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县令并没有给杨桃太多反应的时间,一盏茶的功夫不到,他便从新拍了惊堂木问道:“你可还有新的证据?”
杨桃轻咬着下唇,一时半刻也说不出话来。
小翠冷笑一声,板着脸道:“我若撒谎,便永堕阿鼻地狱,受尽地狱中所有刑罚折磨,永世不得超生。我以血为咒,证明杨家清白。”
话没落地,她便一发狠劲,迎头撞在了门口的柱子上。
堂上堂下一片哗然,董县令更是站了起来,急忙喊道:“拦住她。”
事出突然,便是身手敏捷的衙役也只赶上抓住她的衣摆。头磕在柱子上,血立马就流了出来,董县令赶忙指挥秦大夫救人。
杨桃急得大喊一声小翠,也赶忙奔了过去:“你怎么就这么傻?怎么能做这样的傻事?”
所幸柱子是木头的,衙役在后头抓住她衣摆也卸了些力气。虽说撞的是要命的天灵盖,倒也只是破了头皮,没有致命的伤。
等包扎完毕,董县令就发了威:“你这是作伪证不成,便拿命威逼本官?如此扰乱公堂,拖下去打五大板以示警告。”
“大人!”杨桃跪了下来,磕头提醒:“她还有伤在……”
“不用求他,就让他打。亏心事做得多了,总有一天要遭报应。”
董县令当即就扔了令签:“拖下去,打!”
而后又问杨桃:“没有收买他们的证据,有吗?”
杨桃才刚摇头都还没来得及说话,董县令就已经拍了惊堂木下令:“小翠、董家媳妇以及那两个女工做伪证,各打十五大板,扔出去。”
这一扔出去,不就落在了郭家手里,自家和家人哪里还有活路?
她激愤的挣扎,妄图挣开衙役的束缚。同时凌厉的瞪着杨桃,质问道:“你能证明的,你手里分明就有证据。账本啊,那个账本。”
杨桃能收买他们,却买不到王掌柜和郭家及郭家旗下各铺面银钱来往的账本。只要将账本拿出来,就能证明她们和王掌柜的确有异常亲密的关系。
这样一来,董县令就知道她们没有撒谎,知道她们的确是受人指使。
这一点,杨桃自然也知道。可董县令不是能信得过的人。倘若连账本都交出去了,董县令还是一口咬定账本作假,倘若郭家事先有准备,那她们才当真没有翻案的机会了。
要知道,知府大人就快来了,只要挺过这几天,就能柳暗花明了。
哪怕董县令判她们死刑呢?刑部没正式批准之前,他们的人头也绝对落不了地。
小翠和董娘子也是一样,郭家就是要动手,好歹也多等两天。若是不然,这杀人灭口的痕迹也太过明显。
出于各种考虑,杨桃最最终也没将账本拿出来。她抱歉的看着董家娘子,道:“保护好自己,保重好自己。”
小翠和董家娘子被拖走了,板子刚一下去,董娘子就是吱哇乱叫,那愤恨浓烈得要掀房顶。
这边才刚打完,那边董县令又开始宣判:“人证物证俱在,你等再是顽抗也无用处。既然你等没有新的证据,本官这就宣判。”
杨桃抬头看他,冷然一笑:“请问大人所谓的人证在哪里?看见我阿娘和阿姐下药的是伪证,证明我家腌菜的毒要种类的秦大夫看走了眼。
至于物证,您除了在我家作坊搜出了被人下毒的腌菜,还搜出了什么?有什么东西能证明这毒是我杨家人下的?”
“胡搅蛮缠!”
董县令再拍惊堂木,无视杨桃的抗议直接宣判:“杨家众人心术不正,居心不良,谋害性命。到如今,受腌菜之祸去世的百姓共十二人。
如此罪大恶极,本该判抄家斩首,可念在杨桃行医救人也有功德的份上。改判抄家流放,流放地位为辽东,即刻启程,永世不得回来。待将杨春晓捉拿,也一并送去。”
“十二条性命,只盼流放?”杨桃轻蔑一笑,讥讽着磕头道:“我等愿为冤死的人抵命,请大人不要徇私枉法。”
她这一喊,门外那些受害人家属就不干了。纷纷跪地抗议:“杀人偿命,杀人偿命,求青天大老爷做主。”
杨桃又喊:“这青天大老爷恐怕不会替你们做主了,可知府大人不是就要来了吗?上告啊,翻案啊!我等害死了那么多人,还能去辽东好好的活着,那些亡灵能闭上眼睛,能不来质问你们为啥不替他们惩戒凶手,讨回公道?”
“给我堵了她的嘴!即刻押走!”
