报社的梅社长出面弄的,叫梅玲,你一定认识吧?”

柳月微笑着点了下头:“嗯……认识!”

柳建国说:“这人是黄莺的表姐!”

柳月看着柳建国,眉头微微一皱:“你怎么知道的?是黄莺和你说的?还是梅玲告诉你的?”

柳建国说:“都不是,是我听江峰说的。”

柳月看着柳建国:“梅玲知道你和黄莺的事情吗?”

柳建国说:“不知道。”

柳月说:“黄莺知道你在为梅玲干活吗?”

柳建国又摇摇头:“我没说,她也没问过!”

柳月出了口气,又看着柳建国问:“梅玲在你面前提过我吗?”

柳建国说:“没有啊!”

柳月点点头:“嗯……”

柳建国带着疑问看着柳月:“怎么了?姐!”

柳月笑了下:“没什么,我就是随便问问!”

柳建国说:“梅玲这个人,虽然讲话比较张扬,有些傲气,不过,做起事情来倒是很大方,我给她报工程预算价格的时候,她很痛快地就答应了,一点都没讲价!”

我干笑了下:“呵呵……”

柳月也微笑着说:“嗯……”

柳建国说:“看起来梅玲好像很财大气粗的样子,呵呵……不过,马老板的爱人装饰公司,她给代办,可能也是因为花的不是自己的钱吧,呵呵……要是她自己的事情,恐怕就不会这么大方了……”

柳月突然问了柳建国一句话:“梅玲是怎么找到你给做装饰业务的??”

柳建国指了指我:“江老弟给牵线介绍的,呵呵……正好现在空闲了,没事干,这笔业务,就把职工的年终福利赚出来了……我要给江老弟提成,他不要呢!”

柳月专注地看着我:“你介绍的?为什么!”

我看着柳月说:“是的,我介绍的,不为什么,梅玲主动找我想让建国大哥给做业务,有钱不赚,咱傻?”

柳月皱了皱眉头,看着我:“就为了这个?”

我说:“你还想知道什么?”

柳月又盯住我看了下,然后说:“哼……你说呢?”

柳建国在旁边有些莫名,说:“你们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笑了起来:“我和领导在玩猜谜语呢!”

柳月忍不住也笑了,说:“江峰老是糊弄我,我在看他怎么给我装傻呢!”

柳建国地看着我和柳月,没有说话,神情有发怔。

柳月这时对柳建国说:“建国,在梅玲面前,记住我的话,多干活,少说话,不谈和工作无关的话,不谈没用的话!”

柳建国点点头:“嗯……知道了,可是,姐——为什么呢?”

柳月说:“不要问问什么,你记住我的话就行了!”

柳月的神情有些清冷,柳建国不再问了,虽然眼里的神情有些不解。

一会儿,柳月出去上卫生间,我问柳建国:“马夫人最近过去了没有?”

柳建国说:“来过3次,都是梅玲陪着过来的,每次来站一会就走了,她似乎对这些事情都不懂,一切都听梅玲的。”

我点了点头。

柳建国突然又说:“哎——真奇怪!”

我说:“什么奇怪?”

柳建国说:“有一次我偶然听到梅玲和马夫人谈话,梅玲对马夫人说:嫂子,等公司开业后,你什么都不用做,只管在办公室里喝茶看报纸就行,坐累了,救出去逛街,只要安排好人看守办公室就行了,其余的事情,我来安排!你放心,咱们的公司开业后,保管财源滚滚……我听了就很好奇啊,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好事,什么都不用你管,钱从天上往下掉,难道是那梅玲实际替马夫人做生意,替她赚钱?这人是不是傻啊,就是巴结领导,也犯不着这样啊?”

我听了,说:“呵呵……活雷锋呢,雷锋精神的再现,你可别让她们发现你听到她们谈话的事情啊!注意隐蔽,打枪的不要!”

柳建国说:“呵呵……这个我自然是有数的……对了,我姐对于我和梅玲接触,似乎有些戒备,怎么回事呢?”

