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起风了。”马秀英以袖遮面,悄悄拭去泪水,便不再说话。
一路上的沉默让聒噪的逊影都不敢多言,回到坤宁宫她才壮着胆子转移话题,“主子看看宫里还需要安排哪些布置?”
马秀英也急于让自己从伤怀中走出来,打起精神关注宫人的忙碌。只见白菱等人正把剪好的窗花贴上,窗棂下还挂着各自绣的五彩荷包,风一吹,小荷包微微颤动,仿佛徐徐绽放的花骨朵。
福顺捧了一叠红纸恭敬地说道:“请主子赐对联。”
以前在王府都是马秀英自己挥毫,不过如今是在皇宫,马秀英谦逊道:“朝中有诸多文人豪士,我哪敢班门弄斧,你去向宋学生求一副墨宝即可。”
逊影说道:“主子的文墨一点都不比那些文士差,再说是在咱们自己宫中,何必那么讲究,奴婢等还是看惯了主子的字迹。”
福顺等也齐齐请马秀英赐字。
马秀英想了想,笔走龙蛇写道:民安国泰逢盛世,风调雨顺颂华年。横批:山河壮丽。
福顺一边小心翼翼地吹干字迹,一把拍马屁,“这墨宝,这气魄就也就主子能写出来,岂是宋学士等人能比拟的。”
马秀英写完这幅对联后,心中的郁气似乎也宣泄了不少。她并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何苦执着于一份愧疚的感情,儿女私情终究不如国民安乐重要,有些事放不下也得放下,至少他过得不算太糟糕,而她也还有更多的事要操心。
想通了这些,马秀英露出笑容,亲自动手和宫人一起贴春联。
说是亲自动手,其实马秀英也就给春联背面抹了一层浆糊而已,真正贴的还是福顺、福安等人,毕竟那高高的门楣男人去攀爬更合适些。
紫鹃拿来一个福字贴在院门正中。
马秀英笑道:“贴反了,贴反了。”
紫鹃左右看看,翘着嘴纳闷道:“主子笑话奴婢不识字吗,奴婢贴得工工整整,哪儿反了?”
逊影跟随马秀英多年,知道她的意思,遂上前轻轻揭下福字,倒着贴上。
紫鹃咕哝道:“影姐姐才贴反了,福都倒了。”
“哈哈,你看你自己都说福到了。”逊影抿嘴偷笑,“主子说福字就应该倒着贴,这样就表示福气到了。”
“咦?还真是福到了呢。”紫鹃恍然大悟,以前在王府也看到倒着的福字,她还以为是贴错了,原来用意在这里。
一众人嘻嘻哈哈笑起来,至此宫里贴福字都倒着贴,也不知是谁把这个寓意流传出宫,后来民间也都倒着贴福了。
正在说笑间,宫人禀告碽妃求见。
“快让她进来。”马秀英虽然奇怪李碽儿突然求见自己,但她知道李碽儿一向深居简出,除了来坤宁宫请安和侍寝朱元璋一般都不主动出门,此番所来定是有事。
李碽儿还穿着施粥时的裙衫,衣袖处沾染了一点腊八粥的污渍,可见她要不就是心事重重没有注意到这点,要不就是太过心急衣服都没换就直接来坤宁宫了。
马秀英不等她行礼就上前虚扶着问道:“你也忙碌了一天,怎的不回去歇息?”
“臣妾心中有事。”李碽儿抬头看了一眼马秀英身边的宫人,先叫自己的宫女蚕妞和红豆退下。
马秀英会意,领着李碽儿进了内室,只留逊影一人守在门口,“什么事,这么急?”
李碽儿迟疑地问道:“臣妾看见皇后和姚大哥……道衍大师说话,如今道衍大师进宫祈福,不知皇后打算如何安排?”
“你这话问得好生奇怪,道衍大师并非一人进宫,他和诸位大师祈福结束自然会回寺庙,何须本宫安排?”马秀英的脸冷下来,心也冷下来,难怪李碽儿有些失态,竟是因为道衍,难道她对道衍仍是余情未了?可这种事情怎能摆到台面上来说,毕竟李碽儿已经是朱元璋的女人了,就算余情未了也不该表露出来,就像马秀英自己对道衍也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或其他感情,都只能藏在心里,丝毫不敢流露,甚至连过度关心的行为都不允许。
李碽儿急忙辩解道:“皇后误会了,臣妾是担心道衍大师在宫中与惠妃撞上,毕竟惠妃也认识他,臣妾怕有人拿当年的事说道,有损皇后的清誉……”
李碽儿啊李碽儿,你是担心我还是担心道衍?马秀英盯着李碽儿,想从她脸上看出端倪,无奈李碽儿已经低下头,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马秀英冷哼道:“本宫行得正站得直,不怕人诟病。本宫念在你也是为本宫着想,这次就不予计较,以后这样的蠢话不要再提!”
“臣妾知错了。”李碽儿脸涨得通红,沮丧地咬着唇。
她和马秀英不同,马秀英偶尔能从影卫口中知晓道衍的消息,几年前还赶去平江救道衍。而她自从跟道衍分别后一晃十多年从未见过面,今日在皇宫门口突然见到道衍,心中的震撼无法言喻,尤其是看到道衍消瘦单孑的身形,她的心莫名酸楚,鬼使神差竟跑到马秀英这里来了。
话出口她才反应过来自己不该在马秀英面前说这些,作为后宫妃嫔怎能当着皇后的面去关心别的男子。她懊恼地责备自己不该忘行,马秀英虽然和她关系和睦,但并不是真正亲密无间可以无话不说的姐妹啊。
马秀英意有所指地提醒道:“你和本宫都是跟随皇上多年的老人,安分守己,谨言慎行才能给其他妃嫔做好表率。若是有人敢在宫中乱嚼舌头,本宫不会轻饶了她!宫外的事自有皇上处理,你管好自己就行了。”
“臣妾不敢,臣妾谨遵皇后教谕。”李碽儿忙不迭地应道,恨不得自己从未来过坤宁宫。
看着李碽儿惶惶的样子,马秀英又有些于心不忍。她也是过来人,知道初恋对一个女人意味着什么,李碽儿只是言语失态,并未作出真正出格的事情。她缓和了语气说道:“你把四皇子和五皇子教育得很好,太子也说你对他颇为关怀,本宫十分欣慰。”
“这是臣妾本分。”李碽儿喏喏应答了一句,跪安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