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陆老爷子的书房里,迟欢一个人呆坐了很久,久到书房的窗户外阳光一点点的洒了进来她也未曾发觉。
迟欢慵懒的靠在椅子上,两截白皙小臂抱在自己的胸前,而在她的双眼中则充满了灰暗之色。
她想起了很多事,想起第一次婚礼前夕,陈立诚和赤裸的迟欣纠缠在一起,喘息连连。
她还想到了和韩宸之间的巫山云雨,一次次的互相伤害,背弃,挣扎,妥协。看似温情的缠绵,以及缠绵背后的心怀鬼胎。
她又想起了只身来到玉溪的那段日子,清静得像没了魂魄的人,连伤心都感受不到,但就在那个时候陆云庭又带着一脸温和谦逊的笑容出现在她的世界。
爱情,谎言,背叛,复仇。所有的事情交杂在一起,就算是蜕变了的迟欢自己也感到心力憔悴。
所以在那个西餐厅,煞费苦心的陆云庭庄重的求婚,她感动得不能自己,然后连自己也不相信的接受了陆云庭。
那到底是因为什么?迟欢紧皱着眉,又用手捂着自己的额头。
或许是因为陆云庭能够将自己从以往的泥沼中连根拔起,或许这个男人的怀抱是脱离韩宸控制的唯一途径。
但事实显然不是这样。
迟欢醒悟了,原来自己只不是因为感激而已,陆老爷子说的很对。
这不公平,对陆云庭来说,这是另外一种程度上的背叛,不然迟欢在求婚那晚上,为何不把自己的身体交给陆云庭。
迟欢根本不爱陆云庭,她只是报答他的付出罢了。而迟欢知道早晚陆云庭会发现甚至承受不住,迟欢也不再想让陆云庭帮助她指证环球。
暂时放弃吧,迟欢叹气,转身离开了书房。长痛不如短痛,她已经决定离开。
收拾行李的事情用不了多久,因为她根本就是一无所有来到陆家,现在要走也不过是只身一人,身上带着聂遥用性命换来的那环球的罪孽。只可惜,它很可能用不上了。
……
离开的时候,陆云庭还在睡觉,说不定还在半梦半醒之间计划着婚礼的相关事宜。他不知道自己的新娘子已经决绝的走出了他的家门。留下的不过是一行娟秀小字的纸条。
那自然远不足以报答,但是迟欢没有别的选择。
熟悉的玉溪街道,早晨的阳光已经温热,路旁的花香被逐渐升起的温度激发出来。一切都很美好。但是在这大好世界里,迟欢再一次的无路可走了。
陈立诚最终还是打来了电话,那个时候迟欢在一家小旅馆昏黄的灯光下,犹豫着要不要接。
她甚至自己都在躲,躲着韩宸,因此来到这条件寒酸的地方。但是陈立诚的电话打来,却还是惊醒她的睡眠,电话铃声似乎在提醒她认清现实。
她还是接通了,不过却一个字都没有说。
“欢欢,我很想念你,回南城好不好!”陈立诚的声音似乎很虚弱,不过迟欢并没有发现。
迟欢的眼眸中甚至有厌倦和厌恶,她挂断了电话,倒在床上,乌黑的头发散开如同阴云一般。
接着电话铃声又不知趣的响了起来。
“你到底要怎么样?混蛋?”
迟欢咆哮了出来,声音冲破房门,在旅馆空荡的走廊中来来回回的荡。
电话里安静了一下。不过接下来却让迟欢有些吃惊。因为对面是一个女人,她无比熟悉,又心生厌烦的女人。
“迟欢,是我。”
迟欣的声音没有以前让人厌烦的不可一世,因此不在尖锐,反而是透露着楚楚可怜。
“什么事?”迟欢皱眉,她平静下来了,声音却依然冷淡。面对这些曾经伤害她的人,她也不知如何应对才是最好。
“迟欢,立诚,他……他,不行了。”迟欣突然哭了出来,声音哽咽,“已经没有几天了。”
迟欢愕然。不知道事情居然是这么发展的。她总算明白陈立诚声音日复一日的虚弱,原来他已重病。
迟欢无言,面对仇人般的锋芒也黯然了,内心微微的火焰彻底的熄灭。死亡似乎是一件神圣的事情,让一切都变得灰暗,变得不重要。
“临死之前,立诚想要见你一面。”电话一头的迟欣抽噎着,这句话对着迟欢说出口,只有她自己知道有多么的艰难。
那意味着服输,意味着不要尊严。
“你……”迟欢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迟欣是爱陈立诚的,就连迟欢都无可否认。当年她从迟欢手中抢走了陈立诚,但仍然不断的找迟欢的麻烦。
因为迟欣知道,陈立诚内心深爱的人,依然是迟欢。迟欣抢到手的,不过是一具陈立诚的一具空壳罢了。
到了死亡的尽头,这个男人心中想的,完完全全都是迟欢。所以他央求,哭着央求迟欣一定要让迟欢回南城。
他想见她最后一面。