我搪塞了下:“梅玲也算是个官场中人,官场的事,说不清楚,很复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姐也是不想额外多出什么事情来……”

“哦……”柳建国点点头:“嗯……这倒也是!”

柳月不想让柳建国知道梅玲和她的真实情况,而我,也觉得现在让柳建国知道为时尚早,还不到时候。

这时,柳月回来了,我闭了嘴。

饭后,柳建国送柳月她们回家,我直接回家。

刚到家,柳月就打过来电话:“我说,你搞什么洋动静的?”

我说:“什么洋动静啊?”

柳月说:“别给我装傻,你知道我问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呵呵笑了下:“我木有搞什么啊,我就是给建国揽个活,赚钱啊!”

柳月说:“你少蒙我,你还有别的打算。”

我说:“木有啊。”

柳月说:“有,你给我老实交代,你这么做,一定和马书记的老婆开公司有关,一定和梅玲出头揽活有关!”

我嘿嘿下了下,没说话。

柳月说:“你想干什么?”

我说:“我不想干什么,我就想多一条知道马老板夫人和梅玲还有马老板私密事的路子……”

柳月说:“人家办自己的公司,与你何干?”

我说:“我好奇还不行吗?”

柳月说:“你这个好奇没必要,你这是在玩火,知道不?”

我说:“我没玩火,我敢确定,马老板夫人开的这家公司,绝对不是用来做正经生意的,一定是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柳月说:“天下不可告人的事情多了,难道你都要去过问?”

我说:“别人我不管,马老板和梅玲的,我就是想知道……”

柳月说:“你知道不知道,你这样做很危险,如果马老板和梅玲知道你在暗中调查他们,你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我说:“我不会让他们知道的,我会很小心的!”

柳月说:“不管你怎么说,我不允许你再搞下去,建国装饰完那公司,你不许再去打探那公司的消息,也不许再去关注马老板和梅玲之间的私事……”

我不想让柳月生气,就说:“哦……好吧,我答应你。”

柳月说:“你真答应了?”

我说:“嗯……”

柳月在电话里叹了口气:“我一不留神,你就要作事,你这是在拿你自己的安全和前途在冒险,知道吗?”

我说:“知道了!”

柳月又说:“马书记没考上副厅级,虽然表面上没什么异常的神态,但是,心里一定是很窝火的,这个时候,你不要没事惹他,往枪口上撞…….马书记的老婆办公司,梅玲不遗余力地跑前跑后张罗,这事我也听别人说过,只是没想到建国和你也掺杂进去了……这活已经接了,我也不再说什么,但是,干完活后,速速撤离,不要和这事再有一点瓜葛和联系,听见了吗?”

“听见了!”我没好气地说了一声。

柳月的声音变得柔和了些:“你不服气,是不是?”

我说:“哪里有了,服气!”

“还嘴硬,我知道你口服心不服!”柳月说:“江峰,你就听我的话,好不好?马书记和梅玲的任何事情,你都不要去调查,不要去打探,好不好?”

我听见柳月的声音有些发急,说:“好,好,好,我答应你,答应你……”

柳月在电话那端长出了一口气,说:“不管他们做了些什么,你都不要掺和,这些事,不是你能管了的,你继续下去,会毁了你自己……和马书记和梅玲这样的人斗,你、我,都不是对手,所以,惹不起,我们躲得起,远远避开就是了……”

我说:“可是,柳月,你想躲开,想逃避,你能逃避得了吗?有些事,是无法回避的,有些人,是躲不开的!”

柳月说:“那我也不允许你掺和这些事,你好好地做你的工作,除了工作,单位里别的事不要参与,不要过问,好好过自己的生活就行,毕竟,你的经历和阅历还不丰富,有些事,我会自己处理好的……听我的话,没错的!”

我说:“可是,我想和你一起,想助你一臂之力!”

柳月说:“你助我什么一臂之力?我哪里需要你助力了?我好好地做好自己的工作,过我自己的生活,谁也没怎么着我,你瞎折腾瞎考虑什么,脑瓜子就不能简单一点,不要胡思乱想……”

柳月似乎不想让我多过问她的一些事情,似乎是怕我被牵连进去。

我不说话了。

柳月说:“怎么?不高兴了?”