杨桃挣扎不过,很快就被堵了嘴。杨家其余人大哭,可无论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令签落地,除非翻案,否则便是定局。
衙役来给杨家人带上手枷、脚镣,早走好章程的师爷将文书拿给领头的衙役,吩咐道:“从梁县到辽东,统共三千余里路程。如今又入了冬,天寒地冻的,可得注意好身体。一路苦寒,便是轻微的风寒,也会要了人命。”
衙役有所悟:“师爷放心,属下一定照顾好自己并杨家犯人。”
人员往外押送,百姓却死活不肯让。有的觉得案情未清,疑点太多贸然宣判实在不妥。这些人要么是心怀正义,要么是受了赵郎中等人的恩惠与托付。
更多的人,却是激动得很,完全是以命相逼的架势。
借着这个势头,杨家其余两房人也拼命抵挡,不许衙役将人带走:“知府马上就要到梁县,县太爷您这么急着结案,实在心虚什么?难道真如外面传的,这些事情其实和你也有关系?”
董书含也有些着急,他率先挡在押送杨桃等人的衙役面前,跪下求他父亲:“爹,此事尚有颇多疑点,不如押后再……”
“杨老大、杨老二竟煽动百姓抗法!来人啊,将这几个主使的抓起来,其余人等全给本官轰散。倘有人敢反抗,全部收押。”
“父亲……”董书含还要求情,董县令已经狠狠瞪了他一眼,让衙役将人绑回后院动家法。
前面乱哄哄一片,有哭的有闹的,还有被强权镇压下激愤难平骂骂咧咧的。赵郎中、杨老大、杨老二都被抓了起来准备往监狱押。道路肃清,杨桃他们也快要出发。
杨桃相信,今天一出梁县城门,便是知府派人来追,他们也回不来了。一出蜀州地界,他们便是身强体壮也只会立马染病身亡。
或许,该拿出账本再搏一搏?万一,能再拖一些时间,拖到乔安回来,拖到知府过来呢?可万一……
正天人交战,矛盾得不可开交的时候,门外突然响起了秦夫子温润磁性的声音:“董大人且先不忙,就杨家腌菜这个案子,我等还有话说!”
“都已结案,还有什么好说?”
“我们有证据证明杨家无辜!”秦夫子带着乔安和杨春晓缓步上前,他们浑身风尘,一脸疲倦,显然是马不停蹄的赶回来,且连气都没歇一口就过来了。
杨桃看一眼秦夫子,再看一眼完好的杨春晓,而后便将目光定格在了乔安身上。看着他,杨桃的心就安了,只要看看他,她便不再害怕,不再着急,不再焦虑。
乔安也在看她,她瘦了,憔悴了,分明扛不住还咬牙扛着不放手的样子,实在令人心疼。
他看着她,突然就自责起来:我该早点回来,再早一些回来。这段时间,她一个人,都经历了什么,承受了什么?
两人目光胶着,浓浓的全是依靠和情义……
董县令重新升堂,惊堂木一下,杨桃和乔安才重新正色,严肃起来。
“你等有什么证据?倘若是无端推测,那可不足为证。”
秦夫子拱手道:“我等在湘地抓到了畏罪潜逃的王掌柜,也从湘地知府那里要到了案情宗卷,顺便也将那边的受害人家属带了过来。还请董大人提审。”
董县令脑中轰然一声闷响,击得他身子都忍不住微微抖了一下。而后强自镇定道:“湘地的案子,便该在湘地提审结案。我区区良县县令无权过问。”
“自然是和咱们梁县的腌菜害命案相关!”秦夫子再次作揖,同时示意乔安将公文拿给董县令看。
乔安从袖袋里拿出两份文书,呈给师爷道:“这是湘地知府同意腌菜案统一在梁县审讯结案的文书,这是湘地移交证人、证物以及案犯的文书。”
董县令认真看了,当即便气得冒了烟:分明收了我们的银子,分明答应入伙。到了关键时刻,竟又倒打一耙?
看董县令怔愣着没有反应,乔安拱手问道:“可是这文书有问题?”
董县令回过神来,竟是没听明白乔安说了什么。
乔安再重复一遍,他才颓然道:“没问题!”
“那县令大人您是现在开审,还是先将人犯收押,等知府大人过来再审呢?按知府大人目前的脚程,最迟后天上午也该到了。”
董县令便又呆愣起来。
王掌柜被抓了,想必能招的都招了。如今这模样,能将案情止步在王掌柜这里不再往下牵连,已经是最好的局面。
可如此一来,他可就真的再回不了头了。若是成功还好,他在郭太傅跟前还能赢得点脸面。可知府就要来了,秦夫子等手里又不知道还捏着什么证据。倘若失败了,他董家要经受的是什么?
跟上腌菜案,郭家已经害死了十二条人命,他要落个包庇的罪名,他和郭家还有银钱上的往来……
想一想前一个被三皇子扳倒的周县令,董县令遍体身寒……