“我求你了,迟欢。我爱他,我不想让他到死都抱着遗憾,就算是可怜可怜我们,回来见他一面吧。我不吵了,不斗了,我也不抢了,我认命,什么都认了,只要你回来,你回来吧迟欢。”
迟欣也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泣不成声,声音中尽是懦弱和央求。
迟欢仍然没有说话,她几乎没有料到自己的姐姐有一天也会为了一个男人变成这样。
“我给你跪下了,跪下了,你听,你听啊妹……妹妹,姐姐给你……”迟欣的声音歇斯底里,也是这么多年唯一一次温柔的喊出妹妹这两个字眼。
迟欢终于承受不住了。
“好了,姐。”迟欢开了口,只是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迟欣问了一句:“真的吗?你可别敷衍我,可别骗姐姐。”
“嗯,不会的,姐。”迟欢说着话,眼泪也从眼眶中流了出来,勾划着她有些苍白的脸。
迟欢没有再多说什么了。她挂断了电话,抱着自己的腿在床上坐了很久。
窗户有风吹进来,把吊灯吹得晃动,昏黄的灯光就在她的头顶摇一摇,摇一摇。在这种静谧中,她心中却是极不平静。
往事如同冰冷的海潮一样势不可挡的覆盖过来,她四周尽是阴霾。
所有的事情,到底是为什么走到这一步来了呢?如果,迟欢心想如果当年陈立诚和她结了婚,所有的事情是不是都将不复存在。
她不知道,无力的垂着脑袋,陷入了不安的睡眠之中。
第二天一早,迟欢就买好了到南城的机票,这个时候她的手机已经被陆云庭打爆了,但是她却丝毫回应都没有。
长痛不如短痛,她说着这句话,却是为陆云庭说的。
在整个玉溪都在寻找着她踪迹的时候,迟欢已经坐在了飞机上,她只看了一眼机场外面的玉溪一眼,就死死的闭上了自己的双眼。
只要一段睡眠的时间,生活了四年多的玉溪便被抛在脑后。她想自己一辈子也不会来这里了。
她准备回南城见陈立诚一面,而后面该何去何从,迟欢却没有打算。但是方向依然明确,只要逃开一切,逃到比之前玉溪到南城还要远就对了。
……
陆云庭几乎让人找遍整个玉溪的时候已经晚了,手下派出去了一批接着一批,依然没有消息。
他紧紧的拿着迟欢留下的纸条,双手颤抖,如遭雷击。虽然已经看了好久,他还是想从字条上看出更多的东西。
但是并没有。
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我报答不了你,结婚对你来说,不公平!
这个时候陆云庭才恍然大悟。迟欢根本不是接纳了他,完完全全是因为他的付出,让那个时候落魄的迟欢无法拒绝。
不管是她的颤抖,还是她的眼泪,或者她流露出来的温情,没有一种是因为爱,全都是感动而已。
为什么这个女人就不能爱上自己?陆云庭心中充满着不甘。难道他终究比不上那个无数次伤害她的韩宸?
他内心不甘,作为男人的愤怒在心间沸腾,眼神中竟也出现了与他不相符的嫉恨,但是这一切波动都只不过短短的几秒钟。
几秒过后,他依然保持着冷静,不同于韩宸让人阴冷的冷静,而是那种让人觉得没有杀伤力的冷静。
他是个理性的人。虽然捏住字条的手仍然在震颤,却挥了挥手告诉身边的人:“不用找了,就算找回来,也只不过是人而已。”
手下的人听不懂,难道不是在找迟欢的人吗?
手下问道:“难道陆总要找的除了人还有其他东西吗?”
陆云庭苦笑,没有解释。他将字条折好,放进了西装内兜里,然后凝望着窗外的南方,那里是机场,也是南城的方向。
他自言自语道:“我陆云庭说过,不管你什么时候,不管你受到了谁的伤害,你都可以再回到这里,我依然等着你。”
陆云庭眼中波澜缓缓,柔情似水。在他仰头的方向,天空中一架客机在没入了云层之中。
与此同时,仰望着那个方向的还有一个人。
韩宸站在阳台上,手指有节奏的敲打着,似乎颇为高兴。
尼奥恭敬的站在韩宸的身后:“韩总,她已经走了。只是你为什么又下令不让人抓住她?”
韩宸转过头来,自信道:“她终究还是没有和陆云庭成婚。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我为什么要拦。”
尼奥笑道:“韩总好像很开心。”
“有么?我只是不喜欢别人碰我的女人。她不可能和任何男人在一起,只有我才能抓住这只小野猫。”
韩宸睥睨众生般的一笑,然后对尼奥道:“玉溪的事情尽快处理。我们,回南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