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轿被送回安定侯府时,侯府门前已经点了花灯了。

清韵从花轿中出来,她发髻很凌乱,朦胧光线掩不住她脸上的怒气。

一群丫鬟小厮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吭一声。

花轿被抬到镇南侯府,楚大少爷箭都射了出去,虽然有一支箭没射中,可也算是把三姑娘迎娶回去了,就差拜堂成亲了,可谁想到,还被送了回来?

虽然楚大少爷说择日再娶,可择日是哪一天?

而且,出嫁不是件轻便事啊,不吃不喝,连解手都不行,整个就是活受罪。

受一回都嫌累,他还要三姑娘受两回,真不会怜惜人。

清韵穿着大红喜服,她轻提裙摆上台阶,感觉到大家看她的眼神带着同情,清韵就忍不住在心底狠狠的咒骂楚北几句。

他就算有要事要忽然离京,可好歹先跟她打个招呼吧,简直杀她一个措手不及。

她做梦都没想到,她都出嫁了,结果还回了侯府。

下一回,他想娶她,她还不乐意嫁了!

忍着胸腔喷薄欲出的怒意,清韵一步步往前走。

看着清韵有些凌乱的脚步,周总管轻叹一声,继续忙他的,跟着清韵被抬出去的十里红妆,又给抬了回来,得小心安置啊。

清韵累了一天,又饿又渴,在加上心烦意乱,她不想去春晖院了,直接迈步朝泠雪苑走去。

可是她想的很好,只是才走到二门,就有婆子道,“三姑娘,之前春晖院有丫鬟来传话,说是你回来了,让你去一趟。”

清韵抬手,轻揉太阳穴,喜鹊扶着她,迈步朝春晖院走去。

才饶过屏风呢。就听到沐清柔的说话声,她说话声带了同情,但是眸底则满是幸灾乐祸的笑,“今天风大。早上三姐姐你盖头被吹落时,就该择日成亲的,也省的你在花轿上颠簸了好几个时辰,最后再被送回来择日成亲的好。”

想到清韵吃苦受累,沐清柔的心情就格外的好。虽然外面天还阴着,乌云密布,很是压抑。

但是她的心情,却是两个月来最好的一天。

总觉得外面阳光明媚,春光灿烂。

老夫人和侯爷坐在罗汉榻上,两人脸色都不好看。

老夫人瞥了沐清柔一眼,眼神带了些不虞。

大夫人心情就不那么好了,她望着老夫人道,“今儿清韵和楚大少爷成亲,不少大臣和夫人来道贺。贺礼我侯府也收了,现在花轿被送回来,楚大少爷丢下清韵走之前,还说择日再娶,也就是我侯府还得再办一回亲事,那些贺礼该怎么办?不送回去,下回清韵再嫁给楚大少爷,侯府就会很冷清,若是送回去……”

送贺礼的人实在太多,要送回去。肯定要她去送,她会累死的。

本来筹备清韵出嫁事宜,她就忙的晕头转向了,本以为清韵出嫁了。她能好好歇几天,没想到会比之前更累。

老夫人何尝不知道这事难办,她手里佛珠拨弄着,敛紧眉头道,“楚大少爷走了,镇南侯府还有其他少爷。都能代替他拜堂成亲,为何一定要将花轿送回来?”

“和安定侯府一样,镇南侯府也收了贺礼,楚大太太思虑周全,要让楚二少爷代替楚大少爷拜堂,这算是两全其美的办法了,可镇南侯却不答应,一定要将花轿送回来,是何道理?”老夫人想不通,问侯爷道。

侯爷摇头,“这一点,我也想不通。”

要说镇南侯府有意退亲,那不可能,清韵和楚大少爷的亲事,是圣旨赐婚,没有退婚的可能。

而且,楚大少爷走之前也说了,择日再娶。

更重要的是,楚大少爷当众说过,此生有清韵足矣,绝不纳妾。

可到成亲大喜之日,却丢了清韵跑了。

他跑了也就算了,镇南侯和楚大老爷也跑了,丢了满堂宾客,这是件极其失礼的事啊。

还有那骑马回来,浑身是血的暗卫,就是因为他,楚大少爷和镇南侯才失了分寸。

能让镇南侯府如此惊慌失措的,绝非等闲之事。

尤其暗卫还说什么,“大,大……死!”

想到什么,侯爷脸色一变,直接惊站了起来。

他如此激动,倒是把老夫人吓了一跳。

老夫人难得骂道,“一惊一乍的,嫌我老婆子今儿一天受的打击还不够呢?”

老夫人骂了一句,侯爷回过神来,也知道自己反应过大了些。

可要是事情真如他所猜测的那般,大皇子真的死了,那京都真的要变天了。

镇南侯府那么着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可再急,心中再悲痛,也该多忍一刻钟,等楚大少爷拜了堂再说吧?