我郁闷地说:“木有!”

柳月笑起来:“那你笑一个,我听听!”

我干笑一声:“哈哈——”

柳月说:“不好听,干巴巴的,这不是你发自内心的那种笑声……重新来一个……”

我努力调整了下情绪,然后让声音变得柔和:“呵呵……”

“嗯……这样听起来好多了,不过,也还不是很自然,好了,不难为你了,早睡觉吧……”柳月笑着挂了电话。

1997年的春节越来越近了,单位里的事情也变得简单起来,每日出去采访的内容,几乎都是市领导分头下去春节走访慰问的事情。单位里开始发年货,大家都有些轻松愉快,上班的人也少了,很多人都是上班露个面,接着就出去办自己的私事了,走亲串友,采购过年的东西。

按照国家法定节假日,这春节假期是要从大年初一开始放的,但是,在节前,大家都有亲戚朋友需要走动,总不能等到放假再去跑吧。对此,领导也是很明白的,基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耽误工作,就不问。

新闻部的同事同样需要办私事,我于是将人员进行了分工,将车辆进行了安排,除了保障正常工作采访,其他时间,轮流让大家带车去走亲访友,给老丈人等重量级的亲戚送年礼。腊月28,我也抽出一个下午的时间,专门去走了一趟我的岳父岳母家,送了年礼,在岳父家吃了晚饭,然后直接就回了江海,没有回老家。

我打算年29回家过年,一大早就走。

柳月也已经安排好了,她年29开车送我回去,带着妮妮一起,在我家吃一顿中午饭,然后直接回江海,和柳建国一起直接回温州苍南老家。

这样,按照她计算的行程和时间,在年30中午之前,是可以到家的。

柳月和老三兰姐联系了,他们今年不能回家过年,就在柳月的老家,和他们一起过。

我从晴儿父母家回到江海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冬天的白昼时间很短。

我回到家,自己弄了一点饭,吃完,躺在沙发上看电视,随手又拿起柳月送给我那本中国报业经济,随意翻阅起来。

这本书,我已经完整地看了5遍,成了我的床头和出差必备的书,正如柳月所说,毎看一遍,都有新收获,书里的那些经验、做法,还有报业大发展的先进理念,正不知不觉浸润着我的脑子,深入了我的脑髓。

正看着,突然有人敲门。

我开门一看,又惊又喜,我靠,是老三回来了,正风尘仆仆地站在我面前。

我一把将老三拉进来,一把抱住老三,狂吼了一句:“操——鸟人,你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就死出来了!”

老三奋力从我的拥抱中挣扎出来,冲我胸口就是 一拳:“丫的,饿死啦,快弄点东西我吃!”

我哈哈大笑着,看着老三:“我日——怎么不饿死你呢,饿死你,我保证给你收尸!”

老三拿起茶几上的一个大苹果,用力啃起来,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赶紧的,屌人,快给我弄饭去!”

我笑呵呵地去厨房给老三下鸡蛋面,说:“我就会做这个,你爱吃不吃!”

我快速做好了鸡蛋面,老三一阵狼吞虎咽,吃的干干净净,然后满意地抹了抹嘴唇,点燃一颗烟,看看四周:“咦——你老婆呢?”

操,这鸟人这会才想起晴儿。

我说:“都回老家了,我明天也要回去过年的,你再晚来半天,就见不到我了……说,为什么不提前给我打个电话说一声?”

老三说:“我坐长途卧铺车回来的,大哥大没电了,没法给你说啊,哈哈……”

我说:“不是说在苍南柳月家过年吗,怎么又回来了?怎么就你自己呢?兰姐呢?”

老三说:“哎——我自己回来的,兰姐没回来,我回来是想偷下家里,过年了,心里放不下啊,也想爹娘……”

我说:“你不怕被抓住你跑不了了?”

老三说:“哎——偷偷的吧……看一眼家里,然后就走,这样心里也安稳一些……不然,在外面,心里总觉得是个事,睡不好觉,吃不下饭……”

我说:“什么时候去?”

