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杨云花和吴夫人就来探望马秀英的病情。吴夫人把脉摸腹一系列检查做完,笑道:“恭喜夫人,现在夫人的身体和胎儿正在逐渐恢复正常,这次总算是有惊无险啊。”
马秀英感激万分,“多亏吴夫人妙手回春,你一介女子医术竟然堪比扁鹊、华佗,实在是无法想象,幸好这次船上有你,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夫人过奖了,若您不是为了大家也不会遭此意外,说起来我们都应该感谢您才是。”吴夫人腼腆地解释道:“妾身祖上曾在太医监当值,因不愿为元人治病,所以离开朝廷隐姓埋名。妾身自幼爱看一些医药书籍,是以长大后略微知晓一点。”
“吴夫人不必谦虚,不是你哪能保住这孩子。如今还让你和吴大人分离留下来照顾我。”马秀英歉意地笑道:“不如这样,无论这孩子将来是男是女,都请你做这孩子的义母。”
“这,这,怎么行?妾身不敢高攀。”吴夫人瞪大眼,连忙推辞。
马秀英佯怒道:“你可是嫌弃我的孩儿?”
能和马秀英攀上关系就等于和朱元璋攀上关系,吴夫人岂有不愿之意,推脱了几次便应承下来。她虽然老实却不是傻子,知道马秀英是在变相地答谢她。一想到自己的丈夫在朱元璋手下为官,自己却是朱元璋孩子的义母,她就有一种无法形容的窃喜,以后不管是夫家还是婆家都会高看她一眼啊。
杨云花是个未出阁的女子,自然不会去羡慕吴夫人的这般机遇。她素来和马秀英交好,听到人和胎儿都没事,顿时露出笑容真心实意替马秀英高兴。
李碽儿端了一碗人参乌鸡汤进来,柔声说道:“夫人,趁热喝点。这是按吴夫人说的方子熬的补血养气汤。”
她身边的丫鬟红豆多嘴道:“夫人,李姨娘天不亮就起来熬汤,足足熬了两个时辰呢。”
“碽儿妹妹,辛苦你了。”马秀英愈发感念李碽儿的好,想到她可怜的身世,马秀英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照顾她,不让任何人欺负她。
“主子,主子,好消息!”逊影人未至声先到,一见屋子里这么多人,不由愣住,“奴婢才出去一小会,吴夫人和李姨娘都来了啊,杨姐姐也在……”
“好了,咋咋呼呼有什么事?”马秀英倒没生气,她知道逊影是去找朱门收集消息,这样急迫的模样一定是有大事发生。
吴夫人很有眼色,伶俐地站起身,“夫人先休息,妾身告退。”
马秀英看李碽儿和杨云花还不想走,含笑说道:“既然是好消息,说出来大家都听听,也一起乐呵乐呵。”她知道逊影有分寸,明白哪些话能当众说,哪些话只能私下说。
“老爷要进攻集庆了。”逊影回过神来,小嘴翻得像个说书先生,“老爷回到鸠州大怒,怒斥左君弼竟然敢偷袭楼船害夫人动了胎气,当即命令所有水师连夜出动,一举攻下左君弼在湖口的老巢,不光逮住了左君弼,还擒获了上次企图攻打和州的陈野先。这两人眼看打不过我军都率部投降,但是老爷恨死左君弼,依然砍了他的头,只同意接受陈野先的投降。如今那陈野先主动要求做先锋,亲自领军攻打集庆呢……”
吴夫人一急,抓住她的手,“逊影姑娘,我家老爷怎么样了?”
