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逊影的离开让室内静谧了片刻,马秀英的脸不知不觉发烫,她悄悄往被子里缩,不愿让道衍看到自己的窘态。
道衍好脾气地哄道:“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无论怎样都不会改变,还未发生过的事情才会让人更加担心。贫僧挂记着皇后娘娘的病情,若不先检查皇后娘娘的凤体,贫僧无法安心。”
看着那双关怀的眼睛,马秀英不再坚持,默默伸出右手。冰凉的指尖接触到温和的皮肤让她一阵战栗,她睹见那双手上有几个新的伤痕,泪水突然滚出来。
道衍惊道:“可是哪里不舒服?”
“没。”马秀英挪开视线,看到映在墙上的两个影子如此亲密,泪水愈发汹涌澎湃。道衍本不用进宫,为了照顾她还是义不容辞地来了。人在生病的时候感情特别脆弱,想到这些年道衍的默默守护,她心里又感动又愧疚。
道衍皱眉,语气中带着一丝严厉,“皇后娘娘,您若是一直这样郁郁忧愁,只会加重您的病情。”
“哦。”马秀英吸吸鼻子,用通红的眼睛瞪着他,小声央求道:“没人的时候你能不能别叫我皇后娘娘,就把我当一个普通的病人?”
道衍无奈地说道:“您本来就是贫僧的病人,希望您能配合贫僧的治疗。”
马秀英听出他语气中的松动,竟然有些小得意,三下两下擦掉眼泪,催促道:“我已经配合你看病了,你快给我讲讲你们是如何救出沈万三一家的?”
道衍离开床畔,坐到椅子上沉默不语,他给马秀英看诊过了就该告辞,可是他又不忍心看到马秀英失望的眼神,一时不知去留。
道衍毕竟是外男,逊影不敢让这两人单独相处的时间过长,端着盘子进来,看见两人刻意保持着距离,心中又是一酸,说道:“道衍大师还没用晚饭吧?奴婢给您备了热茶和糕点。主子,您要不要也吃点东西?”
马秀英瞧着道衍面前的糕点,突然觉得饿了,吩咐道:“把那糕点给我取一块。”
逊影去拿糕点,悄悄对道衍说道:“大师,您快吃吧,主子见您吃了才有胃口,她都好几天没好好吃东西了。”
道衍尴尬地捻起糕点,看到马秀英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硬着头皮把糕点放进嘴里。就这样道衍吃一块,马秀英就吃一块,道衍不吃了,马秀英立刻喊吃不下。道衍又无奈又高兴,不管怎么说,马秀英有胃口吃东西就是好现象。
一盘糕点被两人干掉,道衍坚决告辞。
马秀英失落地抱怨道:“你还没讲沈万三他们的事情呢。”
“这会皇后娘娘该休息了,明日贫僧再来为您详细讲述。”道衍轻轻哄着自己的病人,他瞧出马秀英已经有些体力不支了,再说天色已暗,就算他是和尚也需要避嫌。
马秀英岂能不明白这个道理,黯然地扭过头闭上眼睛。
待逊影送道衍出门回转后,发现马秀英居然睡着了,她悄悄给马秀英掖好被子,默默祈祷马秀英快些好转。
这一夜马秀英睡得还算比较安稳,除了偶尔咳嗽几声,并没有像以往咳得醒过来。逊影愈发相信道衍就是医治马秀的希望。
第二天马秀英被屋外的喧哗吵醒,问逊影何事。
逊影愤愤地禀告,“还不是因为您让李妃协助成穆贵妃打理后宫的事情。哼,这些女人见您生病了都不把您放在眼中,明知您需要休息还来吵闹。”
原来马秀英生病期间将后宫诸事交给成穆贵妃孙氏打理。孙氏一直兢兢业业、尽职尽责。但因为她事事都要亲自处理太过操劳把自个也累病了,马秀英便安排李桂花协助她打理后宫。
这下一些原来比李桂花品级高的妃子就不服气了,尤其是郭宁莲,她是朱元璋的平妻出身,之前马秀英提拔孙氏打理后宫她就有些不舒服,这回马秀英病了,孙氏病了,郭惠又死了,她想着掌管后宫的权利怎么也该轮到她了,谁知马秀英竟把李桂花提拔起来。她几次三番来求见马秀英都被逊影以皇后养病的理由打发掉,这两天听说道衍回来给马秀英治病,她便又厚着脸皮来打搅马秀英。
她只觉得马秀英处事不公平,扫了她的颜面,她却没有想过她以前和郭惠争权的时候曾经犯过的错误,马秀英提点过她好几次,她都不知收敛,马秀英当然要打压她,避免出现第二个郭惠。孙氏和李桂花都是很早就投诚马秀英的人,且这两人一直比较低调守本分,马秀英自然要选择对自己忠心且没有野心的手下。
马秀英听完逊影的禀告,淡淡地说道:“去向皇上求道圣旨,就说本宫认为李妃贤惠端庄、品德良善,可晋封为贤妃,协助成穆贵妃摄六宫事。”
逊影怔了怔,很快领命而去。如果李桂花被封为贤妃,地位就比郭宁莲高,郭宁莲再敢说李桂花的不是就是以下犯上,同时李桂花打理后宫就更加名正言顺。
朱元璋对马秀英的要求一概允之,圣旨立刻颁布下来,当天就册封李桂花为贤妃。
这一巴掌打得真够响亮,郭宁莲在听到这个消息后立即掩面离开坤宁宫,后宫的妃嫔也顿时消停了,生怕再闹下去,又闹出几道圣旨来。
逊影得意洋洋地夸奖道:“主子好厉害,一道圣旨就让她们老实了。”
“道衍大师可有来过?”马秀英举目张望,后宫女人的心情感受她根本就不在乎,也没空理这些人,让朱元璋下旨不过是为了耳根清净。
逊影答道:“主子忘了道衍大师要为你做一场祛除病魔的法事?可能下午才能过来。”
马秀英这才想起,逊影昨天给她说过这事,她当时还责备逊影不该让道衍太劳累,再说她内心根本就不信这些,觉得做法事是浪费时间。但是道衍既然已经开始做法事了,她总不能现在派人去阻止,只得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