应该是他猜错了。

侯爷坐下来,望着清韵道,“父亲也知道你今儿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委屈,但父亲相信,镇南侯府这么做必定是有苦衷的,明儿父亲会和你外祖父一起去镇南侯府问问清楚,你先回泠雪苑歇息吧,不要多想。”

“什么苦衷?再大的苦衷,在那么关键时候也该忍忍吧,他拜了堂再跑,我侯府都无话可说,可怎么能把花轿给送回来?!”大夫人气道。

侯爷听得敛眉,“够了!现在花轿已经抬回来了,再说那些还有意义吗?”

大夫人望着侯爷道,“这一切,都怪镇南侯,好端端的六月初六成亲不正好,非得要改到今儿,不然能有这么多晦气事?”

老夫人听了头疼,“行了,都少说两句。”

侯爷什么都没说,甩袖走了。

看着他走,老夫人轻叹一声,“这办的都叫什么事啊,好端端一桩喜事,竟闹到这般地步,镇南侯府到底出了什么大事?”

早不出晚不出,偏偏和清韵出嫁撞到了一起,还偏偏就那么巧了。

清韵上前,福身道,“祖母,是清韵不孝,让你担忧了。”

老夫人摇头道,“这不关你的事,你也累了一天了,回去歇着吧。”

清韵便福身告退了。

她实在累的不行了。

清韵出了春晖院,喜鹊拎着盏灯在前面照路。

走到半道上,天上忽然下起了雨,豆大的雨珠砸在脸上,还有些生疼。

“姑娘,咱们走快些,雨越下越大了,”喜鹊有些着急道。

喜鹊着急,清韵却笑了。

担心了一天一夜的雨,总算是下了。

这是时辰,她的陪嫁也都抬进侯府了,就算下雨了也没关系,也算是老天厚待了她一回。

走了几步后,紫笺就带了丫鬟来接清韵。

走到内屋前,清韵抖落身上的雨珠,然后迈步进屋。

才走到珠帘处,就听到青莺愤怒的说话声,“把话说清楚,楚大少爷为什么要丢下我家姑娘走了,不说清楚,你别想走!”

青莺和绿儿两个堵在窗户前,不许卫驰出去。

可是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丫鬟,如何拦得住武功高强的暗卫?

可偏偏还就拦住了。

清韵打了珠帘进屋,她瞧见桌子上,有一凤冠,正是被她丢在地上的凤冠。

卫驰把凤冠送了回来。

卫驰听到脚步声,他回头就见到清韵走进来。

清韵走到桌子前,随手拿起凤冠,直接丢给了卫驰,“几斤重的凤冠,我顶了三个半时辰,脖子都快断了,我既然丢了,还送回来做什么?!”

卫驰也知道凤冠很沉,爷今天丢了还坐在花轿里的三姑娘跑了,实在叫人生气,可凤冠怎么能丢呢?

“说吧,他到底去哪儿了,去做什么事了?”清韵冷了脸道。

卫驰摇头,“爷走的匆忙,那封信,属下没看到,老侯爷给捏成了米分末,但属下知道,若不是出了天大的事,爷不会丢了三姑娘匆忙离京。”

“什么天大的事?”青莺撅了嘴道,“镇南府那么多少爷和老爷,他们不能去办吗?花轿抬回来的时候,我还看见楚二少爷和楚三少爷傻站在那里,他们怎么都没骑马走,就楚大少爷跑的比谁都快,娶我家姑娘,对他来说,才是最大的事!”

要不是她家姑娘医术高超,楚大少爷现在能生龙活虎的,救好了他,他却辜负她家姑娘,实在气人。

尤其他身上还有内伤,那么着急的骑马,恨不得长一双翅膀飞走才好,也不怕内伤复发。

有些事,卫驰真想如实跟清韵吐露,可是他不能啊。

卫驰把凤冠默默放下,望着清韵道,“爷今儿不娶你,是他的错,但对三姑娘你来说,或许是件好事,属下能说的只有这么多了,还请三姑娘见谅。”

说完,他朝清韵作揖。

然后,纵身一跃,就跳窗户走了。

几个丫鬟气的跺脚。

清韵站在那里,眉头紧锁。

不娶她,对她来说还是件好事?

那她还得谢谢他不娶之恩了?

清韵蓦然一笑,笑容清冷如月光。

“摆饭,我饿了。”

声音平缓,和平常并无区别。

几个丫鬟听得,却是面面相觑。

别人不了解清韵,她们清楚啊。

姑娘越是生气,越是喜怒不形于色。

这样的气憋在心里,等楚大少爷回来,姑娘绝对不会让他有好日子过的。

因为他不信任姑娘。

连暗卫都知道的事,姑娘却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