逊影笑道:“吴夫人请放心,吴大人是文官,最多动动笔杆子,我家老爷不会派他去打仗的。”
“那就好,那就好。”吴夫人松开手,不好意思地笑笑,可那心思早飞走了。
其实何止是她担心吴良,马秀英和李碽儿同样担心朱元璋。这打仗可不是动动嘴皮子,稍不注意就会死人的,做妻子的哪个不牵挂自己丈夫?马秀英对吴夫人有好感,反而觉得她这点小心思坦率又可爱,倒是个性情中人。
逊影继续说道:“还有好消息,听说湖广平章阿鲁辉原本率领苗兵驻守扬州,与集庆倚角相守,然而苗兵反叛杀了阿鲁辉,如今集庆已是外援断绝,看来老天爷都在帮老爷呢。夫人,等您把身体养好,就能和老爷在集庆相会了。”
马秀英大喜过望,战事越顺利,朱元璋就越少一分危险。她先前还有些担心那些苗人蛮横不好对付,谁知天助朱元璋,帮他解除掉侧背之忧。
吴夫人和李碽儿也喜笑颜开,连声恭贺。
不过李碽儿忍不住多瞟了逊影几眼,心中惊疑不定,逊影只是个丫鬟,居然知晓这么多军机密报,看来马秀英身边的人都不简单啊。自从,她愈发小心谨慎,丝毫不在外人面前透露半点真实想法,连她屋里的丫鬟红豆、蚕妞都被蒙在鼓里。
杨云花在马秀英面前一向直来直往,噘着嘴埋怨,“夫人,要不是因为你,这次我都能上在战场了。你快把身体养好,我们早日去集庆。”
“是,是,我的杨将军,耽误你杀敌了。”马秀英对这个一根筋的丫头毫无办法,她怀疑杨云花的脑袋里除了上战场就是杀敌,难怪费聚追得那么辛苦,到现在都没有搞定杨云花。
吴夫人眼睛睁得大大的,很是惊奇地看着这一幕。她想象中的马秀英应该是高高在上、盛气凌人,谁知接触下来竟是如此平易近人。心中的忐忑不安渐渐消失,在后来照顾马秀英的日子里再无拘束,倒成了一对好朋友。
卧床安胎是一种非常枯燥的生活,然而为了腹中的小宝宝,再难受马秀英都得忍着。她喜欢看书,逊影却以孕妇看书会伤眼睛为由剥夺了这项权利;她嗜吃辛辣食物,逊影同样以对孕妇对胎儿都不好的理由全部换成了清淡食物;她想要帮朱元璋分析战局,逊影直接以不能操劳为由拒绝汇报军情……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马秀英无数次想抗议,总是在面对逊影那双关切的眼睛时败下阵来。罢了,罢了,再忍上一两个月,等孩子出世就自由了。
然而谁也没意料到,就在马秀英安心留在河头堡养病的期间,朱元璋那边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郭天叙死了。
原来陈野先此人并不是真心实意投降红巾军,被朱元璋抓获为了活命只好曲意应付,假意投靠。
郭天叙跟他父亲郭子兴一样气量狭小,一直记恨陈野先攻打滁州的事情。若不是陈野先逼困滁州,他也不会求助朱元璋,以致大权旁落。他听说陈野先居然也投靠了朱元璋,就以都元帅的身份在军营中百般羞辱、打压陈野先。
陈野先本就不愿投降,再被郭天叙欺压,一怒之下,决定反水,当夜就派心腹与退守集庆的元将福寿暗中合谋一起对付攻城的红巾军。确定了里应外合的计划,陈野先就假惺惺地对朱元璋提出愿意戴罪立功,求做攻城先锋。
众人皆信以为真,哪里知道此人已经包藏祸心。
郭天叙也是活该短命,他对陈野先要做攻城先锋一事很不满意。集庆可是富得流油的地方,如果陈野先的部将先冲进去收刮一番,轮到他的人进去可能就只剩残汤剩饭了。加上元军一退再退不敢正面作战,让他以为元军已是强弩之末,不堪一击。于是他不顾属下劝阻非要带领一支部队做先锋军。
他的如意算盘打得好,可他怎么也想不到正是他的贪婪、自大将他送上了黄泉路。
张天佑曾经劝道:“听说江南行台御史大夫福寿已经下令死守集庆,想必城墙防守十分严密,攻城虽然能立大功,但也有很大的危险。你还是不要亲自冒险,就在后面坐镇指挥让别人去吧。”
朱元璋和其他将领也劝了几句,红巾军如今将领众多,哪里需要他这个都元帅亲自出战。
郭天叙不肯接受这些劝告,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认为将领劝他是眼红他能第一个冲进集庆大肆收刮钱财;认为朱元璋劝他是害怕他立下大功重新在军中树立威信;认为张天佑已经背叛了他成为朱元璋的说客;甚至连大张氏的劝阻担忧都听不进去,执意要亲自出马。
而陈野先已和福寿商量好要共同对付红巾军,同样不愿意放弃做先锋的机会。
两人嘴上说着冠冕堂皇的理由,实则各怀鬼胎,为先锋一职争得面红耳赤。
朱元璋见两人争执不下,索性让他们各率一支军队同时攻城。郭天叙率部自官塘进攻集庆东门,陈野先率部自板桥进攻集庆南门。
郭天叙不知他的一只脚已经踏进鬼门关,还一个劲地催促部下一定要抢在陈野先的前面冲进集庆城。
岂料陈野先并没有进攻南门,而是兜了一个圈紧跟在他的后面。
当郭天叙率部来到东门城下,收到信号的福寿立刻领兵迎战,陈野先也从后面趁机发动攻势,与守城元军来了个前后包抄把郭天叙的部队杀得人仰马翻、溃不成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