老三说:“这就去,晚上正好隐蔽,不被人发现!”

我说:“好,我开我办公室的车拉你去吧……”

老三说:“牛逼,有专车了?”

我说:“不是,新闻部公用的,领导特别照顾新闻部的,过年了,驾驶员先回家了,我自己开着的……”

老三说:“走,这就出发!”老三显得有些迫不及待。

我找了一个带帽子的羽绒服给老三穿上,又用围脖围好,让老三的眼睛露在外面,其他地方遮掩住。然后开车拉着老三去他老家。

到了村外,山村一片寂静,灯火点点,看不到什么人。

我将车停下,和老三一起悄悄下车,两人穿着厚厚的棉衣,只露出两只眼睛,在漆黑夜色的掩护下,直奔老三家。

接近老三家的时候,看到他家的院门正敞开着,堂屋里正亮着灯,门也开着,老三的哥哥和嫂子正进进出出,在厨房和堂屋之间穿梭,一股很想的肉丸子味道和肉香飘过来。家里正在炸年货。

我和老三走到大门口,将身体隐藏在黑暗处,往堂屋里看,老三的爹娘正围坐在炉火旁,他爹正低头抽烟,他娘正在剁馅子。

一会儿,老三他爹叹了口气,接着,她娘就抹眼泪。

我扭头看了看老三,他正出神地看着堂屋里的爹娘,眼睛亮晶晶的。

看了许久,我的浑身都冻透了。老三还是在那里一动不动,凝视着自己的爹娘。

我伸手到嘴边哈了哈热气,老三这时身体动了下,接着轻轻地叹了口气。

然后,老三在家门口跪下来,规规矩矩地磕了三个头。

接着,老三站起来,对我做了一个手势,我会意,和老三一起在夜色里快速离去。

回去的路上,老三一颗接一颗的抽烟,沉默不语。我也不说话,只管开车。

到了江海,看见了城市璀璨的灯火,老三这才重重地出了口气,然后说:“今晚我住你家,明天下午我跟着柳建国和柳月姐一起回南方……”

明天柳月要和我一起去我家,看来老三也知道了,他和柳月一定是早就联系好了。

路上,老三到熟食店买了一些下酒菜,对我说:“晚上没事,咱哥儿们喝一气!好好拉拉呱!”

到了我家,我开了一瓶白酒,找了两个茶碗,和老三端着茶碗喝起来。

边喝边聊,老三把自己和兰姐去南方后的情况简单说了下,又说到现在的工作。

我说:“做报业广告,你感受如何?好不好做?”

老三吸了一口烟,说:“只要下了功夫,就好做,不肯出力,就不好做,我对报业广告其实接触也不深的,但是,广告业是有通性的,不懂的我就学,不会的我就问,加上以前积淀的那些东西,现在算是上路了,算是一个合格的党报报业广告公司老总了……”

我说:“做党报广告,和做其他类型的报纸广告差别大不大?”

老三说:“温州报业的广告公司,是将党报和生活类报纸的广告业务综合进行管理的,我是既负责党报的广告业务,又负责生活类报纸的广告业务,相比之下,党报广告是比较难做的,这是党报的性质决定的,老百姓都爱看生活类的晚报,不爱看整天充满说教的党报……”

我说:“那你党报这一块做的咋样?”

老三说:“呵呵……开始不行,找不到路子,现在好了,摸索到路子了,广告业务走上快车道了……”

我说:“谈谈感想吧,我想听听!”

我对党报广告这一块是非常感兴趣的,急切想从老三那里知道更多的东西。

老三说:“我算是想透了,党报的广告业要发展啊,根本还是要实现观念的突破,温州算是思想观念比较发达的地方了,但是,还是需要不断强化观念的更新,没有观念的不断更新和进化,党报广告的发展就是一句空谈和奢望……”

“嗯……说到底还是一个要继续解放思想的问题……”我点点头看着老三。

老三说:“你在党报干了好几年,我想有一点你是有体会的,提起党报,党报人往往总是会想起和强调党报的“权威”、“公信力”等优势。并不由地产生一种满足感与优越感……”

我点点头:“嗯……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